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遠嘴裡叼著煙，都沒跟攤主說話，從口袋裡點出一百塊，就抱起汝窯青瓷，揹著腰，哼著小曲兒就走了。
也不怪周安砍價一百塊，他口袋裡也就一百來塊錢了。
去考古，本身他就沒帶多少錢，然後買吃吃喝喝的，也用去了不少，鄒教授還說回來給周安報銷呢，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瓷盤也沒有人盤過，不知道放在哪的，這麼多年了，摸起來還有些糙手。
手裡捏著瓷盤，不知不覺就走到這條街中間路段，抬頭一看，周安就看見面前一家古玩店。
這家古玩店兩層木樓，看起來倒是古色古香。
入戶大門用的是傳統雕花木門，門上方有一米多長的牌匾，牌匾材質小葉紫檀，上書“翠文閣”，可見這家古玩店，還是很有實力的。
周安感覺這名字很熟悉，不知道在哪裡聽說過，想了一會兒都沒想起來，周安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老齡化，記不起事了。
這麼有實力的古玩店，那就進入看看吧。
這次，周安是真的沒有想要在他這裡撿漏了。因為口袋真的沒有幾個錢了。
跨進門檻，就看到地上鋪滿了青磚，雖然是青磚，但是還是非常平坦的。
這也是古建築的一種特色。
門口左側有一個通往二層的木質樓梯，樓梯口的兩旁各放著一盆盆景，盆景垂下來的枝蔓，都纏繞在圓形的盆景桌腿上了，看起來還蠻有意境的。
因為古玩店門窗都是鏤空雕成的，所以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整個古玩店還非常明亮。
在大廳最裡面靠牆的地方，放著一排博古架，上面擺滿了陶瓷器。
最吸引周安的是那很大一片沒有放置博古架的牆上，掛滿了書畫，數量很多，周安估計能有上百副書畫。
不但如此，還有一幅幅裝裱精美的古字畫，陳列在玻璃櫃子裡，看來這些比牆上的畫還要好。
在博古架的前面，放著一排玻璃櫥櫃，這櫥櫃裡有翡翠瑪瑙和一些其他老物件。
看著店裡的情況，再想想這古玩店的名字，周安猜到這家古玩店，估計是以字畫為主的。
僅僅是掃了一眼，周安就發現這裡面大多數東西都是真品，在這假貨橫行的古玩行，這古玩店比外面地攤上的東西，自然是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在周安欣賞櫃檯裡東西的時候，此門口突然吹進來一陣冷風，讓周安哆嗦了一下。
周安抬頭向門口看去，就見一個被風拂亂了耳邊鬢髮髮絲女孩，撩起門口的簾子，探了進來。
這女孩秀眉微蹙，眼眸低垂，似有重重心事，特別是白皙精緻的面容，更透露出些許疲倦和憂愁。
看著女孩神情，讓周安這個大叔，都忍不住生出一種想要上去保護的慾望。
不過她除了讓人憂憐的神情外，還有一種清冷淡雅的氣質，讓人無法接近，這讓周安只能多看她幾眼外，再也生不出褻瀆壞心思。
周安戀戀不捨地從她雪白柔嫩的脖頸移開目光，不經意地瞟到了她懷裡。
各位不要想歪了，周安只是看到了這女孩懷裡的白白的東西。
一幅卷軸。
來到櫃檯，這女孩對櫃檯裡面的人冷淡的說道，“你們這裡收畫嗎？”
“哦？姑娘是賣手裡這副畫嗎？開啟看看吧。”
姑娘點點頭，把卷軸放在玻璃櫃檯上。
櫃檯裡的掌櫃的解開卷軸的繩結，然後緩緩開啟卷軸。
隨著卷軸的開啟，周安也緩緩移動到這裡。
只見這副畫裡是一幅仕女圖，可是很詭異的是，這是仕女怎麼看，都讓人很不舒服。
原來畫裡的仕女頭大身短，額頭偏小，下巴又長又大，脖子前傾，還彎腰駝背，這哪裡是仕女圖啊？這分明是恐龍圖。
看到這畫裡的人物，掌櫃的連忙把眼睛眨了眨，然後就緊緊閉上，再也不敢睜開。
這副畫也太辣眼睛了！
“姑娘，這副畫你還是拿回去吧，這也太假了，你這畫的只要是像個人，我也三塊五塊的收了。
可是你這是什麼啊？分明是鬼畫符，我兒子都比這畫的好！”
女孩緩緩搖頭，聲音清冷，卻透露著幾分堅定。
“這是我爺爺留下的，肯定不會是假的！
你再好好看看，這可真是老物件啊！”
掌櫃的臉色立刻就難看了些，“姑娘這是什麼意思？說我老朱不識貨？
我在這翠文閣都快六年了，從來都沒有出什麼差錯，這副畫不管你給什麼人看，他也不是真品古董畫！
你看看你這畫裡畫的都是什麼？哪有畫家把美女畫成這樣的？！就憑這一點，就足以斷定是仿品！是假貨！”
朱掌櫃有些生氣，“姑娘，對不住了，我還有客人，就不送您了。”
這朱掌櫃用眼神向周安那邊瞟了瞟，意思告訴女孩，我要招待這位客人了，你還是拿著這副假畫回去吧。
見這女孩很失望，很難過，周安不忍，於是對朱掌櫃說道。
“掌櫃的，您要不再幫人家姑娘好好看看，說不定是好玩意呢？”
朱掌櫃本來還以為周安是來買東西的，沒有到卻是當說客的，他陰陽怪氣地說了句。
“小兄弟，我們翠文閣可是百年老店，還能認不出這副畫是不是真正的老物件？
你看看，這畫放在家裡，都掛不上牆，像這樣的畫，也就是送收廢品收購站的破爛玩意兒。”
周安本來對這種百年古玩老店還有些好感，此時朱掌櫃的語氣，真是讓周安有些反感，那一絲好感蕩然無存。
而女孩的畫，無端被人貶低，心裡自然也非常不舒服。
不過，她沒有說話，只是卷好畫軸，抬腳就向外跨去。下一瞬，卻被周安叫住。
“姑娘留步。”
周安輕輕喊了一聲，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一抹微笑。
“我對你這副畫很是喜愛，有意收藏它，請問可以讓我看看嗎？”
聽周安說要收藏女孩的畫，朱掌櫃就不高興了。
我這店裡這麼多畫，你都看不上，卻偏偏看上那幅醜八怪的畫。
朱掌櫃下意識就對周安起了敵意，冷哼一聲，“小夥子，你以為那幅畫和你這破盤子一樣啊，不能當古董還能放家裡裝菜啊？！”
“盤子破沒關係，要是這店破了，那就完了。”
周安白了朱掌櫃一眼，緩緩起身走到女孩面前，輕聲笑道。
“姑娘，要不你把畫給我看看，只要沒什麼毛病，我就把它買下來。”
女孩猶豫了一下，便點了點頭，然後把繩結解了，小心翼翼地將畫開啟。
畫剛才周安看了，是一件三尺左右長，一尺半寬的畫。
畫裡的仕女確實不忍目睹，說是歪瓜裂棗，都是美化她們了。
要是屋裡掛滿這種風格的作品，恐怕夜裡都瘮得慌。
然而，就是這樣的醜畫，在美術史上獲得的評價卻高得出奇。
也真是因為這樣的醜，讓周安想起一個人來。
這人就是魯迅先生，他曾對一幅畫醜畫說過：“老蓮的畫，一代絕作！”
這位“老蓮”，就是陳洪綬。
陳洪綬是一位明末清初的畫家及詩人。
他那些奇奇怪怪的人物畫一經面世就橫掃畫壇，不光引來一大批效仿者，還直接影響了清朝中期崛起的畫家群體“揚州八怪”，更成了清末“海派人物畫”的遠祖。
而這副畫的落款正是“老蓮”。
周安饒有趣味地看著這幅畫，然後問女孩要賣多少錢。
“姑娘，你這幅畫打算賣多少錢？”
女孩沒有想到周安會正的買，她還以為周安是開玩笑呢。
本來她是不打算理睬周安的，可是她現在急需要錢，只好耐住性子，想著或許這人真的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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