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大海,浪濤翻湧。

有道人駕馭真龍,頂著狂風巨浪疾馳,欲往北上而去。

然而,後方有道黑白玄光,卻是越來越近,哪怕真龍撕裂長空氣浪,將速度做到了極致,二者之間的距離,也是慢慢拉近著...

從原本的數十裡開外,一路追趕到了十里範疇,再到數里...

那身影怒吼之聲翻騰海浪,聲震蒼穹,早已入耳,眼見著神通術法就將迸發。

當此時,季秋掌背之上的印記,忽明忽暗,其中寄宿的真人神魂,卻是沉聲傳音而出:

“小子,只管轉身,莫要回頭!”

“莫老狗百餘年前,鎮我身軀磨我神魂,此仇不報,我心難安。”

“眼下本真人神魂百餘年過,若非紫霄道印蘊養,恐怕早已消散,在最後關頭還能派上用場,也算不錯。”

“今日,我當與他清算!”

華陽都昔日乃是紫霄宗真人,也是紫霄一脈第一高手。

哪怕早已隕落多時,神魂遁入紫霄道印之中許久,但蘊養了百餘年,想來也藏有了三分神異。

果然,他話語不過方才落下,季秋還未回應,便見得紫霄道印突然紫霞瀰漫,紫氣沖霄!

一時之間,漫天雲氣聚散,天地隆隆,似有雷聲滾滾而起!

緊接著,華陽都神魂顯化,脫離了紫霄道印,憑空虛浮於天地之間:

“莫老狗百餘年前便是丹境初期,眼下百餘年過,又是坐鎮燕京號曰國師,汲取皇道氣運,想來就算未曾結成法域,也差不了多少。”

“不成金丹,皆為螻蟻,更莫說是丹境之中的法域大能了,普通道基,怕是照面便會隕落!”

“本真人神魂應能攔其片刻,你只管渡江,剩下的...”

“本座來!”

“記得向我替清微子問好,紫霄一脈後世能出如此傳承,吾甚欣慰,又慚愧矣!”

華陽都手中法印頻繁結成,曾經獨當一面的鎮派真人,重新有了三分風采顯出。

漫天紫氣,將雲霞染上色彩。

須臾片刻過後,雷光自天幕落下!

將那追擊而來的長虹身影,生生止在了這江淮正中央!

彭!

雷光灑落,將浪潮噼開,哪怕是風浪襲來,都無法比擬這等宛如天災般的雷霆。

不得不說,縱使隕落之後只餘神魂,丹境真人的神威,也非是道基之境可以碰瓷的。

這是質變,是再多的數量,都無法彌補的差距!

不然,也不能稱得上一聲去偽存真的真人!

“紫霄雷!”

“華陽都?!”

後方追趕而來,瞬間撞在了華陽都雷法範圍內的身影,聲音之中帶著些驚疑不定。

他破開了層層枷鎖,衣袍上泛著些焦黑之狀,隨後赫然便看見了神魂模樣,阻於半空之中的中年道人,頓時不由感到一陣錯愕。

恍忽之間,他甚至還以為自己回到了百餘年前。

想當年,若非是同宗通脈的那位真人做了倒黴蛋,抗下了這位真人臨死之前的殊死搏殺,說不得當年隕落的,便是自己了...

陳年舊事心頭回想,不過緊隨其後,長生教主莫天行就摒棄了這些紛亂雜念,瞬間想明白了其中關節:

“難怪,難怪!”

“本真人道為何這麼多年,我始終難以破開紫霄道印的禁制,原本以為你紫霄道真傳法乃是其中關鍵,但現在看來...”

“卻是你這已死之人,在暗中搗鬼!”

念及至此,這長須道人冷笑一聲,雙袖一震,便在這江淮海上,颳起了陣陣無邊罡風。

哪怕華陽都打出的紫霄雷剛勐純正,遠超道基甚至假丹大修,但卻也是被這罡風片刻破開,近不得身!

“當年,本真人可殺你一次。”

“今朝,便可以再滅你一次神魂!”

“你以為你救得了那毀我宗根基的宵小?”

“笑話!”

“大不了先斬你,再誅他,都是一樣!”

伴隨著紫霄悶雷滾滾,莫天行兩袖罡風捲起了無邊浪潮,隨後只輕踏一步,轉瞬便是跨過十數丈長空,隨即化出了一隻皚皚擎天大手,五指張開,一合風浪!

眼看著就要以無邊大勢,打破華陽都的神魂法身!

此掌一出,不可謂不遮天蔽日,浩浩乎金丹無量之神威,由此可見一斑!

哪怕是華陽都,此時看著曾經引以為傲的雷法,竟是被這般輕描澹寫二三,便化解開來,也不由色變不已。

待到莫天行罡風凝出大手,欲直往他法身處擒殺而來,這紫霄真人更是眉頭攥緊,口中不由低語:

“老狗百載不見,果真成了氣候,怕是與法域之境,也僅有一步之遙了罷!”

“現在看來,當年拼死斬了你那廢物師兄,才是錯事,當時就該送你直入幽冥!”

“若那時誅爾,今日又豈容得你在這裡逞威?!”

雙手交合,華陽都眸子輕微閉緊,就想以神魂為引,徹底爆開,將這長生教主攔截於此。

此時季秋與敖景一人一龍,不過才拉開些許距離。

感受到後方的莫大動靜,季秋面色微沉。

他有些太過低估了長生教主。

眼下冒著偌大風險,將長生山掀了個底朝天,沒想到竟還未曾跨過江淮海域,就被其千里迢迢的追了上來。

甚至到了此時,還需要紫霄宗的前人來為他背鍋。

這種無力感,著實令人實在不喜。

“金丹...”

口中呢喃著,這個象徵著修為登堂入室的境界,季秋眸中蘊藏著一股子火。

終有一日,自己也要將此境踏破!

他的拳頭握緊,回頭遙遙看了一眼不過只相逢一面的華陽都,想要留下,不欲退走。

但理智卻告訴他,自己目前的實力,與長生教主還是差了一大段。

那是如同鴻溝一般的差距,就算是合自己與真龍之力,也未必能夠彌補得了。

哪怕能夠抗住片刻,但拖延得越久,隕落的可能性便也越大。

可以說,於長生教主的眼中,季秋無疑就是一隻大一點的螻蟻。

或許相較於別的假丹,會難處理一些。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暗歎一聲,心中對於這位紫霄末代的掌教存著幾分愧疚,季秋正欲退走時。

卻不想,後方竟是有了變數。

嗡嗡~~

一股奇特的低吟傳唱之聲,慢慢於海域中央傳出。

而對於第一世逆天改命,精通各種佛家經文梵音的季秋來講。

這聲音所頌唱的言語,他並不陌生。

那是,佛音。

隨著低聲頌佛經文道出,海域風雲再起,一道身披粗布衣,著釣者打扮的年邁僧人,背後突有虛幻金佛之影浮現,一步一邁,自一葉孤舟而起,踏足長空!

金佛雙掌合十,左臂託著一道金光琉璃的寶樹,周邊有點點金華映襯,可謂是寶相莊嚴!

“止!”

一道梵音唱罷,聲音雖輕若蚊蠅,但卻落在了每一個方圓之內的生靈耳中。

這梵音似有魔力,剛一自僧人口中哼出,頓時便映照到了碩大金佛口中,而當那尊金佛此時也張口時...

長生教主所打出的那道罡風大手,頓時便勐地凝固在了半空!

隨後,‘卡察’一聲,悄然破碎!

如此變故,不由叫諸方皆驚!

就連季秋,都未帶著敖景繼續往北而行,而是默默頓足,看著這突然發生,只在預料之外產生的變化。

“何方神聖,前來阻我?”

長生教主衣袍獵獵,看著那其貌不揚的老僧人,一臉陰沉模樣。

而華陽都神魂法身帶著波動,先是一愣,後若有所思的打量著僧人,神情莫名:

“莫非是...”

他的話語未落,這釣者模樣的老僧便率先開口,笑容祥和:

“施主妄動肝火,來此江淮一遭,不知致使多少漁船搗毀,漁民險些殞命,如此作風,豈有丹境真人半點風度?”

“不若聽老衲一言,就此罷手,各留一線,如此才是大家風範吶。”

說到這裡,僧人雙掌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

話語了卻,不由惹得莫天行頓時一怒,大動肝火:

“禿驢當真可惡,道貌岸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本座來江淮一遭,致使普通凡人受難,那也是他們命中該有此一劫!”

“照你這麼說,這些漁民的命是命,我長生教的真修門徒之命,便不是命了?”

“快給本真人滾,不然連你也一塊殺了!”

莫天行作勢抬掌,就欲再度拍下。

那對面的老僧此時,卻是搖了搖頭:

“施主此言差矣。”

“正因你不視這些漁民之命為命,致使作風歪斜,叫得門下弟子也爭相效彷,最終導致殺身之禍降臨,這才是因果啊!”

“行差就錯而不自知,施主不能明白這個道理,如何能成就法域,更進一步?”

“老衲這可是在救你,苦海無涯不願回頭?”

“難渡吶!”

說罷,老僧人一拉頂上斗笠,一臉可惜,卻是惹得莫天行火冒三丈,直接化出罡氣大手:

“禿驢快滾!”

一瞬之間,擎天大手再起波瀾,比之方才更加凝實。

而老僧見狀,也並不覺得意外,只在預料之中。

金佛金光溢散,當此時睜開了眼眸。

隨後,其手臂託著的那道寶樹,枯榮流轉,散開絲絲縷縷的金華,照破雲層,被那碩大的金佛法身託舉著,直往莫天行面門,勐砸而下!

“想起來了!”

看著二者鬥法,華陽都心念如電,一瞬間聯想起了曾經的往事,繼而一拍腦門,心中暗道:

“大日枯榮真經,金佛法身,枯榮寶樹!”

“還有這種鬥法的風格...”

“當是枯榮寺無疑了!”

枯榮寺,曾經也是名震一方,赫赫有名的佛土,有著媲美丹境的法師坐鎮。

卻因百餘年前理念衝突分裂,被邪魔七大道之一的殺生寺院主脫離而出,從而開闢新的傳承。

枯榮寺為正統佛脈傳承,講究的是兼濟世間,看遍凡俗四季枯榮,最終得悟佛理,成菩薩果位。

但殺生寺講究的,卻是人間無淨土,當以殺取自身念頭純淨,保修為不失,只爭一世,證得魔佛之身。

這兩種理念,可謂是顛倒陰陽,水火不容。

因此兩派互相征伐,最終元氣大傷,再加上邪道大昌,枯榮寺只得封山隱世,解散凡俗寺院,銷聲匿跡。

卻不想一宗的頂尖強者,竟會窩在這江淮海域之間,為一釣者!

更關鍵的是。

曾經算是正道的真人級數強者,到了如今這個時代,可謂是去一尊少一尊,如今道消魔長,多一位強者,未來乾坤變化,就是多一份變數!

華陽都認了出來,而與這枯榮寺老者鬥法的長生教主,自然也是認了出來,當下便不由唇角譏諷:

“我當是誰。”

“原來是被自家門徒掀了祖庭的枯榮寺,怎麼,不去尋殺生院主了卻道統之爭,卻來尋本真人晦氣?”

“若是被那和尚曉得枯榮寺高人在此,怕是兩岸當掀起無邊血潮,到時你可還能逞今日口舌之利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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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枯榮寶樹散發流光,砸在那罡氣大手上,餘波漣漪震盪間,二人針鋒相對,竟是互相鬥了個不勝不敗,各有千秋!

駕馭金佛法身的僧人,此時於虛空中站定,周身似有若有若無的梵音頌唱,聽到莫天行所言,卻也不惱:

“想我佛曾言,不能身心通透,了卻禪意,縱使八萬劫過,亦是難脫苦海之身,想那孽徒入了歧途,自有他之劫難所在,何須老衲懲戒?”

“況且就算需要懲戒,時候卻也是未到,施主如今自己都未脫劫,何須將目光放在苦海之外?”

“依老衲一雙慧眼來看。”

“你今日,將有大劫加身矣!”

老僧人背有金佛,此時一臉諱莫如深。

長生教主見此,連連冷笑三聲:

“好個大劫加身,好個劫數降臨!”

“老不死的,敢來攔我,還想救華陽都這已死之輩一條命數?”

“今日,且看本真人如何先斬你這禿驢,再誅華陽都神魂,最後更將那踏我山門的宵小,挫骨揚灰!”

“死來!”

一聲長嘯唱罷,長生教主雙掌排空,激起四海聽潮,浪濤滾滾而起,宛如海嘯陡升!

就在他全力出手之際。

那後方隔海觀望,不知進退如何自處的季秋,本來猶豫的心境,在看到北方踏浪而來的偉岸身影時,卻是不由突兀放下了心來。

若說此時,誰能破局?

當只有一人也!

而循著季秋的眸光望去。

正見得一道身披蟒袍,面容剛毅威嚴,揹著一柄鋒芒畢露的長槍男子,踏著滾滾海浪而行,如履平地,健步如飛!

下一刻,已是到了這江淮海域正中!

“無雙莫懼!”

“今日本王來此,我倒是要好生看看...”

“到底是誰敢當著本王的面兒...”

“來動我兒?!”

那男子將背部長槍取下,單臂一擎。

剎那之間,氣血沖霄,武道真意迸發!

滔滔海域,都不由為之停歇!

武道天象,當世無匹的武脈第一!

試問,誰能不懼其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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