李森科原本應該是個小角色,他在聯盟的權力架構體系中,並不佔據任何位置,至少和維克托這樣的聯盟核心官員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可比性。但是話說回來,若是因此就認為維克托可以隨意拿捏對方,可以像踩死一隻螞蟻一般的將李森科這個人弄死,那也太過於樂觀了。

是的,李森科本身什麼也不是,他就是一個頂著生物遺傳學家帽子的小丑,一個不知廉恥為何物的偽科學工作者,但撇開他自身的存在感,將他整個人看成是一個符號的話,那麼其背後能夠引申出來的意義,就非常強大了。

說到底,李森科是什麼?他在聯盟政壇中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答案很簡單,他就是一個符號,或者說,是一個標誌,是斯大林同志有關階級鬥爭,有關黨內鬥爭問題在學術界、科學界的延伸和應用,換句話說,李森科將階級鬥爭、政治鬥爭的概念,引入科學理論領域,以政治鬥爭的形式來解決學術爭端的手段,其實是迎合了當初斯大林同志的意志的。

斯大林同志在一九二九年所發表的《論聯共(布)黨內的右傾》這一文章時,明確指出蘇聯人民用革命的形式奪取了政權,而舊世界那些被打倒、被推翻的反動分子,還將利用各種陰謀手段,利用暴力的形式重新將政權奪回去。

這篇文章在當初那個時候,其實就是向聯共黨內形形色色的右派、極左派發動進攻的衝鋒號,並最終導致了三十年代中後期席捲整個聯盟的大清洗運動。

而在三十中後期的時候,李森科正式抓住了這種“階級鬥爭無處不在”理論的尾巴,迎合著當時以斯大林同志為領導核心的莫斯科權力核心的意志,堂而皇之的將階級鬥爭的概念,引入了遺傳學理論爭端的領域,他在將一系列學術對手打擊致死的同時,也給自己的身上披了一件瑰麗的“外衣”,即他的學術觀點是符合無產階級革命立場的,而反對他的人就是在反對無產階級政權。

千萬不要懷疑這件看上去近乎於玩笑的“外衣”,正是因為有了這件外衣的存在,這個騙吃騙喝的傢伙,才能擁有今天這樣的所謂“學術地位”。

兩年前,日丹諾夫同志在聯盟中央領導層中風頭正盛的時候,也就是列寧格勒派藉助著航空工業案件的機會,向馬林科夫發起圍攻的時候,作為日丹諾夫的兒子,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日丹諾夫正好在莫斯科國立大學任教,當時,他就在給涅斯梅亞諾夫任助教。

或許是受了涅斯梅亞諾夫的影響,又或者是因為莫斯科國立大學中原本就有著很濃厚的反李森科思潮,總之,作為日丹諾夫的兒子,這個還稍顯年輕的學者,在報紙上發表了一篇抨擊李森科的文章。結果,就因為他的這一篇文章,導致他的父親日丹諾夫陷入了被動。

當時,在莫斯科流傳著一些小道消息,說尤里·日丹諾夫對李森科的批判,是為了打倒斯大林同志所樹立起來的“學術典型”,其本身就是一個陰謀,背後的真實目的,是為了打擊斯大林同志在聯盟的權威,而一旦斯大林同志的權威受損,作為黨內第二把手,同時,也是斯大林同志指定接班人的日丹諾夫,將會是唯一的受益者。

實話說,對於當時的這個傳言,斯大林同志並沒有任何表示,但處在那種敏感的局勢下,如果說日丹諾夫沒有顧忌的話,恐怕也是不可能的,維克托始終認為,當時馬林科夫之所以能夠順利過關,最終沒有被牽連進所謂的航空工業案件中去,多半也是得益於尤里·日丹諾夫搞出來的這一場意外了,畢竟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日丹諾夫肯定不敢繼續對馬林科夫窮追猛打了,否則的話,他還真就成了排除異己,試圖奪權了。

維克托甚至有理由相信,那個當初在莫斯科小範圍流傳的訊息,很可能就與馬林科夫有關。

引著米利恰科夫走進別墅,一路上維克托都沒有說話——別墅裡有專門的服務人員,有些過於敏感的話題,當著這些服務人員的面談論並不合適。

塔讀@

“李森科的問題必須解決,”直到重新回到二樓的會客室內,請米利恰科夫在客廳中央的沙發前坐下,維克托才一邊遞過去一支香菸,一邊表情嚴肅的說道,“這不僅僅是為了平息當下學術界的爭端,同時,也是為了聯盟科學技術的順利發展。”

等到米利恰科夫將香菸接過去,維克托又搶先點燃打火機,替他將香菸點燃,這才繼續說道:“自從調任列寧格勒以來,我已經收到了幾十封來自列寧格勒各個學院、科研機構以及學術機構的信函,這其中也包括了尼古拉·克雷洛夫同志的一封信。”

“克雷洛夫?”米利恰科夫皺眉問道,“他不是在烏克蘭嗎?”

尼古拉·克雷洛夫,聯盟的功勳科學家,其在數學、力學以及船舶工程學等諸多領域內,都擁有一定的建樹,在二十年代末,就被評選為聯盟科學院的院士,在聯盟的科學界,尤其是在聯盟科學院內,他的影響力是很大的。

“三月份的時候,新荷島的中央科學院舉辦五週年慶典,他受邀去參加了慶典儀式,”維克托簡單的解釋了一句,又繼續說道,“總之,現在全聯盟學界、科學界的同志們,對李森科們以政治權威取代學術權威的做法,早已經深惡痛絕,如果任由這種情況延續下去,對聯盟的科學技術進步和學術理論研究,都將構成巨大的阻礙。”

給自己也點上一支煙,深吸一口,維克托最後說了一句:“正好,新一屆的黨代會即將召開,我的意思是,趁著這次黨代會的機會,順便將這個問題解決掉。”

“維克托,你要明白一點,李森科的問題並不是他這個人的問題,而是一種觀點的問題,”米利恰科夫沉默了片刻,不無擔憂的說道,“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立場性的問題,在動手解決這個問題之前,你必須考慮斯大林同志的態度。”

語氣一頓,他又補充道:“當然,我是贊成你的看法的,在當前這個時候,你能想到解決李森科的問題,其實是一個很明智的決策,但決策的前提,必須是能夠取得斯大林同志的支援,否則的話......”

否則如何,米利恰科夫沒有說,但作為聰明人,維克托自然能領會他的意思。

畢竟是老資格的政客了,米利恰科夫的政治嗅覺還是相當敏銳的,不管維克托在針對李森科的問題上給出了什麼樣的理由,他的真實目的,還是被米利恰科夫一眼看出來了。

塔讀@

按照維克托的說法,李森科的問題必須得到解決,否則的話,聯盟的科技進步都將受到影響,但是話說回來,當前聯盟負責意識形態和宣傳鼓動的工作人可不是他,而是此次同樣被提名進入中央主席團的蘇斯洛夫同志,換句話說,要處理和解決李森科的問題,也應該是由蘇斯洛夫同志來主導的。

那麼,為什麼維克托對這件事如此熱衷呢?這裡面的理由其實非常簡單,他需要藉著處理李森科的問題,來表明自己的立場和態度。

是的,在新一屆黨代會正式召開之前,聯盟中央核心層內的一部分領導幹部,尤其是類似馬林科夫、赫魯曉夫這樣的,前途很光明的領導幹部,都需要藉著各種各樣的機會,來表明和闡述他們的觀點與立場,而作為新一屆中央主席團既定成員,維克托自然也需要做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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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遺憾的一點是,受當前黨內地位和職務的限制,維克托能夠發表看法的機會並不多,他除了可以在自己本職工作範圍內做出一些表態之外,在大的宏觀性問題上,其實並沒有多少發言權。因此,他不得不竭盡所能的去尋找機會,而處理和解決李森科的問題,顯然就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還是那句話,李森科的問題並不是他這麼一個人的簡單問題,如何對待李森科,或者說如何對待李森科所提出的學術也有階級立場的觀點,能夠牽扯到一系列宏觀問題上的立場。舉個簡單的例子,是贊同還是反對李森科,首先就關乎到了宣傳鼓動領域內的若干原則,是應該繼續加強對學界、文化界、藝術界的控制,還是應該給與學術討論、文藝創作更多的自由空間?還應不應該繼續探討學術界的階級立場問題等等。

除此之外,是支援李森科還是批判李森科,還關乎到了一個階級鬥爭存在論的問題,即在聯盟內部,階級鬥爭是無處不在的,還是只侷限在某些特殊領域內的,在聯盟的政治工作中,階級鬥爭應該擺放在什麼位置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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