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在天際的盡頭匯聚,波濤在海岸的邊緣洶湧。古巴獨有的黑雀,在風暴將至的海平面,發出求偶的最後鳴叫。當八月的颶風席捲而來,沿海的低地都會被連天的風雨所淹沒,而古巴黑雀持續半年的繁衍季節,也會在八月截然而止。

鳥鳴嘹亮,環繞不息,七艘王國的長船,就靜靜停靠在遍佈棕林的海角。這裡是古巴蛇島的東方盡頭,而海峽對面的海地大島,正靜靜地遙遙相望。

“主神庇佑!這麼厚的雲,這麼大的浪...我估摸著,一場能把魚卷死的大風暴,很快就要來了!”

老民兵奇瓦科抬起頭,遙望著海岸東方的天際,深深的皺起眉頭。

在海上漂泊了兩三年後,他現在對大海莫測的偉力,已經日漸熟悉,並產生了發自內心的敬畏。這片可怕的加勒比海,也遠比平靜的西海沿岸,要更為狂暴!眼下的情形,明顯是一場大風暴的前奏,至於具體的時間,恐怕就在兩三日內。

“托馬特祭司,船隊不能在這裡停留了!我們得立刻啟程,沿著海岸,去往風暴未至的西北!”

“呼!主神庇佑!風暴就要到來,可惜了...”

托馬特祭司注視著東方的海空,沉默許久,輕輕的呼了口氣。

殿下的預言一個個得到驗證,船隊上下至此也再無懷疑。根據殿下的預言,在古巴蛇島的東方,還有另一座佈滿叢林與河流的富庶大島,以及一連串延伸到東南的肥沃小島。而數日前,從瓜塔部頭人們的口中,眾人也知曉了這座富庶大島確實存在。那大島的名字,就叫“海地”。

“真是可惜!這處海角,大概就是船隊能抵達的最東處了!而對於海地諸部的探索與拜訪,便只有等待以後...可惜!”

托馬特祭司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遺憾。他還有一船圖文並茂的《阿利經》,沒有送出去。但之前橫渡古巴時,遭遇的可怕風暴,可還在船隊眾人的心中,歷歷在目。現在的情況,無論是即將到來的風暴海浪,還是疲憊倦怠的士氣軍心,都不允許他再繼續向東了。

“讚美主神!她無上的榮光,必然會在我奮身的努力下,在這片廣闊的海天之上,光明播撒,熠熠生輝!”

托馬特祭司握緊脖頸上的太陽護符,高聲祈禱,許下虔誠的誓言。片刻後,他不再遲疑,轉頭看向海岸。平緩的古巴海岸就在這裡,劃過一個滿是棕櫚樹的圓弧灘塗,轉向西北。

“東風正起,升起風帆!”

“東風正起,升起風帆!...”

“轉向西北,全速前進!”

“轉向西北,全速前進!...”

高昂的呼喊聲,在旗艦上下響起。接著,這呼喊的命令,又變成醒目的旗語,向周圍的長船示意。

“主神庇佑!殿下神啟!”

托馬特祭司直起身來,發出震動人心的宣告。

“跋涉八千里,此行的終點,就在眼前!...出發!”

“讚美主神!讚美殿下!出發!”

聞言,旗艦上的水手們也一同昂首,齊聲吶喊!接著,在強勁的東風下,七艘長船陡然加快,沿著古巴的北部海岸,駛向未知的更多部族。

藉助風力,船隊的速度便陡然加快,足足加速了一倍多。僅僅一日之後,探索船隊便行出一百二十多裡,抵達了古巴蛇島北側,第一個大部落,巴拉科阿,濱海部。

按照慣例,船隊在濱海部停歇兩日,補充了食水,也順帶著講述主神教義與預言。而在停歇的間隙,老民兵奇瓦科找到托馬特祭司,神色有些嚴肅。

“不太對勁!...西紅柿祭司,濱海部的情況,好像不太對勁。我們行了那麼多泰諾部落,只有這一個部落的村民,眼神中滿是警惕!唔...給我的感覺,他們就像是受了驚嚇的雄鹿,正低著頭,露著角,發出威嚇的鳴叫!”

“主神見證!奇瓦科船長,你也發現了!這個濱海部,確實比之前所有的部落,都更為警惕。你看,他們甚至有上百名民兵,拿著木矛巡邏。而村莊外圍養魚的堰塘,也都空空一片,無人料理...”

兩人聊了片刻,都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看法。老民兵沉吟了會,就從船上拿出珍藏許久的最後兩瓶龍舌蘭酒。而善於交際的托馬特祭司,則提著美酒,去會見本地部族的年長頭人。直到一場簡單的晚宴過後,托馬特祭司才平靜返回,帶來了新的訊息。

“濱海部確實遇到了威脅!一支錫瓜尤人(Ciguayos)的遊獵部族,今年舉族遷徙到了這一帶。根據本地部族的描述,錫瓜尤人與泰諾人不同,生性頗為兇悍,表情也十分兇惡!他們留著染色的長髮,畫著黑色的紋身,善於划船捕獵,舞著帶毒箭的弓。他們不喜歡在土地上耕種,而是喜歡划著舟群,大隊的出動劫掠,甚至獵殺敵對部族作為食物!...”

“啥?什麼‘西瓜油人’?划著舟群、射出毒箭的海上劫掠者?”

聞言,灰土普阿普的臉上,露出好戰的神采。他拍了拍腰間鋒利的銅斧,自信的嚷道。

“這些劫掠者在哪裡?讓我帶著船隊的武士,把他們盡數砍死,首級疊成小丘!”

聽到普阿普的話,托馬特祭司眉頭一挑。他不動聲色,又看向老民兵奇瓦科。

“奇瓦科船長,你怎麼看?”

“嗯...濱海部也是一隻泰諾人的大部族,至少有兩三千部落民。哪怕再是柔弱的草鼠,只要上了規模,也可以咬死叢林的貓!他們的現狀,雖然遇到威脅,卻並不緊迫...”

奇瓦科想了想,摸了摸下巴,仔細問道。

“這支劫掠的錫瓜尤部族,到底有多少戰士?”

“按照本地頭人的說法,錫瓜尤人一次,最多出動過兩三百戰士...估計整支部族的規模,也就在千餘人上下。如果再多,想要遷徙起來,就不會那麼容易。”

托馬特祭司回憶了會,自信的笑道。

“主神祝福!以船隊的實力,只要不分散開,遇到這支錫瓜尤人...要把他們擊潰,應當是輕而易舉!只是,這些划船的部族移動不定,想要捉到,卻並不容易!”

“那麼,濱海部知道錫瓜尤人的老巢,在什麼位置嗎?”

“錫瓜尤諸部,在海地島的北側最為活躍,有數十支大小部族。他們的祖先,似乎是從更東方的小島上,遷移而來...而這一支錫瓜尤人,大多從北方的海面冒頭。他們遷徙建立的部落營地,應該就在‘淺水上的諸多島嶼’,‘巴哈馬’(Bahamas)島群的東南!”

“淺水上的諸多島嶼,巴哈馬?...”

奇瓦科眯起眼睛,看向北方的海面。他咀嚼著這個生僻的泰諾語詞彙,臉上微微變化。好一會後,他才平靜的說道。

“既然錫瓜尤人的蹤跡難以捉摸,又沒有主動對船隊發動進攻...那我們就暫時不管他們,繼續向西,尋找大鐵礦!”

“不管他們,繼續向西?”

托馬特祭司怔了怔,若有所思。半晌後,他才沉吟著開口。

“以泰諾人柔弱的實力,哪怕佔據數倍的人數優勢,恐怕也無法擊潰這支錫瓜尤人。我們如果置之不理,讓這一支海上劫掠者立下根腳...說不定,還會有新的錫瓜尤部族,尋到便宜遷來...”

聽到這,老民兵神情不變,澹澹問道。

“那麼,本地的濱海部,向我們的船隊求援了嗎?”

“那倒沒有。泰諾人的濱海部,與我們相識不過兩日。他們還存著對船隊的提防,又哪裡談得上求援...”

“那麼,本地的濱海部,皈依主神了嗎?”

“嗯...也沒有。頭人們都聽了我的宣講,也供奉了主神的澤米神牌。但他們只是把主神,當成遙遠西方的眾神之一,算是數十神靈中的一位...”

“既然如此,那就不管。繼續向西!”

老民兵奇瓦科神情一肅,做出決斷。他環顧旗艦上的幾位頭領,意味深長的說道。

“白得的玉米餅不香,求來的南瓜泥才香!地圖上的大鐵礦,距離這裡已經不遠...我看啊,這一支錫瓜尤劫掠者的出現,對王國在這一片的立足,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奇瓦科,你的意思是...”

托馬特祭司低著頭,思索數息,眼中就是一亮。隨後,他偏了偏頭,看了眼茫然不解的灰土普阿普,又看了看眼神閃動的瑪雅商人蒂卡洛,心中感慨,大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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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甚好!錫瓜尤人越多越好,海上的風暴越多越好!...沒有風暴,又哪能辨別出,什麼是真正堅固的長船,什麼是真正不朽的神靈!...”

“讚美主神,讓我們升起風帆,繼續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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