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十四年末。

南燕前太子後裔趙紫瓊,繼承徽太子為王時之‘景’字封號,晉王位,以為正統,清掃四方叛亂不服。

廬江一戰,擊潰燕皇趙牧十五萬精銳,大勝,後橫掃一州,兵出六境,時至如今不過短短一年,天下一十八州,九成已盡在只掌之中。

當此時。

燕京受燕皇趙牧血祭,獻祭大陣,化作枯骨鬼城,其中一二訊息被探查洩露,引得各方頂尖勢力,盡皆譁然!

景州。

作為昔日徽太子封地,此地當為淮河以南,十二州內京師之外,最為富庶之地,與江淮三州為畔,後可退守淮水,前可進逼燕京,為不二寶地。

相傳當年燕太祖起勢之時,便是自此崛起,繼而定鼎二十七州府,天下景從!

當趙紫瓊展現出王者之姿,橫掃不臣後,景州從上到下,以南燕十二巨室之一的景州守為代表,盡皆獻印歸順。

隨後,趙紫瓊繼父之王位,便於此地建立了王權執政。

景王府內。

趙紫瓊的書房之中。

砰!

“邪魔之道,安敢如此!”

那位於主座,一身紫衣的女子‘蹭’的站起,聞得燕京徹底空曠,血氣瀰漫穹天的訊息,一雙鳳眸含怒,秀拳捏緊,便勐地將左側的椅背,給砸的生生凹陷了進去!

緊張而又凝重的氣息,漸漸在這不大的房間內瀰漫。

“世子哥,除卻覆滅的長生教外,燕京城中不就只剩下了傀儡宗的妖人麼?”

“邪魔七道脈,便數長生教與傀儡宗最為積弱,這些煉人屍首的營營苟且之輩,他憑何敢...”

說到這裡,趙紫瓊胸脯起伏,神色氣的煞白,聽聞訊息後倒吸一口涼氣,面容之上盡是沉痛之色浮現。

“不談燕京轄地,只單論那一座歷經風雨數百年的重城,其中生民,起碼二百餘萬!”

“二百萬條生靈性命,一朝再無音訊,這燕京城裡的邪魔外道,到底施展了什麼喪盡天良的邪法!”

趙紫瓊的眼中露出了無法理解的神色。

而這書房內,得知到了這個訊息的季秋,亦是拳頭捏緊,心中生寒。

他曾經被一界萬民口口稱頌為大賢良師,哪怕修行到了今日,也依舊恪守本心,之所以願扶持趙紫瓊登臨大位,不外乎便是因他看準了趙紫瓊的心性。

這天下在她手中,未來會變得更好!

所以,他才想要效彷當年所作所為,再度肅清這個世道!

但如今乍一聽聞,那燕京之城不過一夕之間,便化作了人間鬼蜮,城內眼線探子與線人徹底斷了聯絡,外界斥候遙遙隔開百丈,就再不敢接近。

如此情況,是模擬之中從未出現過,季秋眼下也並未預料到的境遇。

不得不說,這城內的主事之人,當真夠狠!

聽到趙紫瓊痛斥傀儡宗時,季秋抿著唇,眼神之中透著寒意:

“且先冷靜冷靜。”

“紫瓊,你是王,而作為王者,最不能在關鍵時刻,就亂了陣腳,肆意宣洩情緒。”

“傀儡宗...”

“傀儡宗的幾個老鬼,可未必能有這般手段!”

季秋眸子輕眯。

他想起了之前在莫天行隕落之時,所看到的人生軌跡,腦海中浮現出趙牧的影子,不由沉聲道:

“如果我所料不差。”

“此事,應當還有其他推手!”

“比如...你的那位好皇叔!”

季秋語句重重吐出,如同驚雷一般,而趙紫瓊聽後,頓時失聲:

“可...趙牧在我記事之時,就是一副弱不經風的樣子,就連當年策劃謀害我父,都是那長生教與傀儡宗動的手!”

“當年鄂王叔邀張老先生一同前去燕京,也沒見他出面,再加上父王和皇爺爺未曾傳他我趙氏傳承與趙皇璽,他哪來的修為?”

趙紫瓊想起印象裡的趙牧,皺了皺秀眉,有些不解。

對此,季秋搖了搖頭:

“據說趙牧自幼流落於宮外,不受先帝與宗室認可,他在外面究竟是做什麼的,認識了什麼人,一概不知。”

“能夠找到長生教與傀儡宗合作,藉此謀朝篡位之輩,豈能是什麼簡單貨色!”

“傀儡宗善煉屍之術,可卻從未聽聞過有此等血祭之法,況且若是傀儡宗主真欲行血祭之術,無論從哪方面講,他都不會等到今日,這不合乎常理!”

“就算不是趙牧,這燕京也已徹底淪為了是非之地,裡面恐有大兇!”

沉吟片刻,季秋看著趙紫瓊:

“依我看來,不若修書送予我父王與張老先生處,我等一道上了燕京,再一探究竟!”

“無論背後主謀是那傀儡宗還是其他,留著都是隱患,切不能輕易放過!”

“做好萬全準備,總不會出什麼意外,大勢當在我方,越是這個時候,就越不能急。”

鄂王嶽宏圖在天象境上走的極遠,曾經以一人之力,力敵過三尊金丹高人,修為足以媲美金丹中期的法域真人。

而張子厚又是當世唯一的一位佈道大儒,被世人稱為張子,文道造詣功參造化,堪稱念頭一出,言出法隨!

既能引來助力,再加上其餘的金丹高手,還有季秋壓箱底的手段,縱使是那燕京城內,趙牧有天大籌謀!

他也未必能笑到最後!

趙紫瓊聽到季秋有理有據的分析,雖是憂心忡忡,不過也知其中輕重,因此即使心中急切,也未胡亂做出決斷。

她只是道:

“世子哥說的有理。”

“若有鄂王叔和張老先生前來坐鎮,再加上我等之力,哪怕燕京城中真有鉅變,想來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你我這便將此事修書,告知於他們!”

“這燕京城二百餘萬生靈的性命,定要有人...血債血償!”

作為南燕的未來皇者,趙紫瓊必須要為這些治下的子民負責!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這是她父王一直以來的期望,外破敵虜,內安八方,如此才不負為太祖子孫也!

像是此等惡行,若是真傳遍天下,不叫為惡者受到懲戒,不安撫萬千亡靈之心。

她這偌大燕趙的子孫後輩,還有何等顏面,能安天下?!

...

嶽州,鄂王府。

一位似身肩大日異象,氣血如狼煙般的壯碩男子,在收到南境送予而來的書信,拆開看罷,當場一拳將演武場內的巨石,給生生轟成了齏粉!

隨後,嶽宏圖取下了曾經以千年血精、青焰石、以及隕鐵所造而成,論堅固程度足以抗下三境大戰的寶槍,背於身後,直往淮河以南,趕赴而去!

如今燕門關外北元退兵,無了後顧之憂,燕京出此大變,當是出手之時!

而橫渠張氏的族地。

將一門有才之士,都舉薦給了趙紫瓊新政之下,在近些年裡一直為她遊歷數州,保舉正統的張子厚。

在接到了季秋的書信後觀閱一番,即使養氣功夫深厚,也不由將信紙捏碎,面上浮現出了怒色:

“一城子民,盡付東流水!”

“當真好狠,好毒的心!”

“老夫讀聖賢書,曉古今事,如此之景,哪怕數百上千年來上一次的劫難與動亂,都不見得能夠聽聞,不曾想竟在有生之年,親眼得見!”

“嶽小子猜的不差,傀儡宗煉屍之道,豈能有如此造化,而老夫見得趙牧數面,若論嫌疑,他定逃不脫干係!”

“但不論是誰,既然敢做出如此大的業障,就都得給這天下萬民,給我南燕,乃至於給整個人族一個交待!”

“不然,豈能叫我輩善罷甘休!”

“老夫壽元無多,就是拼上這把老骨頭,也得再出上一次面兒,去說道說道!”

這老儒言罷,對著這府內吩咐後事完畢,未過片刻,就竹杖芒鞋一襲單衣,也不多帶物件,便向趙紫瓊與季秋所在的景州而去!

八方風雨匯燕京!

兩尊天下聞名的絕巔,又有清微子、南越劍池杜白引為助力,如此陣仗,縱使這燕京城內的血祭再是通天,也未嘗不能踏上一踏!

半月後!

燕京外三十裡。

只見那遙遙望去,昔日繁華昌盛,屹立數百年不倒的高上神京,此時已徹底換了副樣貌。

有金剛武夫騰空而起,遙遙望去,便能盡看偌大城池,皆是一片白骨森森之景,只看一眼,便令人望而生畏。

哪怕是身經百戰,沙場廝殺如家常便飯的軍中武夫,對此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豈是說說而已!

天際陰霾,浮現一層暗沉血色。

此時天寒,冷風嗖嗖,再加上這一副人間空城之景,只給人一種陰氣襲來,遍體生寒之感。

“沒想到竟當真和傳聞之中,一般無二...”

一身著錦衣,面色嚴峻的中年男子,於軍前背著手,遙遙看著那遠方空曠的燕京,回憶起當年於大朝殿上,被先帝授予武侯之位,頓時心下唏噓不已。

沒曾想執掌太興州多年未回,這曾經的帝都,便化作雲煙,成了這副景象。

男子叫做韓昌文,位列八武侯之首,是貨真價實的天象境武聖。

燕京城發生的事情,平民百姓還能遮掩的住,但像是十二巨室這些手眼通天的勢力,根本不可能瞞住。

而本來默默站隊,只輸送軍隊,支援趙紫瓊建立新朝的韓昌文,在聽聞燕京滿城皆被血祭,發生史上從未見過的慘桉時。

一時心驚沉吟過後,也終究還是出了太興州,來此走了一趟。

獻祭一都城的生靈!

作為守衛南燕的武侯來講,若是如此都不值得他出面,那想來日後,也再沒他太興侯的顏面可言了。

“今日不論如何,這燕京城,我等都得走上一遭!”

“哪怕其中之人早已逃遁,也要尋到術法氣息,天涯海角,誓將其斬殺,以儆效尤!”

“這是我燕趙皇族的恥辱,也是對南燕萬民的羞辱!”

“諸位,還請與我一同前去,給這南燕百姓一個交待!”

一身紫衣,繼景王位,即將登臨大寶的趙紫瓊,此時遙望燕京,眸中神色複雜,有感懷、有悲慼、有憂愁、有憤怒...堪稱是百感交集。

她想過很多種回來的方式,但是唯獨沒有預料得到這種。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

或許趙紫瓊寧願一直呆在紫霄觀修行,做個脫離凡俗的道姑,不問世事,也不願因她起事,而導致這偌大燕京,毀於一旦。

但事情既然發生,便再難挽回,追憶不過是傷春悲秋,毫無益處。

眼下能夠做到的。

就是將首惡誅殺!

“自當如此!”

鄂王嶽宏圖語氣沉聲回應,一側有手持書卷的老先生重重頷首。

再望去,清微子、劍池杜白、太興侯...皆在此列!

有是為了報宗門血海深仇,也有是因羈絆和王朝,亦或者家國大義匯聚而來。

但不管是何理由。

此刻加上季秋與他帶來的敖景,足足八尊三境高人!

毫不誇張的說,這等強者聚於一處,甚至可主宰一方,改朝換代!

三十裡外,十二州府望風歸順,淮河北岸武道強卒,從近百萬邊軍府兵之中精挑細選,從而篩選出來的五萬甲士,駐紮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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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季秋與其餘高人一道,化作八道虹光,浩浩蕩蕩跨越遙遙三十裡,赫然往燕京殺來!

“準備好了麼?”

季秋與敖景相鄰,對著她輕聲開口:

“今天,我便帶你去見證,一個王朝時代的落幕。”

當那身披青金法衣的龍女點頭稱是時。

諸真人與燕京的距離,彈指間踏破。

虹光降臨燕京,穿透了那屏障之外的滾滾暗沉血色!

剛一降臨,便有無邊腐朽的氣味縈繞於此,久久不散,各處街道與商鋪,森森白骨整齊,還能依稀見得生前動作。

他們,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便就這麼隕落了性命。

在具備超凡偉力的時代,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該是何等的可悲!

看著這一幕,季秋心中難掩蒼涼之感。

為何修仙,為何想要求證大逍遙,大自在,一直向前不退?

就是因為一旦退卻,可能哪一天便要被那些積年老魔,萬年妖王於旦夕之間翻掌,取了性命!

不想自己的命,被他人隨意取走,便就只能向著前方,永不回頭!

“之前感慨燕京一日空城,可今日當真親眼得見,可要比聽聞訊息之時,還要來的更加叫人心寒震怒!”

“一城性命,皆作枉死啊!”

“想來若不超度,一年內必將有無數冤魂誕生,到時候方圓千里,怕是都將淪為真正的鬼蜮,誕生噬人性命的惡鬼鬼王之流!”

“可憐,可悲吶...”

昔日出身道家正統紫霄一脈,如今破境金丹的清微子心有所感,指尖泛著清光,行了一路度化了一路枯骨,不由惻隱開口。

哪怕是修劍道的杜白,亦是抿唇,對此頗為不恥。

一行人皆有感觸,四下覓不得半分生機,未過多久,就到了這血氣濃郁至極,也就是那燕宮之前。

到了這時候,本來死寂一片的場景,才算是終於有了變化。

“終於,來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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