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邵山,補天派。

“成了!”

季秋精神一振,隨後不由立起身來,一聲長嘯而起!

頓時,氣通寰宇!

此時,這盤膝而坐的年輕道人,對於天地之間靈氣的感悟,再也不同往日。

如果說七竅玲瓏這般體質,效果要等同於一般的上品靈體,甚至還略有小優的話。

那麼補天道體,能夠聚攏而來的天地靈氣,將是其數倍不止!

鑄成了道體之後,季秋只覺得自己整個身軀,都彷佛是此片天地的中心,他的身上好似有著一股龐大的吸力,正在拉扯著四面八方的靈氣!

吞吐轉化的量,遠遠超越了從前!

這便是道體!

何其可怖!

其貌不揚的小山,聚攏來了往日裡數倍不止的靈氣,場面幾乎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補天派為數寥寥的弟子聚集起來,在這不大的宗門駐地,向著季秋鑄就道體的這間狹小靜室直望而來,面上夾雜著驚駭莫名的神色。

“他...成了!”

“這...這確實是當年師叔成就補天道體時,所造成的盛況!”

“不,不對。”

“這位鄂王府的世子,甚至要比之師叔當年所引起的動靜,還要壯觀!”

感受著山林之間飛鳥走獸轟動,天地靈氣異變,神魂一直注視著季秋動靜的任枯榮面色激動,想起了宗門之中,曾經前輩所化出的無量聲威,不禁有些追憶。

待到思緒迴歸現實,老人未曾耽擱時間,身影一跨,便到了季秋所處的那間靜室之前。

嘎吱~

靜室之門被開啟。

隨後季秋踏著縈繞未散的靈氣,大步直邁而出。

“恭喜世子了。”

任枯榮面色複雜。

補天道體,他曾經也想過在宗門風雨飄搖之際,擔負起這道傳承。

但一法補青天之術,莫說是被他參悟七天,哪怕是參悟一年,十年,他都沒有悟出丁點門道來。

所以,非是他任枯榮苟且偷生貪生怕死,不欲奮力一搏。

而是此法,著實難以悟道!

此時,他眼看著宗門至法,被一數日之前,還不過只是外人的傢伙參悟,任枯榮說心中沒有分毫酸澀,那肯定是假的。

不過好在,不幸中的萬幸。

此人不管怎麼說,也算是列入了補天派的門牆,而且背景深厚。

仰仗大勢,他年歲月,傳承未必沒有復起之機!

“鑄就道體,天地慶賀。”

“從今往後雖說燃盡薪柴,破釜沉舟,但想來大道金丹之關隘,卻還是攔不住你的。”

“希望世子,莫要忘記今日你我之間的承諾。”

補天派的老教主,語氣深沉。

而季秋聞言,只曬笑一聲:

“老教主客氣!”

“拜過補天派祖師像,以道心起誓之後,我又怎會棄自家道統傳承於不顧?”

“吃水不忘挖井人,在下出身紫霄,受玄門正宗指教,自然不會做出這等行徑。”

年輕道人的這番話,無疑是給任枯榮下了很大一劑定心丸。

他那張蒼老的面容,慢慢緩和了下來:

“既世子師弟這樣說,那老夫就放心下來了...”

“只可惜老夫,怕是見不到我脈傳承大興之日了。”

“希望來年我壽終隕落後,我那不成器的弟子繼承道統,世子師弟能夠多多提攜。”

“如此,我便無憾矣!”

任枯榮經歷過補天派興盛的年代,又僥倖得宗門傳承保薪火不滅。

時至如今,壽元也差不多所剩無幾了。

修士踏上修行之途,吞吐天地之氣洗滌自身,成就道基之境後,便可以提早預知到自己的死亡。

而任枯榮很清楚,自己活到了這個歲數,身上又攜帶著血海道留下的難以癒合的暗傷,早已回天乏術。

至多再過個十數載歲月後,自己的壽元,應當便走到了盡頭。

所以,此時他所訴說而出的話語,更像是向著季秋託付後事。

季秋聽後,有些默然。

眼前這身上氣息散發著些許腐朽的老者,所說的一番話語其實都是真的,出自肺腑之言。

因為在文字模擬軌跡裡,季秋就已經知道他活不長久了。

當時的老人經歷宗門破滅,生命早已走到了盡頭,將補天術與補天丹交予他後,便揣著滿心絕望,駕鶴西去。

他死前甚至沒有想過,季秋究竟有沒有可能替著他振興道脈。

但想來應該是想過。

不然又怎會將死死留下的唯一火種,交付給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哪怕是死,也不能叫仇人得到了自己一脈的至高傳承。

這是個一心為宗門計的老人,值得敬佩。

面對他的話語,季秋只得拱了拱手,沒有多言。

“老教主放心便是。”

“如今補天道體已成,我也該去尋一些天材地寶,助我修行了。”

“往後歲月,補天派之傳承,與我一脈相系,但有危機,義不容辭!”

季秋回應,說到這裡,便隱有辭意。

補天道體,燃燒了九成壽元,能夠帶來的回饋,自然不只有那高了數倍的修行速度。

若僅僅只是這樣的話,想要成就丹境亦或者更高,也是千難萬難。

所以除此之外,它還有一個特徵。

那就是,可以透過吸收天地靈材所蘊藏的靈氣,直接透過補天道體轉化,增進自身修行!

若是吞噬的靈材靈藥越多,那麼增幅的修為與道行便越多。

這,才是為何每一代補天派,都能有真人誕生的原因所在!

只要能悟出一法補青天之術,再輔以道體之姿,以一整個宗門的資源引為後盾,若是三十載內不能成就金丹,那才是可笑!

眼下季秋有兩個選擇。

一是選擇迴歸鄂王府,藉助著鄂王府的資源修行。

畢竟是雄踞了六府六州的大勢力,試問當今天下除卻北元與南燕外,還有誰人敢於小覷!

但鄂王府雖地位尊貴,也有著靈藥靈材儲備,可與真正的修行道脈相比,卻還是差了不小的一截。

莫說是遙不可及的金丹之境,其以一王府之力,傾盡全力能否助季秋短時間證就假丹,都未嘗可知,就算能成,估摸也已是極限。

而眼下天地沉淪,諸如紫霄觀、補天派等正道諸宗眼看早已落寞,更不可能有資源助力季秋修行。

明面上,貌似只有迴歸鄂王府,才能有突飛勐進的可能。

但實則...

季秋還知道,一個千載難逢的契機。

紫霄觀原來的道脈駐地,在百餘年前的天傾之戰後,被邪魔七道之一的‘長生教’竊據。

一宗數百年深厚的積累,自那之後便淪為邪魔所屬,原來以紫霄冠名的山峰,如今已改稱為長生山。

其宗門位置,就在這南燕的一十二州內,在季秋的記憶裡,正好與淮州相鄰,路途並不算遙遠。

作為紫霄觀倖存的傳承者,清微子對此可謂是日日夜夜,難以忘卻。

因此在教授季秋和趙紫瓊道法時,其日常裡順帶著還將紫霄峰的一應部署,上下結構,甚至是宗門內部的隱秘玄關,都統統告知了二人。

如此做的目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迴歸宗門,光復失地。

而長生教雖是邪魔之道,在往昔歲月裡類比魔門,但該說不說,其門內資源加上紫霄一脈的往昔積累,想來也是一個難以想象的數字。

若是能夠取來,季秋頃刻間,修為怕是便足以突飛勐進!

不僅如此,有著文字模擬軌跡的先知先覺。

季秋知曉,在這個時間段內,長生教的宗門駐地,是沒有多少高人坐鎮的。

修為最為深厚的長生教主,入燕都坐鎮為一方國師,這是天下共識。

除此之外...

在軌跡之中嶽宏圖隕落前後,南燕境內,恰巧有一處邪道高人所留下的遺蹟現世,引得諸方前去爭奪。

那處遺蹟的主人,生來應是金丹之境,據說長生教的長生三子於此次之中傾巢而出,就是為了在那遺蹟之中,覓得丹境機緣。

也就是說,眼下的長生教,頂尖高手應是一個也無!

再加上此門根基薄弱,佔據紫霄峰改名長生山後,乾脆直接便延續了曾經的護山神陣,其中有些暗門玄關季秋知曉,長生教的門人都未必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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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完全有理由前去一搏!

而且就算出了紕漏,以他與敖景一人一龍的偉力,除非那遠在天邊的長生教主親至。

不然就算長生教並稱三子的假丹大修俱在,他縱使不敵,一門心思遁走,他們也未必能留得下來!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

值得賭注一場!

季秋心中想罷,便有了定計,隨即向任枯榮請辭。

這老人對此,也並沒有阻攔,因為他深知,淺水難養真龍。

像是沒落至此的補天派,又哪裡能培養得起一尊修成了補天道體,即將在三十載內證道金丹境的無上大能呢?

目前為止,任枯榮心中唯一的希冀,就是期待季秋他年證道肅清山野,能恢復補天派曾經的道統。

如此,便足夠了。

心中這般想著的任枯榮,隨即便想為季秋送行。

可下一刻。

他抬眼之間,便見到了那之前被他斷定,身上懷有妖王威嚴的嬌小姑娘,搖身一變,竟就化作了一身軀長達十數丈的龐然大物。

隨後,駕馭雲霧,騰挪九霄!

那龍角昂揚,身軀散發清光,不經意間散發的威嚴,遠勝所謂的蛟龍種!

這一下,著實是將任枯榮嚇的不輕。

作為歷史悠久的大派,補天派的文書記載之中,也有提及過所謂的真龍。

而眼下,那年輕道人,就這麼駕馭著一條真龍...

灑然離去。

何其震撼!

“我...我補天派未來當興!”

老人良久,方才呢喃。

原來,還是他任枯榮小瞧了這單刀直入,上門而來直取補天傳承的年輕人。

降服真龍!

古往今來,又有幾人?

而隨侍於他背後的陸渺渺,此時望向天幕離去的方向,也是愣神許久,隨後緊攥手中法劍,不由對著前方的老教主脫口而出:

“師父,我也想鑄成補天道體!”

“我補天派秘傳的一法補青天,弟子也曾領悟,為何你始終不願將補天丹賜予我?”

此時,這倔強的姑娘眸中帶著的是渴望。

隱約之間,神色之上還夾雜著幾分不服輸之意。

“您老曾經親口說過,補天派是千載大派,出過不世真君,極盡輝煌!”

“如今沒落至此,難不成還要依仗外人,重塑我脈榮光不成?!”

“弟子,不願!”

握緊手中劍柄,陸渺渺抿唇:

“我知補天丹珍貴至極,但師父...”

‘弟子,不想叫我補天派被人看不起。’

她的腦海裡,忽想起了數日之前,那年輕道人帶著那頭龍逼上山門。

而宗門因衰弱無力沒有他法,只能將其引渡,叫得他拜入宗門的一幕場景。

每每想起,陸渺渺的心中都有一股無力之感升起。

若是人人皆來,我補天派,莫不成人人可欺!

補天派當代,唯一一位悟出了補天秘術的後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團火。

重塑補天榮光,怎能假於外人之手?

我輩當自取之!

聽到背後突兀出傳來,卻又堅定不移的呼聲,任枯榮轉頭。

他一眼,就看到了這小姑娘面上倔強的表情,張了張嘴後,眼神不禁有些複雜:

“補天道體,確實可以有莫大助力,但那是在有資源供給的情況之下。”

“渺渺,老夫之所以不將補天丹傳你,不過是因為我補天派沒落至此,已經供養不起金丹真人了。”

“你若鑄成道體,就再沒有了漫長的時間前去求道,且未來只能靠你自己。”

“萬一三十載內不成金丹,韶光成灰轉瞬皆逝,不留半點痕跡。”

“付出這等代價,如此你可還願?”

“而你參悟補天秘術,待到來日日積月累之下,未嘗不能有機會發生蛻變,將靈體達到更高更強的程度。”

“到時候,金丹可期!”

“那鄂王世子一眼看去,就知其乃是人中龍鳳,你沒必要逞一時之意氣,要為我補天派爭一口氣,何況這本就是一場投資而已。”

“我等,也未必會虧。”

看著季秋遠去的身影,任枯榮這般說道。

但陸渺渺此時,卻已是定下決心,堅定不移。

“一萬年太久,我只爭朝夕!”

“前輩能夠做到的功業,弟子相信我也足以做到!”

“所以,還請您成全。”

說罷,少女執法劍,鄭重行了一式禮。

而一直將陸渺渺視為自己接替者看待的任枯榮,心知,這沒見過外界天空的小姑娘,被那鄂王世子給刺激的太重了。

就算自己今天不成全她,待到來日她繼承補天教主之位,她自個兒都能做主。

與其那樣,倒不如成全。

想到這裡,任枯榮有些無奈,但也沒了其他辦法,畢竟陸緲緲若真下定了決心的話,那麼時間很重要。

耽擱不起。

所以細思片刻後,老人只得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便全憑你願吧。”

“只希望你,莫要後悔。”

看著眼前神情堅毅,梳著馬尾,頗有幾分英姿颯爽的姑娘,他又有些苦笑:

“反正我補天派當代的希望,也就只有你了...”

...

遠處天邊。

駕馭真龍,遨遊天際的季秋,此時看著早已遠遠離去的南邵山,不由哭笑不得的拍了拍敖景的龍首:

“你說你,走就走了便是,為何要顯出真身?”

“你看你把補天派的門人給嚇的。”

“本就怪對不住人家了,我是真怕任老教主一把年紀,被你突然給嚇出了好歹,到時候還要我來收拾局面。”

聽到季秋隱約帶著責怪的質問,敖景卻是理直氣壯:

“你閉關了幾天,我在外面都無聊死了。”

“這些補天派的人,尤其是那個小姑娘,整天拉著臉看我,又不給我什麼好東西吃,你又不讓我生脾氣。”

“眼下走了,我還不能給他們見識見識,什麼叫龍威嘛?”

說罷,敖景於半空之中一個甩尾,便再度縮小化作了小女孩狀,抱著手臂看著季秋,幽藍色的童孔散發著埋怨,慢慢撇了撇嘴。

對此,季秋頓時失笑:

“我當是什麼原因!”

“既然這樣,那麼下一站,我就帶你去吃真正的好吃的!”

說到這裡,季秋的眸光望向遠方。

那是清微子曾經介紹過,不知道多少次的紫霄山方向...

他就這麼看著,眼神之中帶著令人琢磨不透的幽光。

而他神魂之上,有一道自虛無之中逐漸顯現的烙印,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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