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遠處的兩道人影互相對撞,造成的波動足以粉碎虛空。

若不是都有所剋制,再加上這王城屹立千年,自有不凡,恐怕城牆之上,除卻那些個真正的巨頭級人物外,也不敢再有幾個人冒著風險前來觀摩。

趙國的上將軍趙五靈,平素便令人又敬又畏,而今王已遠去,執掌趙國三分之一權柄的他,聲威更甚。

再加上...

他以雷霆手腕,搗毀了一眾祭祀趙土神聖的廟宇,雖訊息還未大肆傳播,但也有些隻言片語,已經洩露了去。

所以,如今這趙王城的權貴們,對於他的看法頗為微妙。

但,不管怎麼講。

他的實力,都是這座王城乃至於這方國度,最為頂尖的,這點母庸置疑。

無人,敢於去當面質疑於他,哪怕是他顛覆了神聖的祭祀。

畢竟在這個國度,王的威儀,要比之任何事物,都要來的重要,而趙五靈,就是那位王的代言人。

王城之外,漫天黃沙,他提著一柄重錘在那外圍遊蕩著許久,有些人對此疑惑,不知緣由。

可...這突然爆發而出的大戰,卻是叫他們明白了。

原來,這位上將軍,竟是在等候著一個人!

“那人是誰?”

“上將軍隨於王側,曾與秦王對陣,隻身橫攔萬餘悍卒,那是真真正正的萬夫莫敵!”

“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人物,竟能與他交手,而勢均力敵,不落下風?”

眾說紛紜之下,神血之中的勳貴們,凡靠近於古老城牆者,皆是聚集於一起,議論震驚之聲不絕。

一些普通計程車與武卒,隔著遙遠的距離,自是看不清那其中風起雲湧。

但統御千人的千夫長,亦或者某些碰巧於此的卿大夫,卻是隱約能夠看出,那二人鬥的幾乎是旗鼓相當,一時間難分高下!

被黃沙遮掩著視線,並不看得真切。

一路帶著秦政,仗著自身血統裡流淌著王血的輝煌,那身披古燕貴族服飾的驕橫少年,拉著他的臂膀,靠在城牆邊緣角落,正面帶振奮:

“看到了嗎,阿政!”

“丈夫生於世,則當如此也!”

名為燕丹的少年,有著古燕王血的加持,他的目光如鷹一般銳利,跨越著漫天黃沙,硬是看清楚了幾分,那白袍真君與趙氏上將軍的一戰。

看著那般浩大的動靜,少年甚至興奮的面上漲紅,狠狠的揮了幾下拳頭:

“我若是有這二人其中之一的實力,又怎會被擱置在這趙國之土,徒作他人魚肉!”

“神血古老者啊...王與公侯,這些個強者若當真發怒,奮力一戰,甚至能將這座古老的趙王城,都給打成廢墟,何等強大!”

“只可惜,我雖是身具王血,但卻被我那終日沉湎享樂的父王送趙為質,資源盡斷。”

“不然,若是能再給我一些時間的話,我縱使做不到這般強大,但也不至於困於這趙氏王城,遭此折辱,唉!”

在那身側眸光如淵,看上去比他還要年幼幾分的少年面前宣洩一通,燕丹一聲長嘆,頗有一種虎落平陽,英雄氣短的意思。

只不過,秦政對此,並沒有過多在意。

他只是望向遠方,看著那城外的漫漫黃沙,以及如同天災般,被王城屏障隔絕掉的兩處暴動,露出了淺淺的憧憬。

那些趙土的將官,卿士,以及自己身側的燕丹。

他們所討論的事物,其實秦政都看不到分毫。

因為太遠了。

只以凡人的視角去丈量天地之浩瀚,又怎能親眼得見天威呢?

但...秦政能夠感受得到,他們對於那種力量的敬畏與豔羨。

數年之前,西秦之主在為他覺醒神血之時,那如同老獅暴動般的怒吼,時至如今,依舊音猶在耳,叫秦政沒有忘卻。

他還清晰記得,那在他幼小年歲裡,慈眉善目般看著他,對他寄予厚望的祖王,在那一日的夜裡,竟一改往日的模樣,瘋狂的對他咒罵著。

罵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凡人,是個螻蟻,玷汙了秦的神血,玷汙了神聖後裔的威名。

然後,就將他與他的母親,那位曾經聯姻與他已故父親的趙氏神女,一併趕到了趙都為質,說白了,就是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現在,都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了。

聽著耳畔燕丹絮絮叨叨的念想,秦政低垂著眼,忽然開口:

“燕丹,要回去了。”

“你我的身份,並不適合來這趙王都的城牆邊緣,這次是你越界了,如果事後被知曉,又將是一通麻煩事。”

說完,這少年就轉過了身,打量著足足數十丈高,一眼望不到底的古老巨牆,皺了皺眉,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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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燕丹轉頭,他這才有了法子,於是雙眸向他望去。

正興奮於能夠觀摩這等強者大戰的燕丹,被一道而來的秦政掃了性子,回頭正有些不虞。

然而,當他看見那直視而來的一雙黑眸,這眉宇間有些驕橫的古燕少年,此時張了張嘴,不知為何,沒來由的,卻是感受到了一股子心季,甚至禁不住退後了一步。

“我怎會被他驚到?”

“許是因那兩尊強者的大戰,太過震撼人心了吧...”

“不過是淺淺的看了幾眼,就叫我險些心神失守,當真強橫!”

待到回過神,燕丹勐地搖了搖頭。

然後回想起了王城內的那些武勳貴胃以及種種不公,本來驕橫的眸子,不由染上了幾分陰霾。

隨即振奮的性子低沉了下去,微微‘嗯’了一聲,就欲帶著名為政的少年,飛身而下。

在架著他那瘦弱的臂膀時,燕丹還稍稍看了秦政一眼。

那蒼白的面色上,有著與年紀並不相符的沉著,哪怕身為凡人,臨於高空,也不失了那股子與生俱來的氣度。

“可惜了...生了這份氣度,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凡俗,連神血都沒有繼承下來,就算是入了兵家之門,憑藉這副身板,也未必能練出什麼名堂。”

暗地搖了搖頭,燕丹嘖嘖可惜。

同在異鄉為異客。

但他這位同病相憐的玩伴,卻與他截然不同。

最起碼的...

燕丹憑藉著這一身古燕王血,還能有著一絲翻盤可能。

而秦政,或許再過個二三十年,就要與那些普通的凡民一樣,垂垂老矣,面臨生老病死了吧。

很難想象。

這竟是匯聚了西秦與趙神女一身神血,最終誕下的天命之子。

懷揣著心思,燕丹帶著秦政,掠身而下。

而這一幕,也落在了那兩尊注視此地的朦朧身影眼中。

“你觀察了這孩子好幾年,既是能超脫於你推算中的人物,為何不授他幾分真傳?”

一縷清風所化的道人,看著那少年,隨口問了一句。

身畔。

披著一身陰陽袍,沒有露出面容的男人,笑了一下:

“這天下,哪有不經風霜,就能走出大道的路啊。”

“你,我,夫子,道尊,鬼谷,長桑,兵祖,鉅子...”

“一路上遭遇的風浪與挫折,太多太多了。”

“一帆風順,一片坦途,在未來必將降臨的血與火中,不會走得出來。”

“至於現在的話,倒也算是個恰當的時機。”

“但有了更合適的人選,卻未必需要是我前去。”

“比如...”

他的目光向外,遙遙往去。

在那裡,並不算漫長的一場大戰,似是落下了帷幕。

“呼...”

沉重的呼吸,從趙五靈的鼻腔噴出白氣,他那一雙碩大的鐵靴踏在沙礫之上,手中那柄戰錘,已是落下。

古銅般的表皮肌膚,此時如同烙鐵,隱有紅斑瀰漫,看上去受到了不輕的灼傷。

那是被季秋動用的天賦神通——玄鳥降世,所留下的痕跡。

至於他的對面。

白袍真君,身上有著已經乾涸的血跡,但卻是早已恢復如初,甚至連肌膚表層,都沒有餘下一絲一毫的傷勢。

經歷了點到為止的一場大戰,季秋亦是遭遇了幾次險境。

那玄鳥血脈帶來的天命神通,威力龐大,給趙五靈帶來了不小的危機。

但他那一柄巨錘也不含湖,其上附著的堅刺,甚至能夠洞穿季秋的肌膚,留下血淋淋的血洞!

要知道,經過了萬劫不磨身與法相靈氣的淬鍊,季秋如今的身軀,早已堅韌的一如法寶,甚至幾乎媲美道兵。

可就算如此,也還是落下了幾分傷勢。

光憑此點,便足以看出這趙五靈,並非是什麼浪得虛名的人物。

但。

季秋得玄鳥神血逆煉萬劫不磨身,已經不只是普通的天人境了。

像是如曾經玄商王那般,做到滴血重生的地步,或許還差了點意思。

但普通的斷肢重生,哪怕頭顱掉下,他都不會隕落。

更莫說是區區創傷。

是以,數個回合的交鋒,趙五靈身上帶傷,可季秋身上的傷勢,卻是早已復原。

因此,這場交鋒,是他勝了。

經歷了這一戰,季秋心中對於自己的實力,大致也有了些許估量。

那就是,

神血之王不出,普通的神血古老者,這些公侯級數存在,縱使如這趙氏上將軍趙五靈一般,足以媲美法相中期!

也,不可能鎮壓於他!

甚至若是他想,動用一身手段,反手鎮殺一二不從,也絕非託大之事!

一步真君邁出,果真是天高海闊。

季秋手掌握拳,心中有了定數後,一時間更是從容。

至於屹立於他對面的那尊巨人。

此時,身上方才的凜冽與殺伐之氣,已是盡去。

趙五靈看著眼前的季秋。

方才的交戰,他能夠感受得到季秋的強大。

他的血液裡,蘊藏著能叫人由死轉生的因子,只要自己不能將其一擊斃命,趙五靈便曉得,他無法將其斬殺。

但一擊斃命...

想起最開始時,那如同古之玄鳥一般的虛影降臨,甚至將虛空都給灼燒起來,滾燙的焰浪不僅蒸發了沙礫,就連他這如同鐵鑄一般的軀殼,都難以抵抗。

“若是拼死一戰,我或許並不如他。”

心中浮現這樣一個念頭。

趙五靈卻並不和曾經一樣,感到挫敗與恥辱。

他只是長出了一口氣,然後望向北方,眸中露出了決斷。

這位趙國的上將軍,放下了手中的戰錘,沾染著血液的左掌,緊握成拳,然後勐擊胸膛,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音:

“來自稷下的大賢!”

“你的實力,得到了我的認可。”

“以趙國上將軍之名,歡迎你踏入吾趙氏王都!”

“請!”

說完,他側過身子。

天上的金曦灑下,似是為他披上了一層虛幻的金色甲胃。

聽著那‘隆隆’的聲音席來,季秋深深看了趙五靈一眼。

若是無‘不磨不滅’的特性,他與趙五靈之間的實力,其實也就只在伯仲而已。

這是一位可敬的對手。

“上將軍所言之事,為何?”

季秋拱了拱手,突然出聲。

若是此人能夠提供足夠的籌碼與好處,去做一些小事,倒也無妨。

至於,想要叫他無法拒絕...

這偌大趙土,其實也就只有一件事物,值得季秋如此大動干戈。

那就是,九鼎!

不過,他並不覺得趙氏能夠提供給他九鼎。

這種能得蒼生拜服,大勢所趨的氣運神物,還是得徐徐圖之才是。

眼下,還沒到了能以一己之力,橫壓一國的程度,最多再來兩個‘趙五靈’式的人物,他可能就要支撐不住,更莫說是趙王親臨了。

雖說,他不曉得那位趙王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凡事還是穩一點為好,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

這邊季秋心中盤算,面色沒有什麼變化。

而趙五靈聽到他的話後,黝黑的臉上則是罕見的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未曾多言,只道:

“這並不急。”

“如果閣下會在趙都待上一段時日。”

“我們便有足夠的時間,去商討此事。”

趙氏之土,素來敬重強者。

你得到了我的認可。

那麼...

你就有資格,參與埋葬王的戰爭之祭!

趙五靈拖著重錘,帶著季秋從蒼茫黃沙之中走出。

他帶著他走到那巍峨的王城前,仰望近百丈高,乃七國之最的宏偉城牆,隨後深深吸了口氣,發出了轟鳴天地般的震顫之音:

“趙,請稷下大賢,亞聖季秋...”

“入我王都!”

“行古禮,開城門!”

隆隆!

庇佑王都千年的神性屏障退去。

沉重的巨門,從中緩緩張開。

兩側駐守王都的百戰銳卒,步伐並齊,分於兩道,披堅執銳。

古老的青銅號角吹奏而起,兩側城牆上無論是神血貴胃,亦或者兵家武勳。

只要是聞得驚動,駐足於城牆觀摩者。

此刻,便都默默的看著,看著那由得上將軍牽首,繼而迎入的——

人中聖者!

城門一戰,震動王都,上將軍親引,大張旗鼓!

須知道,似是當年周遊列國,聲勢浩大的儒門夫子...

都沒有過這般陣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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