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軀駕雲,倏忽千百裡。

神庭仙裔降臨不過一瞬,便被季秋單人仗刀懾退,對於帝丘諸多人族生靈而言,與一晃眼過,沒有任何區別。

但...

那如同毀天滅地般的實質性威壓,卻是貨真價實,凌駕於諸人心頭之上的。

令人感知之後,久久難以忘卻。

當供奉祭祀的仙裔,那神通廣大,普渡蒼生的恢弘假面,被徹底撕碎撕裂開來。

剩下的...

只有高高在上,視眾生若螻蟻般的‘蔑視’。

姬皇軒轅那顆跳動的心臟,緩緩化作精華,融入季秋身軀。

這一刻的白髮少年,遙遙望向那神光所遁之處,面上沒有顯露出任何表情,只餘一片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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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庭的仙裔麼...”

“陸吾。”

想起方才那爐火純青的輪迴天刀,傾盡全力,一刀噼開浮雲,向那虎軀人身,號曰天君的先天神靈正面斬下,卻只是叫其負傷,連叫其殞命都差之遠矣,就更莫要說是‘截斷’他身上的光陰輪迴了。

他之所以退去。

一方面是因為自己初步踏足斬道,所展現出來的戰力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另一方面便是瑤池天女蘇月謠,以及崆峒山那位所帶來的無形威懾。

不然...

堂堂神庭十天君,不會如此收手的。

“還需修行。”

“勉之,勉之...”

季秋緩緩吐出一口氣,思慮著餘波過後,將要面臨的時局,便不禁眉頭皺起。

莽荒之世,浩瀚無垠,東夷諸州,不過其中一隅之地,算起來,也就是天地十方最為偏僻的一域而已。

在此州之外,不是被強橫的龍鳳、麒麟、純血古族雄踞,便是化作仙裔道場,被流淌仙裔血的生靈統御。

就連東夷諸州,人族也並非風調雨順,荒獸、凶地、亦或者大妖掠境,隨時都有可能造成赤地千里,浮屍百萬,這絕非玩笑言語。

哪怕是九大古國、無垠萬部,也不敢說能庇佑境中人族,衣食無憂,安康無虞。

而今商丘姬皇,隕於國都,想來其噩化而致帝丘百萬人族血隕的訊息,不日就將不脛而走,傳遍蒼生。

不僅如此...

季秋回首低頭,望向帝丘殘破的城郭周遭,那些個仰望穹天,沒有一人周身不染血的臣民們,抿了抿唇,更是不覺間心中悲愴。

他們甚至,還不能將此事前因後果,個中細節,作為真相昭告,傳遍東夷諸州,叫整個人族知曉。

‘仙裔’不可辱。

而為大日化身,執掌扶桑神庭,在那崑崙墟極巔,受整個莽荒無數生靈朝拜的‘天帝’。

他的尊位,更是不能容許任何褻瀆。

‘汙點’,不應該作為掛件,點綴沾染上他那璀璨聖潔的羽毛。

真相終將只會被這渡過了浩劫的‘少部分人’曉得。

甚至...

如若今天沒有季秋。

或許,這‘小部分人’,都未必能夠存在,一切的一切都將被徹底掩埋,徹底埋葬在古老的帝丘中,無人問津。

後世,乃至於當代天下人,都只會知道這一切的惡果,不過是活過了千載的‘姬皇’,貪戀那人間權柄,仙裔壽元,所以鋌而走險誤入歧途,身化噩難,這才導致了這一切,如是而已。

想起那道於殘存記憶之中的姬水河畔,吹奏婉轉悲涼,帶著不甘與惆悵的壎,繼而隨風消逝,化作光點斑斑的一代人皇,季秋握拳,又是一聲嘆息:

“終歸,還是實力不夠。”

“若是足夠,我大可以直接平定亂象,復甦姬皇,橫推所謂的仙裔,不叫任何災禍陡生。”

“但...我亦不過是斬道而已,縱使是天帝,天帝...”

季秋目光垂流,望向遙遠的崆峒山方向:

“我都得仰仗那位的威懾。”

“神庭陸吾的一句丹成兩枚,叫我借了那位古尊的三分底氣,不然以人族之身,縱使斬道功成,比肩一些純血之中的族主、老祖都尚有不如,又更何況是神庭的天君!”

“而且此事餘波,尚且未消。”

神庭,亦或者某些走到了極致的仙裔,在覬覦著人族的一些東西,哪怕是‘天帝’,亦不例外。

憑藉模擬前的某些痕跡,季秋可以定下判斷。

而根據此次事件,他甚至可以大膽猜測,那就是,包括強如‘天帝’都在垂涎的事物...應該便是人族神魂之中所蘊藏的某些‘奇蹟’。

眾所周知,人族是由羲皇媧皇證道前,彷照自身而締造的新興族裔,她並未傳授人族任何‘法’與‘道’,但後世而來的季秋,卻能清晰的感知到...

此世單拎出來一個普通人,都最起碼是上品靈體,而最初誕生的那些人族大賢者們...

盡數,都是此後歲月,所謂的先天道體!

這是一種什麼概念!

哪怕是在後世稀薄的歲月裡,道體代表著的,也是直通法相,元神可期,更何況是莽荒時代前的現世!

如若人族的體質,誕生出的‘人道精華’,當真對於‘天帝’,亦或者某些仙裔,先天神靈大有裨益。

那麼對於人族而言,無異於是滅頂之災,那便代表著了此次商丘的災禍,不過只是序幕曲的前奏而已。

而見識過模擬之中所展露出的黑暗時代一角。

季秋可以清晰的知曉到。

自己的猜測,怕是並未出錯。

眼下的‘天帝’,尚未放開手腳,他只不過是隨手撥弄了下棋子,試試成效。

可如若時間繼續往後推移,有更多的‘古尊’放下身段,俯瞰人間。

那麼,或許‘人’這個稱謂,就將成為被這些偉岸的古尊,無上的神聖所圈養的...家畜,任其予取予求,只要不叫其族裔斷絕殆盡,便不無不可!

一切皆有可能。

現在不知是因忌憚媧皇羲皇的緣由,還是因不願使無上古尊身段跌份的緣故,一切都還未曾開始。

但如若當真如季秋所想。

那麼,必須未雨綢繆了。

於是乎,白髮少年腳步落下,踏入帝丘。

與此同時,目光閃爍間,季秋也看見了目前破敗的帝丘初火宮,那一方被滾滾落石壓塌的浩大廣場之上,依舊屹立未倒的道道人影。

面色慘白的太宰風后、以披風纏繞浸血手臂的戰帥力牧、斷掉了一隻臂膀與頭頂龍角的應龍...

這些在他記憶中,都曾留下過印象的商丘帝臣們。

幾乎沒有一個人,身上不是掛著重傷。

要是時間再晚一些,亦或者情況再兇險波折一二,怕就不只是重創那麼簡單,而是瀕死甚至隕落了。

饒是如此。

商丘古國的五境大能者中,也是死去了不止一尊,可謂損失慘重。

看著隨侍風后身側,就在方才,因陸吾言行舉止,而憤怒到不能自已的少昊姬青陽,終於慢慢復歸平靜,季秋走到了他身前,打量著這位姬皇的嫡子。

在他向陸吾斬出那一刀之時,他能夠隱約聽到底下傳來的咆孝與怒喝,哪怕被風后召出的奇門遮掩天機,聽不清晰。

但季秋只需一眼,就能看出眼前這位帝子,心裡是窩著火氣,恨不得生啖仙裔血肉,以奠其亡故的父與母。

於是,他開了口:

“孩子,在最後的時刻,我見到了你的父親。”

“他讓我照拂於你一二,不要叫這千載基業,付諸一炬。”

聽到眼前白髮皇者平靜的語氣,眼前青年髮絲散亂,被鬢髮遮掩的面容上,隱約有了動容:

“泰皇...也見到了我父嗎。”

姬青陽伸出了手掌,看著手背之上顯露而出的一道金色紋路,想起季秋擊敗噩化的父王後,在其化作光雨消逝的那一剎那,自己的神魂,彷彿浮現出了父王的耳語。

他...

叫自己如侍奉君父,敬重他一般,去尊崇這位首陽山上的皇!

最終,父王的神魂化作了這一道紋路,叫他體內滾燙的帝血更加純粹,天賦資質更加強橫,甚至蓋過了歷代姬皇。

從此...真真正正的,再也沒了痕跡。

而季秋單人仗刀,獨自懾退來自神庭的偉岸天君,無疑證明了姬皇話語的正確。

這位,或許就是人族自誕生以來,從未有過,從未出現過,有可能踏足‘古尊’之境的先賢!

於是姬青陽不再猶豫。

砰!

“嗯?”季秋眉頭突兀一挑,稍微退後了一步。

在他的視線之中。

眼前的少年理了理衣衫與鬢髮,稍稍收拾一二,竟毫無徵兆,勐地單膝跪拜於地,雙拳拱起,頭顱低下,語氣鄭重而又涵蓋著尚未盡散的些許悲傷:

“商丘帝子...少昊,姬氏青陽,奉先皇之遺命帝詔,此後歲月...”

“當敬首陽山泰皇前輩,如敬君父!”

“如若前輩不棄,青陽當以‘亞父’冠以稱謂,以念泰皇挽此天傾,以救商丘之恩典!”

譁!

姬青陽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當下叫他身側的鳳鴻裳一怔,而風后、力牧應龍等輩,亦是如此。

不過待到回神。

風后疲憊的眸子一閃,取而代之的則是沉吟,喜憂參半。

“少主這一拜,要是泰皇允了,那麼對於眼下自是幸事,可神庭、仙裔...”

“若因今日之事,惹得古尊震怒,那麼對於商丘而言,無異於是滅頂之災。”

“然而,”

思及今日所發生的一幕,風后頓了頓。

“仙裔,怕是早已不可信了,先皇之災,盡因此而起。”

“這樣一來...”

“泰皇作為人族第一位‘神話領域’,他若顧及往日與先皇情誼,應下此名,我商丘古國,只要那些仙裔古尊不出面來,起碼在東夷諸州,乃至於整個莽荒,都能安穩渡過事件之後的餘波了。”

“不然僅憑我輩,不談其他,光是涿鹿之外,那九黎諸部...便是莫大災劫!”

於是乎,風后眼中閃爍著些微希望。

同時,力牧應龍二將也抬起了頭。

這時候,瑤池天女自雲端款款走來,見到了這一幕。

視線,聚焦在了那白髮皇者身上。

季秋低頭。

看著眼前神色誠懇,有堅毅不拔之志,前途遠大的青年帝子,沉吟片刻,又想起了方才自己吸入體內,來自姬皇的那一顆殘破‘道果’。

關於其中饋贈,自己還需細細體會一二。

但母庸置疑的一點是。

這枚‘道果’...

似乎,能夠給自己通往道果境‘至尊’的道路上,添為助力,照亮前路!

對於季秋而言,這是極為難得可貴的,畢竟他自斬道功成後,所有的一切經驗,都已經走到了最前沿,剩下的艱難荊棘,只能依靠自己前去開闢。

哪怕,他的根本經文乃是帝經蛻變而來,但正如至尊所言,每一尊極境所走出的路,都不相同!

古往今來,數不出兩尊同樣的帝,便是這個道理!

所以,這種能夠讓境界再度提高,甚至摸索到了前路的饋贈,彌足珍貴。

再加上姬皇與自己此世少時相交,崆峒山同修百五十載,交情可謂深厚不已。

他在最後彌留之際,拜託自己照拂著千載基業,還有他唯一的嫡系帝子,就是算準了同出一族,以自己的性子,必會照拂一二他的後人,以全他之夙願。

況且,自己也確實蒙受了他的‘果’。

故此,不過稍稍躊躇後。

季秋輕輕頷首,不由便道:

“你若不悔,不怕本皇日後招惹到了不可預測的仙裔大敵,導致牽連己身的話。”

“以我與你父的交情,你拜我一聲長輩,本皇受得起。”

一拂袖來,即使白髮皇者年輕至極,但那骨子裡透出來的威儀,依舊令人感受了個清楚。

頓時,便叫姬青陽精神一振,終於褪去了些許悲傷,有了些喜悅之意:

“亞父!”帝子畢恭畢敬。

對此,季秋自是坦然應了下來,隨後舉止有了些嚴肅:

“既你稱我一聲亞父,那麼,在我自首陽山走出之後,你血脈源頭湧現的傳承,便不要忽視了。”

“那是一條獨屬於我人族的道路,只要你能走通,到了最後,或許匹敵【古尊】,也並非不能!”

邊說著,季秋邊環視四顧。

他這話語,不僅是對姬青陽講述的,同時,也是在和整個帝丘的諸多帝臣,一併訴出。

好大的口氣!

此言一出,諸人心神勐地一震!

古往今來的人族先賢,所行的修行道路,連踏足神話領域都沒有做到。

而泰皇這蘊含了絕對自信,堪稱大氣磅礴的一番話...

簡直不可思議!

“他竟摸索到了這種程度嗎!”應龍喃喃。

“難怪,能與蒼聖相彷,將這種傳承深深烙印在我輩的傳承記憶之中,如同與生俱來一般!”力牧握緊染血的雙拳。

“另外...”

“諸君。”

“請將本皇開道之事,傳揚整個古國,以及其他的人族古國,聖地,要叫天下人都知曉,我人族‘煉氣’法,乃是能夠走往絕巔的通天大道。”

“他們血脈裡蘊藏的季動,不會令那些古國領袖、聖地之主等流拒絕的。”

“三載之後,首陽山上。”

“本皇,將為天下人族先賢解惑!”

“如若想要人道永昌,便叫他們前來聽我一述成道法,論道...”

季秋的眼神堅定,神光熠熠。

說到這裡,他更是緩緩抬起手臂,於雙眸直視間,單臂握緊成拳:

“首陽山!”

“屆時,我人族將真正告別永夜,迎來涅槃!”

眼下的季秋,得罪了神庭的天君,已知地皇神農困死崑崙墟,墮隕為參天古樹,更是不曉得,崆峒山那位,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根本沒有把握,破盡這些局。

可不論如何,傳承不能斷!

縱使他隕了,死了!

但只要這一條路,真正傳遍茫茫人族,那麼在並不遙遠的後世,就總歸會有蓋世天驕,拾階而上,開闢出獨屬於人族的...煌煌大世!

這並非是幻想。

而是真真正正,將要出現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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