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景神都,太師府。

隨著道人自古樹起身。

那柄輪迴刀,曾經播撒而出的道種,至於此時,方才是徹底脫離了枷鎖。

許七幽修行千載之間,像是諸如李含舟這種例子,絕不僅僅只有一個。

季秋將他給斬了。

對於這方世界的許多人而言,無異於是恩同再造。

當然,

有關於這些事情,他並不在意。

因為太師府的一場異動,有元神念頭爭鋒。

是以此刻季秋抬頭,可以清晰見得,本來頂上於穹霄散亂的燦金氣數流光,不知何時,已像是一道薄而透明的屏障一般,連成一片,將整座府邸籠罩。

其後,高大輝煌的紫瓊宮,不過須臾之間,便有一道強盛念頭突兀降臨,快得不可思議。

“師兄,方才府內發生了什麼?”

衝破厚重雲霧,赤金色的衣裙裙襬落下,有女子從中一閃走出,屹立在了古樹邊上,與季秋並肩,當即環顧四周,鳳眉微蹙。

就在方才,景神都中有陌生元神念頭升騰。

正在帝庭中思索前路,準備於未來數十年裡鎮壓北洲,開闢前路的趙紫瓊,勐地驚醒。

待到她身影再一次顯現。

便已來到了季秋的面前。

大燕神朝,一氣連枝,只要趙紫瓊發現有所異狀,凡氣數籠罩之處,日月江河所在,皆能瞬息而至。

千萬裡之外,三十六方道域尚且如此。

就更不要說是這皇城腳下,還是她重點關注的太師府了。

見到趙紫瓊露出面兒,季秋將掌心的輪迴刀捧起,一同浮現於女帝眼簾的,還有許七幽尚且殘留的幾分氣息。

緊接著,季秋未作隱瞞,便將短短時間內發生的來龍去脈,都盡數說與了眼前的人兒聽。

“許七幽確實是個人傑,不過,縱使他機關算計,也終究還是棋差一招。”

輪迴模擬之法,逆天改命之道,這是季秋埋藏在心裡最深的秘密。

重走來時路,此等逆天的造化,又哪裡是他能夠揣摩得了的?

是以,自最開始,許七幽就沒有任何贏面可言。

這些訊息,引得趙紫瓊聽聞之後,心中訝異不已,尤其是得知他隱匿在那輪迴刀本源內,藉助極境道則遮掩自己存在,竟還險些將季秋都算計了進去時,頓感震怒:

“即使過了一千多年,這魔頭心思還是如此深刻!”

她那纖細的五指緊緊一捏,天上磅礴洪流,就如音爆一般陡然炸裂。

當年燕皇趙牧得了天魔道主許七幽的造化,算計了趙紫瓊的父親,致使後續南燕天崩,導致年幼的她出走千里,如若真要論及因果的話,那麼許七幽無疑是趙紫瓊的大敵。

雖說二人幾乎從未接觸過,只在道一峰上打了照面,但這其中的淵源算下來,是一點都不會差的。

好在,許七幽這一次,應該是真正煙消雲散,化的連一點灰都不剩下了。

“都過去了。”

看到趙紫瓊露出怒顏,季秋倒是沒覺得什麼,畢竟從最開始時,他就已經盡數看透。

許七幽再是算無遺策,也只能止步於此。

於是青年微微搖頭,面容古井無波,只是看著眼前這柄輪迴刀:

“不過,這柄刀不似補天鏡,在方才嘗試性的祭煉裡,我能感受到裡面龐大的道則與牴觸,若是想要將其消弭,成功執掌此刀,恐怕還得耗費相當悠長的一段時間。”

補天鏡有補天至尊照看,親自抹去了其中烙印與痕跡,那曾經留下的一滴至尊血,也留給了他,所以季秋祭煉那面古鏡,幾乎是暢通無阻,毫無晦澀。

但輪迴刀,就不一樣了。

估摸著,要是沒有個三五十年,應該沒有那麼容易如臂指使。

此間事了,又逢剛入元神,雖已高歌勐進三重天,但底蘊也終究算不得有多深厚。

即使能夠匹敵教主級,堪稱東荒巔峰存在,可似仙盟七聖那般水準,都湊在一起死在了天外,想起補天至尊將他送出至尊大墓,最後所說出的那段似是而非的話語。

季秋心中,便不由湧現出了一股緊迫感。

也不知道,藉著一縷真靈復甦,補天至尊姬空,到底有沒有真正的活過來。

如果算上輪迴歲月,其實他一路修行到元神,時日也算不上短了。

要是按照這樣的程序,又該多久,他才能邁入斬道,亦或者那...極境至尊?

“呼...”

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看著眼前的趙紫瓊,季秋微微沉吟,終究還是道出了那句詢問:

“紫瓊。”

“你以往曾與我說,有踏入陰世的法。”

“那麼現在此間事了,是否...能夠將其告知於我了?”

“元神三重天,又執補天鏡,我知曉‘陰世’乃是曾經此界破碎的遺落殘域,但即使危機重重,想來我也有法子能夠應對。”

他的聲音清冽有力,而且有關於為何要去‘陰世’,其中的緣由,季秋也已告知過趙紫瓊。

他要去找個人。

於是聽聞過後,趙紫瓊有些沉默不語。

震動北洲開陽,乃至於波及整個東荒的事件,似乎終於告一段落。

因為北洲諸多道統的教主,大都做出了一定程度上的讓步,他們默許了大燕神朝的存在,也想要見證一下,女帝如何走上斬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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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未來的歲月裡,神朝的輝煌必將越發昌隆。

可在一切了結的時候,季秋所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因為這個。

眉眼如畫的女子,臉上露出了疲憊與無奈。

季秋的崛起速度,遠遠超乎了她的預料。

現在...他的選擇權,明顯已經不再是自己可以隨意賦予的了。

此前,趙紫瓊曾經去有意探尋過,有關於那天意劍仙蘇七秀的事蹟。

東洲傳聞,她是被玉衡三魔於一處破碎古地,打落陰世的。

但帝兵之強橫,遠遠不可小覷,執掌人王印的趙紫瓊,心裡對此清楚無比。

一尊普通的元神,有帝兵傍身,就能比肩教主級大能,哪怕有三尊元神三重天,也無法將其逼入這等局面。

除非...她本就是想要去往陰世。

“唉...”

看著那株太師府內的參天古樹,趙紫瓊說不清楚她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緒。

先有個敖景,後又有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天意劍仙蘇七秀。

如果只是這樣,倒也就罷了,過了好一陣子,其實她的心情,也從一開始感到被欺騙後的滿腔怒意,漸漸熄滅了,她現在嘆氣的,只是他師兄看似鋒芒畢露,但實則卻是個溫吞性子。

頗給人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看似有效,但卻又總覺得差了些什麼。

只不過到了現在,實她也不想再計較了。

因為‘陰世’,也在她的籌劃一環,是必須要開闢出來的。

雖說不是現在,不過季秋既然問了...

告訴他,也就告訴了吧。

於是迎著季秋的目光,在嘆了口氣過後,趙紫瓊終究還是沒有隱瞞,便娓娓開口道:

“陰世,其實只是我們賦予此地的稱謂。”

“它們原本的面貌,應該是曾經元天界破碎殘留的古地,因為不成體系,又與東荒間隔開來,互不接壤,只有純粹的陰魂與陰神才能存在,在那裡存活著的,並非人族,所以才稱其為陰世。”

“此界位格曾經跌落過,無論是東荒,亦或者陰世,都不會有斬道級尊者存在。”

“哪怕是陰世的執掌者‘十殿’殿主,也都是類似北洲古老道統裡的教主級大能。”

“陰世那些破碎的古地,雖說是依附於東荒存在的,但實際像是我等東荒修者,縱使是元神之輩,想要抵達其中,也並非易事。”

“若不是特殊的時間,特殊的地點,將兩方聯通,哪怕是元神道君,都沒法做到跨越,因為兩者之間根本就沒有一條暢通無阻的道路,更何談跨越?”

“故此久而久之,此地便漸漸淪為了類似傳說的存在,也鮮少再有人曉得,其實它本來就是東荒的一部分。”

“不過...在得到人王印,構建地祇體系後,我便知曉了,該如何抵達那裡。”

“藉助以往北洲數個曾與陰世有過接壤的地點,再輔以城皇司張先生手裡,來自陰世的那件城皇書,以人王印鎮壓氣數,神朝已經開闢了通往那些破碎古地的方法。”

“但現在想要通往,大概還不行,可能還需要再過一些時間,大概三五十年,才能將其穩固,真正抵達。”

頓了頓,趙紫瓊又道:

“師兄。”

此時的她,欲言又止。

“眼下北洲諸多道統教主,都想要看我走出那條路,但其實,我並沒有十成十的把握。”

“元天界位格跌落,所以斬道幾乎不可能成就,至尊更是空談。”

“而我想要做到的方法...則是以神朝氣數籠罩整個北洲,隨後連通陰世,以人王印修復這方遺落的古地,迴天反日,借陰轉陽,與北洲相合,強行在這一方小天地內,打造出能夠供給我強行突破的環境。”

“此舉,就相當於是我想要藉助自身之力,修補半邊小天地,其之難度,比之斬道估計都不逞多讓,而如今諸多教主讓步,這條道路,我已走過了一半,不能回頭。”

“此行艱難,我並沒有萬無一失的把握。”

“但縱使如此,要說後悔那自不可能,因為這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為道而隕,是所有修者的榮耀,況且並非沒有成功的可能,不然我也不會為之籌劃了如此之久。”

“要說唯一可惜的...”

說到這裡,趙紫瓊的臉龐上,露出了幾分遺憾:

“就是沒有與你成婚,更沒有為你生個孩子。”

她那姣好的面容,此時昂起,望向眼前面色生變的道人,只攬了攬鬢髮,輕聲道:

“我不知道你日後此行,能不能尋到你口中的那女人。”

“但我希望。”

“在我能夠開闢通往陰世之路前,你能與我在這大燕成婚一場,好麼?”

“師兄。”

“就當作是...滿足我最後的願景吧。”

“斬道之關,我有三成把握,而陰世本來便是破碎之土,運朝之氣一旦侵入,便是人道與天地正統,不似北洲這些教主一般,天然便有氣數傍身,還需得和他們較量較量。”

“這也就是說,在踏入那片破碎之地後,掃清阻礙,我便要一鼓作氣,行斬道之法了。”

“畢竟最開始時無暇顧及其他,機率最大,而若稍稍遲疑,必將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如若失敗,我是說如果...”

趙紫瓊的眼神認真且平靜:

“我不想來這世上走一遭。”

“到了最後...”

“還帶著此生最大的憾事隕落。”

“而且,你不是承認了麼?”

她牽起了眼前男子的溫熱手掌,輕輕觸及,道:

“你是我的未婚夫啊。”

眼角的餘光掠過晚秋的涼風,依稀看見了當年雪落,站在小姑娘身前的世子影子。

此刻,那不施粉黛,便已傾倒眾生的女子,心情並不算好。

她這次並沒有掐著師兄的軟肋,去搏一搏他心絃之上的顫動,情之所至,所道言語,句句都是出自肺腑,出自真心,沒有一句是假話。

之所以這般突然。

也只是聽到季秋的話後,突然不那麼甘心而已。

如果一連串的陰錯陽差,導致她直到隕落,都是與師兄保持著這層曖昧關系而未曾戳破,直到身死魂滅,也只得看著師兄與其他女子歡好的話...

她想到這裡,可能有些不能接受。

這比她死在自己大道之前,斬道失敗都要更加令人難受,一想想都接受不了。

未婚夫...

她不想要這個名頭啊。

見到眼前人沒有回應,女帝小姐的眉眼低垂,有些闇然。

她並沒有失望。

因為她本就沒有覺得季秋會答應,因為她的師兄本就是這樣的人,她太懂了。

可如果現在不說的話。

此後再說,也沒區別。

其實近兩千年以來,趙紫瓊心中的願景,唯一貫徹始終的,並非是在大道之途上高歌勐進。

起碼在最開始顛沛流離之時,趙紫瓊可不曉得什麼叫斬道見我,什麼叫開闢運朝。

她唯一想過的。

也就是和師兄,和她的世子哥歡好一世,共見白頭而已。

如若眼前人,能為她配簪挽發...

眼神一個恍忽,女子古雅與婉約的裙襬流蘇被風吹動,輕晃了晃。

隨後,有輕語落於耳畔,致使眼前的趙紫瓊,雙眸不自覺的微微瞪大,竟聽到了眼前之人沉默許久後,出乎意料的,開了口:

“好。”

他看著眼前的人兒,沉默了許久後。

給出了他的答桉。

並不是拒絕。

又或者說...他沒法給出拒絕的理由。

趙紫瓊把他放在了與大道比肩的程度,看著那眸子中攜帶的認真,這比之所謂的山盟海誓,都要來得更加令人難以忽視。

他不覺得趙紫瓊會斬道失敗,但若是心境有缺,再行此紀開天闢地第一次的破境...

那麼,萬一有了紕漏,屆了那時,心境有缺的人,一定是季秋自己。

而且,他也確實欠了她一道回應。

遲了...一千八百年的答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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