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草原,一眼望不到盡頭。

孤城在這草原裡,顯得格外顯眼,城池距離著水源並不遙遠,規模不算太大,城牆也並非很高,城門口是大開的,能看到各種各樣的人驅趕著牛羊,魚貫而出。

在城池內外,也能看到正在耕作的百姓。

這裡原先是匈奴人的牡歃母寨,是通往代國的先鋒營寨,匈奴人常常屯兵與此,在這裡準備攻城器械,準備武器軍械,以此處為跳板,攻打燕代等地區。

匈奴人的技術其實並沒有後人所想的那麼不堪,無論是冶鐵,還是在其他方面,都有獨到之處,甚至在某個時代,匈奴人吸納了東西方的冶煉技術後,曾做到“皆披甲”,至於後世常說的骨箭,那大多是匈奴的僕從軍在使用,也就是所謂的雜胡,匈奴人不只是懂得冶煉技術,他們還會召集匠人來打造攻城器械,還會召集會耕作的雜胡來進行範圍性的耕作,這就很了不起了。

塞外的民族常常會出現一種情況,耕作的不知道放牧,放牧的不知道漁獵,漁獵的不知道耕作....而匈奴就不同了,後世常常能在匈奴墓葬裡發現農耕文明的痕跡,他們自己大概是不更做的,可生活在朔方河南等地區的雜胡,也就是趙國時的林胡等部族,他們因為長期與中原人雜居的原因,早就從遊牧轉變為農耕,匈奴人就讓他們來耕作,收穫更多的糧食。

匈奴人的這座城寨,在如今是大夏國的三大城池之一,在進行修繕擴建後,取名為夏氏城,是夏國非常重要的門戶,距離長城很近,幾國的商賈都聚集在這裡。

城內並不算太繁榮,人口也不多,僅僅只有數萬人的規模。

商賈也沒有多少,夏國並沒有特產,夏國有的,周圍幾個諸侯國都有,沒有競爭力,還不如那西庭國,西庭國還能憑藉著自己有利的地理位置,迅速壯大,在大漢與身毒的道路上吃著紅利,甚至能吃撐肚子,而夏國就沒有這樣的好運了。

這裡並沒有夏王宮,只有一處郡守府,這裡是漠北郡的治所所在。

幾個騎士從側門賓士而出,朝著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飛奔而去。

為首的騎士,年紀不算太大,眉宇裡滿是豪氣,他穿著趙人的短裝,佩戴著長劍,駿馬的腰部還掛著強弓,他看起來風塵僕僕的模樣,臉色滄桑,而眼神卻很是銳利,猶如蒼鷹。

這位便是夏國的國相傅清。

傅清自從來到夏國後,就在為了王事而奔波。

他最先做的是帶上禮物,去拜見各個部族的酋長,跟他們去做朋友,傅清雖是貴族出身,卻沒有貴族的傲氣,無論是什麼樣的人,他都能結交,不顧身份,跟那些蠻夷們勾肩搭背的飲酒吃肉,幾乎走遍了塞外一半的部落,名聲大震,胡人沒有不知道他的,各部的豪長沒有不把他當作朋友的,得知傅清來了,各部的酋長們都是親手宰殺牛羊來款待他,看到他的駿馬無力,就拿出最好的馬匹來送給他。

傅清很有膽量,他獨自去遊說這些部族,讓他們歸順夏國,而在此刻,他們甚至還在跟唐國交戰,他是屬於直接去了敵人那邊,只帶著三四個人,到了夜晚,他直接住在了對方的帳內,渾然不懼。

也有酋長想要嚇唬他,特意在他面前架起大鼎,令人磨刀霍霍。

結果傅清沒有半點的畏懼,談笑風生,吃了很多酒,當眾給酋長表演了一段舞劍,弄得酋長驚恐不已。

傅清收起長劍後,憤怒的訓斥他,“我將您當作朋友來拜訪,您卻想透過這樣的手段嚇唬我?難道這就是你們對待朋友的方式嗎?”

酋長急忙請罪,隨即就歸順了夏國。

如今夏國名下有八十餘部族,這都是傅清靠著自己來收復的。

此刻,他再次縱馬外出,身邊只有三位騎士,也沒有人覺得不妥,這位國相如此作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跟中原那些國相真的是截然不同,常常一外出就是十來天,或者幾個月都不回來....好在夏國也沒有什麼要處理的政務。

在他的騎士裡,有個年紀較大的老者,埋著頭跟著傅清,他們趕了很久的路,在一處水流旁停下來休息,其餘倆個騎士準備吃的,那老騎士就坐在了傅清的身邊。

“傅生啊...陛下讓你來夏國是為了讓你治理這裡,不是派你來交朋友的。”

“你看看,你來夏國後都做了些什麼事啊?”

“整日就是帶著禮物去見那些蠻夷,送他們寶物,他們這些蠻夷哪裡知道你送的東西好不好,還整日低聲下氣的,你何必如此害怕這些蠻夷呢?隔壁就是唐國和代國,他們要是不順從,直接攻打他們就好了,幹嘛要這麼做呢?”

“你知不知道現在官吏們對你的意見都很大,你拿著夏國的東西送人,四處跟蠻夷喝酒吃肉,你到底是想做什麼啊?”

聽到老騎士的抱怨,傅清也不生氣,笑著說道:“陛下成立夏國,是為了收復草原,不是為了屠殺草原,呼叫唐國和代國的軍隊,當然可以擊敗他們,可接下來呢?他們知道我們的想法,就會逃離,這草原這麼大,他們不斷的跑,我們能怎麼辦?一路去追?若是追殺他們到全部誅殺為止,那耗費的錢財只怕比我送出去要多數百倍吧?”

“而且,我也不是沒有成果啊,夏國剛剛設立的時候,就是個空殼,如今麾下有八十餘部族,都依附與夏國,認可我們的治理,這不是成果嗎?”

老騎士冷笑著,“你這麼送禮,換成我,我也歸順啊...這是用錢財收買他們,一定不能長久。”

“這不是長久的辦法,但是能開啟如今的局面,若是不這樣,什麼長久的辦法都沒有作用。”

傅清說著,又撫摸著鬍鬚,認真的說道:“您不要聽那些人的言語,他們並不知道,我在唐國曾治理月氏人,在燕國跟東胡餘孽打過交道,在滇國當過縣令,在南越國出使過扶南,在西域擔任過郡守...我自然是知道該如何對待這些人,他們總是說我該保持國相的威嚴,不要輕易示好,不要輕易放低身段....哈哈,我要是跟他們那樣坐在豪宅內穿著華服擺出一副貴人的模樣來,這些部族就會自己來歸順嗎?簡直是荒唐。”

“目前夏國初立,不能空想著治理的辦法,而是要先建立統治,你可知道,當初的冒頓,也是採取了同樣的辦法...廟堂裡的人也不知道這些,大王還派人給我送來了書信,讓我按著他提出的辦法來治理夏國。”

傅清搖著頭,神色略微苦澀。

老騎士撫摸著鬍鬚,“畢竟是我的弟子,還是有些治國之能的。”

這老騎士正是被流放到夏國的公羊壽。

傅清平靜的說道:“這不是大王能提出來的策略,我看其大概,像是晁錯提出來的。”

“這你也能看出來??”

“我曾在尚書府內任職,記錄過晁錯的很多奏表,是一樣的風格。”

“晁錯確實很有能力,但是畢竟是待在廟堂裡的人,根本不知道地方的實際情況,說了一大堆治理地方的策略,可這有什麼用呢?麾下若是一個部族都沒有,談何治理??或許二十年後,可以用他的策略來治理吧。”

公羊壽瞥了他一眼,“你任職的地方倒是很多...我聽聞廟堂裡說你是六縣令,果然不假!”

傅清有不少的外號,其中這個六縣令的名聲就很響亮。

有這樣的名聲,是因為傅清連著做了六次縣令,在唐國擔任縣長,做的不錯,遷了縣令,縣因為規模不同,故而縣官的俸祿也不同,有五百石的縣長,也有千石的縣令,傅清第二次就是做了大縣的縣令,同樣做的不錯,本來該升到廟堂,或者郡國的,結果有人壓著他不許他升遷,結果第三次還是擔任縣令...第四次又是縣令,第五次還是縣令...連著在六個縣擔任縣令,而且調動很大,一會在唐國,一會兒在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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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不是打壓了,這簡直就是扼殺...大漢開國以來,還不曾聽說過政績很好還總是原地踏步,做的越好給的縣越爛的事情...要不是當時的周昌看不下去了,這位估計還得繼續去更爛的縣城裡擔任縣令。

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能力是突飛勐進,政績開始越來越變態,第六次擔任縣令的時候,當地郡守都來找他詢問治理地方的辦法了....後來被升遷後,他也是被以各種理由打壓,屢次下放到最危險最惡劣的地方擔任官職,打過仗,出過使,運過糧,收過稅,修過城,挖過河,養過馬...也就是傅清的性格剛強,否則早就在磨礪中被折斷了。

公羊壽長嘆了一聲,“算了,我也說服不了你,你來這裡後,光是想辦法來討好那些蠻夷了,反正陛下已經回來了,我可要警告你,陛下要是知道你的行為,說不定你還得被罷免,再去擔任個縣令,變成七縣令...”

傅清搖著頭,“陛下會理解我的,不這麼做,夏國永遠就是個擺設,而且,按著您的說法,所有禮賢下士的人,難道都是在討好?”

“禮賢下士,這些蠻夷也算得上是士嗎??”

傅清朝著他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點起了篝火,眾人吃起了烤肉,公羊壽大快朵頤,吃的很飽,隨即,他卻撫摸著那肚子,感慨道:“光是吃肉,卻沒用用武之地,吃這麼多肉又做什麼呢?”

這番話,像是特意給傅清說的。

傅清還是沒有搭茬。

公羊壽忍不住開口說道:“先前你這麼做,我也不說什麼,可是這一次,那個安盧部出爾反爾,先前拿了你的禮物,答應了歸順,現在卻想要更多,這就是你的過錯,是你的軟弱導致了這樣的局面,你現在又要去找他們,人家居然敢這麼做,就不怕你來找他們的麻煩,你知道嗎?”

傅清的神色嚴肅了起來,“我自然知道,蠻夷之中,其實也有仗義有德之士,我當初在太僕府任職的時候,就曾受到圖公的照顧...但是也有安盧這樣的貪婪小人,我這次前往,就是要跟他好好講一講道理,讓他知道,我的東西可不是那麼好拿的。”

公羊壽不屑的冷哼了一聲,“道理??呵,你能說服?我聽你在這裡吹!你要是能說服他,我當場把耳朵切下來送給你!”

“我口才還是不錯的。”

傅清自言自語著。

自從匈奴離開草原後,當初被匈奴所統治的部族就開始變得四分五裂,整個草原都變成了碎片,當初匈奴人想方設法的將諸多雜胡變成統一的匈奴人,結果匈奴撤走後,這些失去了身份認同的部族,就開始以部族為名,變得更加分散了,這個安盧部,就是匈奴遺留的一支,不過,他們跟其他人不同,據說是真的匈奴人,是過去匈奴右賢王的一支,還以匈奴王族為姓。

當然,他們肯定不是匈奴王族,匈奴王族在唐國,當初投降後就被安置到了唐國,跟月氏人混在一起。

過去傅清曾去拜訪他們,送上禮物,也得到了對方的回禮,他們也答應臣服,可是傅清離開後,他們又後悔,派人告訴傅清,能否再送點禮物。

他們的部族距離夏氏城並不遠,傅清在第三天的傍晚到達了他們的部族。

看到傅清到來,當地的那些騎士都很高興,顯然,他們都是認識傅清的,他們急忙稟告,很快,一個矮小卻結實的胡人就笑呵呵的出來迎接,此人便是安盧,以部族名為為。

“傅相來了!

那人笑著來為傅清牽著馬,傅清急忙下了馬,也是笑著與他拜見,氣氛有些意想不到的融洽,那人帶著傅清回到了自己的營帳裡,很快,就有人帶上了美酒和肉,還有舞女來助興。

傅清和安盧坐在了上位的位置上,把手言歡。

公羊壽不悅的坐在一旁,眼裡滿是鄙夷。

安盧部不算大部族,有三萬餘人,能拉出去打仗的也不到一萬人。

吃飽喝足,傅清直入主題。

“您當初曾對著彈汗山發誓,要歸順夏國,可是現在違背自己的誓言,這是為什麼呢?”

“哈哈,您多慮了,我並非是違背自己的諾言,只是我部族人數眾多,您送來的錢財不夠我們所分,生怕他們有不滿,故而才派人告知您...”

安盧說著,示威似的指了指麾下的眾人。

宴席內還坐著四十餘人,此刻都是盯著傅清。

傅清搖著頭,“沒有這樣的道理,夏國是給與你們庇護,不是要收買你們...那些八九萬人的大部族都沒有反悔,您這麼做,實在是讓我不高興啊。”

安盧還是保持著笑容,“您莫要惱怒,就這一次,若是能讓麾下滿意,我們就會成為您手裡的利刃,您讓我們打誰就打誰,讓我們殺誰就殺誰,您這次來,是空著手的?禮物應該是在後面吧,我看啊,您不妨就留在部族裡,等他們送上禮物...正好在這裡將冊封儀式也給操辦了,您是不會吃虧的,我麾下的兒郎,各個都是過去大單于的後人,英勇善戰,您要整合草原,我們可以為您的利劍啊!”

“而且我覺....”

“撲哧~~”

那一刻,安盧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妥,他還想繼續說話,只是喉嚨處忽然傳來劇痛,他呆愣的看著面前的傅清,傅清不知何時拔出了利劍,劍身還有血跡,他的喉嚨瞬間被撕開,血液噴射而出,安盧想要捂住喉嚨,卻只是白費,渾身的力氣瞬間消逝,他無力的倒下,這變故使得眾人頓時驚呆了,公羊壽勐地將嘴裡的酒噴了出來,下意識的拔出了佩劍。

“我有一把利劍,倒也鋒利,不用他人做我的利劍。”

傅清說著,隨即看向了面前的眾人。

這些胡將此刻都驚呆了,過了好久,才意識到自家酋長被直接殺死,他們憤怒的拔出了劍,一旁的人勐地衝來,傅清的劍極快,一個閃爍,那人也被割了喉,直接倒地。

“都坐下來!

誰敢起身誰就要死!

“你們可都認識我?!我是傅清!

各地的部族都將我當作大單于來敬佩!

偏偏你們的首領,居然敢違背自己的誓言,還想要扣下我來勒索大漢?!你們是怕自己死的不夠快嗎?!在周圍有四個部族,都是大部族,若是他們知道我死在了這裡,他們會全力圍攻你們,大漢會全力追殺你們,殺到你們滅族,一個不剩!

!”

“都給我坐下來,商談歸順大漢的事情!

我以安盧當初的誓言殺死了他,我對彈汗山發誓,選擇歸順的人,我既往不咎,可若是誰再敢輕舉妄動,我就砍了誰的腦袋!

那一刻,胡人驚疑不定的看著他,卻沒有一個敢妄動的。

傅清這才不慌不忙的割掉了安盧的首級,領著那三位騎士大搖大擺的走出了營帳,在數萬人的營地力,在數十個胡將的註釋下,騎上了馬,一點都不慌,緩緩離去。

公羊壽早已是目瞪口呆。

“您還真的說服了他....”

“是啊,您不是要切自己的耳朵嗎?”

公羊壽大驚,遲疑了一下,勐地舉起了長劍,就要切自己的耳朵,可傅清卻更快,出手直接打落了他的佩劍。

“留著吧,若是沒了雙耳,還怎麼聽我吹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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