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丘。

龍吟聲沖霄。

初火宮中的陣法,是集合了商丘古國數尊五境大能合力,再輔以風后坐鎮中樞,這才結合而成的。

風后何人?

這可是當年姬皇親自駕車,自山中請出,繼而以治商丘政事的太宰、宰相,若論尊貴,僅次於古國之皇!

他繼承了羲皇對於術之極致的法,領悟了所謂的‘陣’,哪怕是當年的姬皇,都無法堪破這種巧奪天工的奇門遁甲之道!

可而今,隨著服用不死仙丹徹底噩化,墮落的姬皇實力大增,已然媲美‘神話領域’,足以與純血族主,太古大凶廝殺,哪怕是仙裔之中的封號存在,也不過伯仲。

他的實力,已經不是外物能夠困縛住的了。

正所謂,一力破萬法。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陣、法、術,都顯得是那般蒼白無力。

值此之時,黑霧漫天,古老宮城盡作廢墟坍塌。

當噩化的姬皇沖霄而起,恐怖的氣息再也遮掩不住,方才被震飛的數道身影,作為商丘第一神將,一張長弓可射穿神山,有萬匹巨力的力牧,緩緩抖落覆蓋在浴血身軀之上的塵埃,站起身來。

只見他一頭發絲狂亂飛揚,手握半折的獸骨大弓,如星辰般的眸子,被額頭流淌的鮮紅血液緩緩遮掩,叫整個視線,都浸染血色。

“...”

他微微喘息著,感受著帝丘此刻地動山搖,將已經斷裂的獸骨神弓丟棄於地,雙拳慢慢捏緊:

“這就是...有著各自‘封號’的仙裔,所能夠擁有的力量嗎...”

“怪不得王上日日供奉著這些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存在,哪怕他們從未現身,從未降臨,也未曾落下過表面的恭敬,甚至奉了神詔,便北上而去,橫擊九黎...”

“不過區區一枚丹藥罷了,便能叫人生出如此恐怖的驟變,當真令人難以置信!”

強行按捺住心中的翻江倒海。

力牧回身望去,將視線於斷臂殘角,奄奄一息的應龍、青衫見紅,喋血不止的太宰風后,以及另外兩位屹立於古國之巔的大臣,掌百匠工器的赤將、掌醫事,為先賢神農的嫡系,玄壽的身上移開。

緊繃的心絃,已經徹底落在谷底。

自商丘匯聚而來的頂尖強者,共有七人,眼下為了攔截噩化的姬皇,已經隕落了兩人...

其中一者,是執掌祭祀,來自巫祖靈山通曉靈巫術法的大巫覡,另一人...更是姬皇軒轅的結髮妻子!

如若局面能夠扭轉,何至於如此萬劫不復!

巍峨的壓迫感,自黑霧滔天的龍軀中溢散,如雷霆發難的咆孝聲貫穿了整個帝丘的天宇,震得力牧耳膜都不禁隱隱作痛。

狂風驟起,天塌地陷,姬皇一朝掙脫桎梏,俯仰天地間,可謂氣吞山河,視這在場所有人,宛如螻蟻。

如今帝丘之都,除卻死去的臣民,餘下的生靈,大都退出了古城,但剩下的戰部精銳、商丘兵將,卻還匯聚於外圍,遲遲不肯離去。

畢竟無論怎麼講...

眼前的噩龍,如今有著多麼可怕的威脅,曾經對於商丘的臣民而言,就有多麼偉岸!

哪怕是赴死隕於此地,對於不少戰士來講,都是心甘情願的。

但...

作為商丘的將帥,太宰,亦或者主政的諸位帝臣,卻是不能眼睜睜的讓商丘之血,白白在此地流幹流盡。

似乎是做出了某個決定。

作為商丘將帥的力牧,繫於斑駁鐵鎧背後的殘破披風獵獵作響,身軀於此一刻,挺立的筆直。

被血覆蓋的深邃眸子緊盯著噩化姬皇,隨即男子爆喝一聲,腳尖一邁,隨意抓住了一柄古槍,仰視天上近乎遮天蔽日般的龍首,騰空一躍,無畏無懼,迎身而上:

“諸位,退走!”穿著斑駁鐵鎧的商丘將帥攥緊大槍,堅如磐石,一聲嘶吼,面容凝重且決絕。

彭!

血氣爆發,神魂燃燒,手握大槍的將帥披風獵獵,髮絲倒豎,雙眸大睜,曾經觀想的《商丘見龍化真圖》運轉到了極致,力牧將自己想象成了翱翔於九霄,足以與真鳳古族媲美的純血大兇,雄視六合八荒,就想孤注一擲,與噩化姬皇展開搏殺!

這就是屬於莽荒時代,先賢人族的智慧與道路。

他們沒有後世完善的體系,故此艱難前行著,以觀想強盛的種族融合自身血氣,不停獵殺荒獸,填補自身,從而達到與之匹敵的程度。

不煉氣,不養氣,即使永遠短壽,達不到真正的巔峰,但他們一樣能夠沐浴氣血,向死而生!

超然的自信,叫這位將帥當真若太古真龍一般,將屬於無敵與強橫的氣魄,發揮的淋漓盡致,一杆長槍刺出寒芒,如龍爪叩擊,橫壓而下,甚至刺破驅散了這濃郁無比的滾滾黑霧!

“王上踏足‘神話領域’已是無疑,我等若是強留則必死矣,可要是不行攔截,任由其踏出帝丘,那對於這商丘大地上的臣民,無異於是蒼生浩劫,決計不可承受。”

“而就在方才,來自血脈的季動再次復甦,如曾經的蒼聖創字一般,來自首陽山的泰皇,踏出了從未有過的道路,他或許將是這個時代人族的希望!”

“少主青陽與龍雀同往首陽山,經此災變,太宰大人還請與幾位一同去往,如若那位當真踏出了最後一步,成為了匹敵‘神話領域’的人...”

“便請其出面,扶少昊繼位,鎮壓王上!”

“速去,勿留!”

一時間,氣浪滔天,長槍悍然擊落在了漆黑龍首之上,隨即寸寸龜裂,化為碎屑迎風飄散。

而此強橫的一擊,也是叫噩化姬皇永不熄滅的黃金童,都不由為之暗澹片刻。

但...也不過只是稍稍暗澹了下罷了。

他的攻勢,成功讓神智混沌的姬皇軒轅,本來有所沉寂的心境與動作,再次暴戾起來。

緊接著...

整片天穹下,陰影浮現長空,叫人心頭的戰慄,不由自主的緩緩陡升!

哪怕是方才悍然出槍的力牧,一時間直面恐懼源頭,亦是不由童孔慢慢放大,眼睜睜的看著眼前龐大的龍爪燃燒著黑焰,幾乎超越了時間,快到不可思議。

隨即,如拍落辰星一般,悍然叩殺而下,其中蘊藏的偉岸力量,似乎足以壓塌蒼穹!

於是,絕望感頓時油然而生。

差距太大了。

無異於螢火比肩皓月,渺小到可以忽視。

他這一槍觀想真龍,燃燒氣血,將身軀十成力凝為一線,哪怕是搏殺真正的蒼龍,都足以叫其龍角斷裂,浴血當場,可對比踏入神話領域的王上...

竟然連那龐大的龍首皮膜,都無法透開!

“這...”

“連攔截斷後之能,都不足以做到了嗎!”

想起曾經與姬皇對陣搏殺,雖總輸一籌,卻絕然不會這般悽慘的力牧,心情悲涼。

在這短暫到無法躲避,被姬皇鎖死的時間。

力牧甚至無法回首,看看滿目瘡痍的帝丘,隨著他持槍挺身後,到底是個什麼光景模樣。

他只能感受到耳膜的震盪,刺得他頭疼不已,如同死亡前的徵兆一樣,正在向他示警。

“真是...”

散亂的髮絲覆面,黏上了側臉的血跡,叫視線都有些模湖不清,商丘古國的將帥之首力牧嗟然一嘆,苦澀萬般:

“罷了。”

“王上,你所錯下的千般罪孽,恐是難以洗刷,可幸而我這一條性命,既早已宣誓效忠,那君要臣死,便不算是罪過了。”

“殺我,總好過叫你曾經視為己出的萬千同胞隕命,要好過太多。”

耳邊的冷風吹起了過往的回憶。

恍忽間,透過那道漆黑幽冷,金童漠然的噩難龍影,力牧似乎看見了銳意進取,眼眸溫和的青年,正在對著他抱以歉意,招了招手。

可,還未曾等到那手落下。

一剎那間。

一道無法言喻,起碼...是力牧此生都未曾見識過的刀光,驟然綻放,如若花開葉落,萬物生滅一般,光耀帝丘,徹底驅散了因姬皇遭厄,而終年不散的漫天黑霧!

“那是什麼?”

刀光近乎是划著自己的身側掠過的。

死亡的恐懼與陰影,再一次襲上心頭,叫力牧從上一刻的臆想之中睜開,頓作目瞪口呆。

這刀芒...

甚至還要蓋過噩化之後,那攜帶滔天之勢,堪稱不可阻擋的王上!

如此千鈞一髮之刻,橫生此等變故...

是誰來了?

於是力牧勐地扭頭。

同時,那刀芒劃開了他眼前近在遲尺的黑霧龍爪,叫力牧從被隔絕的時間徹底抽身,一剎那天地清晰,也隨之叫這位商丘將帥,聽見了無數耳語:

“白髮勝雪,少年模樣,是泰皇!”

“前不久時,我於血脈之中,感受到了泰皇的威嚴之語,傳授了我輩名為‘煉氣’的修行之道,莫非泰皇也踏足到了蒼聖的程度,而不必如蒼聖一般,身化茫茫洛水,就此身隕?”

“那豈不是說,來自首陽山的皇,成就了真真正正的‘神話領域’?”

“人族第一尊神話!”

“王上有救了嗎?”

“我族盛矣!

帝丘外圍仍徘迴未散的商丘古兵,此時此刻,幾乎全呈跪拜之狀,熱淚盈眶,如朝聖人一般。

哪怕是初火宮周遭的數位古國核心帝臣。

青衫染血的太宰風后、身受重創的大將應龍,亦或者掌百匠工器的赤將、掌醫事的大醫官玄壽...

都不由目光怔然,看著那道長驅直入,一刀破開帝丘陰霾,叫這座巍峨古都重見天日的白髮身影,大為吃驚。

作為同時代的人。

對於季秋,他們又怎可能不識!

陳列於商丘的史料《姬皇本紀.軒轅氏》中,曾有相關記載如下——

【鈞天氏泰一,少時入商丘,於燃火節與帝軒轅初會,時大將應龍隨側,泰一求法,軒轅遂引其見商丘化龍觀想圖,泰一甚喜,二人後飲杜康酒,互結為知己,彼時太宰風后於祭場歡慶,擊鼓,奏樂。】

【此為泰皇與皇軒轅,首次會面。】

【記於商丘帝鴻二十三年,皇軒轅登位,修紀年史,為太宰風后所編。】

彼時的歲月,已是近千載之前,恰風華正茂,同代少年!

當時的泰一自小部走出,入繁華帝丘,身有萬夫不當之勇,於紀念燧皇開闢‘修行’概念的燃火節裡,連敗八部豪勇,得上代姬皇讚譽,與帝軒轅結識。

那一幕,眼下的諸多商丘重臣,比如應龍、風后,皆是親眼識得,而後歲月雖較為少見,但季秋的身影與事蹟,他們又怎會錯看!

就算看錯。

後方乘龍雀而歸的青衣少昊,其口中高呼之語,總不會錯罷!

“諸位伯叔,奮力搏殺的勇士們,泰皇前輩已入‘神話領域’,特入帝丘,挽此天傾!”

“我古國商丘...有救了!”

姬青陽騎乘鳳鴻裳翱翔天宇,尾隨季秋,姍姍到來,眼裡流露著興奮。

而聽到少年浩浩傳音,遍佈商丘,太宰風后的神情,才終於從緊繃之狀,慢慢鬆懈下來。

同時,就連那張蒼白的面容,也不禁稍稍紅潤了些許。

不管如何...

只要情況能夠遏制住,那起碼不會導致古國就此傾覆,而至蒼生塗炭!

這,便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啊!

青衫染血的風后昂起頭來,看著那以掌作刀,直面姬皇的白髮少年,眼神歎服而又欽佩:

“只此一遭!”

“商丘古國,皆認泰皇功績,千秋萬代,而不磨矣!”

“等等,那是...”

可突兀,在見到與泰皇同至,一道身影玲瓏,看不出修行高低,只氣息飄渺,若天之神女的影子時,他的眸子驟然緊縮,不由又緊皺起來:

“是那日送予丹來的仙裔天女...”

“她,為何又至?”

瑤池天女蘇月謠,在皇軒轅於崆峒求道百五十載後,亦是帝丘供奉祭祀之中,有著一席之地的仙裔。

商丘對於她的供奉香火不斷,於是在見她降臨送予不死丹,幾乎舉朝激動,卻從未料到姬皇服丹,竟會叫局面惡化到如今程度!

雖說,她只是個送丹之人。

但事到如今,風后也不知自己見到這位天女,到底該秉承著怎樣的情緒了。

只是...

眼前之局,顯然不在她身。

將目光移至那持刀劃下,直視噩龍龍首的白衣少年身上。

此刻,看著那雙散發矇昧的黃金童孔,盡都是暴戾、兇狠、冷漠,而再無一絲一毫的神智之時,季秋的表情,露出了說不清楚的複雜:

“老朋友啊...”

“唉。”

這一聲嘆息,道盡了二人交情,其中毫無晦澀之感,一瞬間季秋記憶裡所浮現的,盡都是模擬裡與姬皇軒轅相識的一幕幕景。

帝丘初遇、蒼水祭聖、涿鹿之爭、搏殺大凶、崆峒求仙...

直至於,服丹化仙。

可惜...

功敗垂成。

以掌作刀,演化輪迴刀訣,堪堪救下那位商丘將帥力牧後,季秋看著噩化姬皇一聲震天嘶吼,卻依然神智矇昧,便已知...

他恐怕,沒什麼法子恢復了,早已病入膏肓。

一代絕巔人物,落到如此田地。

感同身受之下,頓時就叫季秋對於這背後之人,心中升起了滔天怒火。

就因為強橫到了古尊,便可以肆意下棋,算計人心了麼?

早晚有一日,叫你還債!

唰!

看著那厚重蒼茫,如涵天威的巨掌橫壓而來,季秋滿腔怒意,隨著手中刀芒再起,盡數化作一句輕叱:

“看看你嘔心瀝血,曾萬部來朝,歃血為盟的古國!”

“若是盡毀於今朝,你焉能不悔?”

“姬皇...”

“還不醒來?!”

(ps:看到有些人因為更新怕作者太監,在這裡說下,最晚到這個月底,就恢復日更四千了,後面還有段時間才能完結,所以大家不要擔心嗷,現實真有事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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