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掌門真是道心脆弱,怎麼這就受不住了?

須知寶物有靈,自擇其主。

你技不如人,且品節德行遜色本官幾籌,未能得到玄胎精英認可,

這也屬正常,又何必介懷。”

紀淵嘴角噙著一抹笑意,長身而立於垮塌屋宇當中。

月白中衣一塵不染,宛如天上謫仙盡顯狂態。

尤其是剛才兩位四重天大高手氣機交鋒,真罡碰撞,頃刻就把整座水榭震得破碎瓦解。

只見周遭如被橫推,剎那夷成平地,只餘下這道挺拔身姿傲視群雄。

融融月色下,浣花劍池的幾位長老、一眾弟子皆屏息凝神。

彷彿被這股氣勢所懾,竟無一人敢於上前。

踏進那方煙塵滾滾的殘垣斷壁,攙扶帶走昏死倒下的掌門。

“入靖州第一日,先敗白山刀王莊的聶東豪,再挫浣花劍池的謝明流!

真可謂,不是勐龍不過江,不是惡虎不下崗!”

靖州武林的諸多掌門心驚膽戰,想到這位年輕千戶於城頭之上,一腳踩死定揚侯器重的梁種。

如此飛揚跋扈,橫行無忌的桀驁性情!

再加上一身磅礴無匹,穩穩壓住謝明流的氣血真罡!

一入遼東何人可制?

難不成真要請出定揚侯?

又或者是橫壓白山三千裡,參修神通六重天的大宗師聶吞吾?

念及於此,那些平時在靖州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武林豪雄臉色陰晴不定。

任憑他們搜腸刮肚,竟是找不出一兩個能與紀淵爭鋒的同輩天驕!

“此子……氣候已成!”

相隔十餘丈的聶東豪面色凝重,忽地搖頭說道。

他還未出師走出刀王莊闖蕩遼東的時候,那位坐鎮三千裡的北地大宗師曾點評後起之秀。

認為當世的年輕一輩!

從武功、修為、氣運、聲勢,

這四點來比較高下。

兵家武廟的姜贏武、王中道,

欽天監的師如意是第一列。

各自距離五境只差半步,而且伸一伸腳就能邁過去。

臨門不入,為的都是增進底蘊,衝擊傳說之中的神通大關!

六大真統的小天師張元丹、劍冠蕭慨、佛子玄安則為第二列。

屬於大宗師有望,能夠接替山河榜前十席位。

未來十載,於廟堂或者江湖躋身當世絕巔的天驕人物。

第三列才輪得到左橫舟、胥無恙、虞卿飛,以及自家少主聶人英。

“紀九郎意氣風發,大勢加身,無疑是要進到第二列,去跟六大真統傾心培養的掌教真種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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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及武功之高、修為之深、氣運之盛、聲勢之大!

這個北鎮撫司的年輕千戶,並不弱於那幾人!”

聶東豪無奈地長嘆一聲,眼底掠過擔憂之色。

他那個師弟向來自負,自出道以後,用白山少主之身行走府州,從未吃過什麼大虧。

即便朝廷中人,看在其父是北地大宗師聶吞吾的份上,多少都願意賣幾分薄面,將禮數做足。

像靖州武林的各門各派,見到聶人英唯恐招待不周,攀附不上。

畢竟與北地大宗師結下一段善緣,說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於危急關頭,保全山門或者傳承不受傾覆大災!

“如今少主的榜首之位被奪,風頭也叫紀九郎搶盡,只怕咽不下這口氣!”

聶東豪此刻的心境,與城門外第一關攔路的時候大不相同。

所謂眾口鑠金,混淆真偽,從傳出紀淵巡狩遼東之後,各種流言謠傳風聞四起。

大多描述,都是關於其人的桀驁不遜,狂悖無禮。

因此,聶東豪才會被梁種說動。

欲要好生教訓一下這個仗勢欺人,藉著東宮做靠山橫行霸道的年輕千戶。

“現在一想,紀九郎得罪那幫京城的將種勳貴,而且樹敵眾多。

哪有人會專程為他揚名,講他的好話。

自詡清流的天下喉舌都掌握在高門大族、豪閥世家的手中。

有時候,連監國的太子殿下都要被掣肘,難以大展拳腳。

怪不得師尊說,世情如網錯綜複雜,因果似線交織纏繞,有情眾生概莫能外。”

聶東豪思緒萬千,最後默默地轉身離去。

浣花劍池的謝明流這一回栽了大跟頭,不僅丟了立派根基的玄胎精英,還將掌門符印輸出去。

靖州城,再也無人可以攔得住紀九郎這條過江勐龍。

屆時,從雄踞白山黑水的五行同盟入手,將碧水宮、赤龍府、移嶽派、長春不老山這幾家,統統都收入帳下。

說不定,當真能夠與隻手遮天的定揚侯掰一掰手腕!

“郭鉉做慣了土皇帝,豈能忍受頭頂上懸著一口利劍。

要麼紀九郎同流合汙,成為自己人;

要麼就被趕出遼東,亦或者葬身於此。

群狼環伺之下,也不曉得紀九郎這條過江勐龍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隱隱間,聶東豪甚至有些期待。

他也想看到,那幫眼高於頂,無法無天的邊將武夫被踏滅氣焰!

省得成天把“白山黑水無非兩家之地”這種狗屁話掛在嘴上!

……

……

竹樓之中,寂靜無聲。

謝明流睜開雙眼,面如金紙的慘澹神色,隨著幾個呼吸吐納,頃刻好轉過來。

他勐地坐起身子,四肢百骸的氣血真罡滾蕩翻騰,如同碧海潮浪環繞五臟六腑,緩緩彌補皸裂痕跡似的條條損傷。

“紀九郎究竟修的是什麼功法!

似武非武,似法非法,性質多變,包羅萬象,端的是奇怪!”

謝明流眉頭緊鎖,有些不得其解。

最開始氣機交鋒、真罡碰撞下,他並未落於下風顯出疲態,畢竟境界上高出一籌。

只是後來,自己大半生修持的劍氣劍意,遇到紀淵莫名有種束手束腳,難以發揮的拘束之感。

好似臣子覲見君王,無論再怎麼手握大權,也要屈居於正統名分!

且那天地烘爐般的氣血真罡,如同無形無質的元磁環繞成圈,散發無匹的滾燙熱力。

好似真火焚天,燒塌虛空,欲將萬物都要融盡抹滅!

尤其是藉助玄胎精英孕育養煉的庚金劍煞,彷彿被一方大磨盤絲絲縷縷的碾碎乾淨!

“這紀九郎絕對是真罡層級超邁一品,否則哪能讓本掌門處處受制!”

謝明流眯起眼睛,心想道:

“裝昏避其鋒芒,乃是明智之舉。

否則再糾纏下去,浣花劍池的數代基業都保不住,要給那如狼似虎的年輕千戶奪走!

接下來,用養傷做藉口,躲著跋扈到天上去的小崽子!

想插手進五行同盟?做夢!

符印不交,掌門之位也不交!”

謝明流好似鐵了心、發了狠,那張儒雅麵皮都變得扭曲起來。

碧海潮生也似的氣血真罡劇烈沸騰,如一隻大手攪得冥冥虛空動盪不已。

再取出幾枚大丹吞服入腹,運功煉化癒合內傷。

“木頭一樣站在外面作甚,還不趕緊滾進來!你個賤婢,真真是喪門星!

若非掖庭九姓的死剩種鼓動,本掌門何至於去招惹紀淵那個太歲!”

約莫半柱香左右,謝明流吐出一口濁氣,惡狠狠地罵道。

凌厲的目光直射暗處,如同犀利劍氣切割斬殺,嚇得一襲黑袍的蘭雅芳噤若寒蟬。

“謝掌門這話講得就傷感情了。

浣花劍池怎麼變成靖州第一大派,你心裡沒數麼?

當年你家祖師拖家帶口,像喪家之犬一樣被百蠻貴族流放到遼東,一窮二白連個像樣的落腳地方都沒有。

是誰收留大貓小貓三兩只?又是誰給你們浣花劍池門人一口飯吃?

若無你口中的死剩種,靖州頭把交椅輪得到你謝明流來坐?”

一隻手按住蘭雅芳顫顫的香肩,顯出潔白如玉的尖俏下巴,殷紅似血的豔麗朱唇,譏諷笑道:

“就算退一萬步,不去翻前面的舊賬,謝明流你怎麼突破四重天,難不成也忘了?

凝練真罡的碧心七轉大丹,開闢氣海的太白玄金道則,這些稀罕的物什,浣花劍池可給不了。

況且,你一口一個賤婢、賤貨,你自個兒不就是掖庭九姓的月氏一支血脈?

你孃親又與雅芳有什麼……”

嗤嗤!嗤嗤嗤!

謝明流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一言不發間就動了殺心。

也不見任何動作,便有五道鋒銳的庚金劍煞倏然一閃,直接撕裂大氣,將蘭雅芳和她身後的神秘人悉數籠罩住!

劍氣來勢洶洶,迅疾絕倫,幾乎是電光石火,快到讓人反應不及。

只在雙眼映出一道熾烈的痕跡,連念頭還未轉動,凌厲無匹的滾滾寒氣就逼近面門!

“氣性這般大,怎麼不跟紀九郎去抖威風,欺負弱女子算什麼本事!”

那朱唇似血的神秘女子吐氣如蘭,猶如一團粉紅紗帳層層包裹。

謝明流隨心而發,彈指點出五道數尺長的庚金劍煞。

其凌厲與威能,足以將一座山頭生生切開!

可甫一斬殺而下,就好像深陷泥潭,霎時失去銳氣,再也無法寸進!

“太白玄煉,庚金劍煞,這些都是掖庭九姓給你的,拿來對付我,未免有些可笑!”

那神秘女子朱唇勾起,腦後好似跳出一輪輪光圈,凝聚成為大如銀盤的無缺滿月!

只是輕輕一照,就把庚金劍煞消弭無形,化為烏有!

“《四禪天大藏經》!許久不見,未曾想到你已將四道天境護法,煉成三尊!”

瞥見神秘女子環繞周身的粉紅紗帳、腦後光圈,謝明流眸光一縮,收起心頭抑制不住的凜冽殺意。

掖庭九姓,以“穆如”、“迦樓”、“賀密”三姓為首。

其下才輪得到“沙那”、“烏羅”、“月”、“蘭”等幾家。

這女人就是“迦樓”一支的掌權者,喚作“迦樓荼”。

迦樓人敬拜“永夜王”,將座下的四位護法,大黑天、自在天、吉祥天、優樂天,日夜用骨血、香火、念力供奉。

好能召於己身,應付對敵。

這是類似於神打一般的邪門路數,練到高深之處,真就如同護法加持,舉手投足威勐無儔!

迦樓荼明顯就是把《四禪天大藏經》修至大成,已經得到自在天、吉祥天、優樂天的護持。

那粉紅紗帳就是吉祥天的“蓮華幛”、無缺滿月是自在天的“幻音輪”。

“你不願皈依永夜王座下,否則別說這部《四禪天大藏經》,就連《都天秘魔寶錄》也可以傳你。”

迦樓荼輕輕一笑,用魅惑的語氣以利相誘道。

“什麼勞什子的永夜王、月狼神,連廟宇都被聖人搗毀,只能徘回於玄洲外域。

與其投靠她們,我還不如依附滅聖盟。

至少那四位無上存在,的的確確是與原初仙神並列,橫貫數劫不曾隕滅!”

謝明流冷冷一笑,不為所動。

他太清楚掖庭九姓敬拜的那些神靈,究竟是什麼貨色。

當年白重器定鼎社稷,所做第一件大事就是斬盡四瀆龍神的所有族類。

第二件便為破山伐廟,將景朝疆域內不受冊封的淫祀野神,統統搗毀廟門打碎金身。

其中就包括永夜王、月狼神、黃泉主、萬影尊等等,這些聽上去名頭來歷一個比一個大的邪惡神靈。

為此,景朝聖人甚至還創出一門驚天動地的絕世神功,取名叫《大屠神法》!

“何必說這氣話,入四神門下,受虛空賜福,你從血肉到魂魄都被侵染,等到死後連苟延殘喘的機會也沒有。

若非萬不得已,誰這麼豁得出去?

永夜王只圖香火願力,至多再供奉些活人血食。

白重器是厲害,縱觀古今三千年,能與四神對弈者,屬他最無敵。

可是……盛極而衰,景朝國運烈火烹油一甲子,也該走下坡路了。”

迦樓荼淺淺笑著,站在蘭雅芳的身後,掀開黑色兜帽,露出一頭金髮,澹澹道:

“風起青萍之末,遼東就是開始!

掖庭九姓當年改頭換面,蟄伏於白山黑水,一代代人繁衍下去。

堂堂浣花劍池的掌門人,其母來自月氏,身上都流淌一半百蠻血。

真以為像你謝明流這樣的人,會少麼?

死剩種?自從董敬瑭踏入賀蘭關,每一年都有百餘名死剩種走出三更堂,然後紮根下去。

白重器當年用大屠神法,於遼東佈下血禁!

口含天憲,烙印虛空!

非其族類,必受天誅!

徹底斷絕百蠻入關之念想!

可他恐怕不會想得到,六十年後的白山黑水已經變成這般模樣!”

謝明流閉上雙眼,內心滋味複雜無比。

掖庭九姓的骨血受過邪神改造,就像一滴濃稠墨水,滴入遼東邊關這缸清水,如今已經難分彼此。

他口口聲聲說蘭雅芳是賤婢賤種,實則也有對於自身的厭惡。

從迦樓荼往日的言行之中,不難猜測得出,白山黑水沒受汙染的人族血脈,難以超過三成之數。

尤其是近二十年來,董敬瑭入賀蘭關後,此人不知什麼時候與掖庭九姓勾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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