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的長風溫暖溼潤,加勒比的島嶼鬱鬱蔥蔥。泰諾村莊外的海濱,停靠著樣式新奇的長船,走下披甲持矛的王國武士。圓頂的茅屋中,走出端著食物與飲品,面露喜色的泰諾村民。在盛日與海天下,遙遠的部族就此相遇,彷若多年未見的兄弟,唯有熱情與誠摯的歡迎。

很快,成罐的菸草點燃,空氣中四處瀰漫香氣。年輕的泰諾男女帶著好奇,圍在兩旁,打量著陸續上岸的湖中部族。

灰土普阿普挎著銅斧,揹著長矛,警惕的從船上走下。他握住腰間的銅斧,先是看向村中的男人。

“啊!主神啊,怎麼都這麼高?穿的也奇怪...”

泰諾男人們身形普遍高大,樣貌卻樸實而溫和。他們都留著及肩的短髮,側臉畫著貓須般的黑色條紋,脖子上則圍著貝殼、白石、珍珠以及細骨連成的潔白項鍊。有的男人甚至戴了好幾條項鍊,項鍊上還刻著些奇異的花紋,應該與神靈有關。至於他們的衣著,大多赤著粗獷的上身,下身繫著較短的兜襠布,赤著寬大的腳掌。

“這樣的裝束,似乎缺少棉布,不太富裕啊!”

普阿普眯著眼睛,目光移動,落在男人們空空的手上。大多數男人的手上,只是在指節與掌面處,有使用匕首與小工具的老繭。只有從獨木舟上走下的漁民,才揹著長長的魚叉,在虎口處有厚實的繭痕。至於長久使用弓箭,才會出現的粗大拇指,幾乎在人群中沒有。

“呃?主神見證!怎麼這啥泰諾人,一個二個的,手中都沒握過長矛,沒開過獵弓?臉也長的樸實,一副沒見過血,沒殺過人的溫順樣子...”

灰土武士普阿普仔細觀察了會,撇了撇嘴。他終於用自己的方式,確定這些住在島上、身形高大的泰諾人,確實沒有什麼戰鬥的威脅,也沒有什麼不懷好意的陷阱。這些泰諾男人普遍有一米七八,比他要高一個頭。但此刻,這些人落在他眼裡,就像是灰狼眼中無害的鹿群。

“哈!沒有武器,不會殺人,真是白瞎了這麼高大魁梧的身材!”

普阿普微微搖頭,目光移動,看向周圍的女人。不過片刻,灰土武士的眼睛,就彷彿被磁石吸住,嘴裡發出驚歎。

“啊這?...這也太?...嘖嘖!”

村莊的泰諾女人們,比男人還要節省布料。只有年紀稍大、成過婚的女人,才有一件短短的兜襠布,阻擋外人的視線。而沒有成婚的少女,都是上下一般、渾然天成,如小鹿一般,等待著獵人的追逐與探尋。更特殊的是,泰諾族的女性,會用白色的樹漆,在小腹前後,畫上明麗又抽象的圖桉,像是神秘的誘惑。

“嘶!兩個尖頭斜上,一條直豎向下,勾連三處要害....這個符號?”

普阿普瞪大眼睛,看著最美麗的一名泰諾少女。少女小麥色的小腹處,有一個神秘的三尖符號,就像是樹枝的“丫”形。他莫名覺得,這樣的符號很是熟悉,就一直看了好久。

“咳!老普,別看了!村長讓我們,到他的圓頂茅屋中說話。”

奇瓦科轉過頭來,用力拍了拍老普的肩膀。普阿普打了個激靈,舔了舔嘴唇,就跟著老民兵,走入圓頂高高的首領茅屋中。

這樣的大型茅屋,也只能呆上三四十人。大部分的王國武士,就都留在外面。熱情的泰諾村民們送上軟和的木薯餅,還有發酵過後微甜的木薯汁。王國武士們冷硬的臉上,也逐漸露出笑容。船隊的糧食不足,他們劃了半天船,確實是又飢又餓。

“咦,又是一個丫形的符號?這是供奉的神靈木刻?”

普阿普看向首領茅屋內,沒看到什麼像樣的武器,只看到好多個高大的木刻。最上首的兩個木刻上,刻著月亮與水,太陽與泥。這似乎象徵著最重要的兩個神靈,並且月亮還在太陽之前。而緊隨其後的木刻,便刻著白色樹漆的丫形,底部還有山丘與木薯。再往後,木刻上的圖桉就各種各樣,有颶風、蛇蜥、狗與樹木,還有一些抽象的人。

神靈木刻的周圍,有兩個低矮的木凳。年長的泰諾村長,在上首的木凳上坐下。那個木凳上,也有一個丫形的符號,這正是村長與部落的名字,“尤卡木”。尤卡木村長親手點燃了一個裝滿神煙的火盆,又看著奇瓦科,指了指身旁的木凳。老民兵沒有拒絕,就在村長的邀請下,坐在尊貴賓客的木凳上。

其他人都席地而坐,包括十多個年長的泰諾老者。灰土普阿普也坐在老者們的邊上,看著他們拿出皮鼓與木笛,敲擊吹奏,唱起歡迎客人的古老歌謠。

“冬鼕鼕!...太陽與月亮啊,都從聖山的洞穴中走出,升到高高的天上!

冬鼕鼕!...純粹的先祖啊,也接著從洞穴中走出,流散在各處的島!

冬鼕鼕!...我們站在海邊,看見遠來的行船,便就知曉:‘啊!那是兄弟從遠方而來...’”

蒼老的歌聲響起,伴著低沉的鼓聲,斷斷續續,像是在講述著遠古的故事,又像是泰諾人的起源。

奇瓦科的神情頓時一肅,老腰也挺直了起來。因為他知道,這樣的歌謠,不僅僅是為客人們而唱,更多的是要告知神靈與先祖,獲得見證與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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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鼕鼕!...月亮母神阿塔貝亞(Atabeyra),把月亮變成太陽,照耀著島上的民,也照耀著行船的人。

冬鼕鼕!...白色之神尤卡胡(Yúcahu),從木薯中誕生靈魂,跨過大海與山,把食物帶給我們。

冬鼕鼕!...風暴女神瓜班克斯(Guabancex),掌控大海與波濤,讓人們相見,又讓人們不見。

冬鼕鼕!...神性先祖馬克托里·瓜亞巴(Maquetaurie Guayaba),化身為狗,守護著死去的人,決定著我們的來世...”

月亮母神,木薯之神,風暴女神,死神先祖...這四個神靈,就是泰諾人日常生活中,最經常祈禱的存在。

奇瓦科側耳傾聽,很是專注。他聽不懂這些歌謠中的語言,但是能感受到平和肅穆的氛圍,還有歌唱者飽滿的情緒。那些情緒中,既有崇敬的仰慕、又有坦然的追憶,還有美好的期待與嚮往。

“泰諾人,真是一支和善的族群...似乎沒有獻祭與殺戮,也沒有那麼血腥的儀式...”

老民兵回想著首領茅屋內外的場景,確實沒看到墨西加與瑪雅各部中,最常見的紅色祭壇。他偏過頭,想要問一問翻譯庫巴,卻看見庫巴早已在先祖的歌謠中,熱淚盈眶。

“冬鼕鼕!...萬物都是有靈的,人也是有靈的。我們化身萬物,萬物化身我們。

冬鼕鼕!...死去的靈魂啊,去往深深的地下。他們會變成蝙蝠棲息,再從蝙蝠轉生萬物。

冬鼕鼕!...神靈與神性的先祖,在天空上,望著生命短暫的我們。我們是樹木的根系,在大地下,靈魂連為一體。

冬鼕鼕!...木薯冒出新芽,木薯結出塊莖。花開會有花落,有生就會有死...”

這是泰諾人傳承千百年的歌謠,也傳承著部族的精神,和對於世界與人的認知。島民的草藥學十分矇昧,泰諾人的壽命,通常都不會很長。他們在村落聚居,沒有複雜的社會結構,心思普遍純淨。他們相信來世與轉生,對於生死也豁達許多。

神煙在茅屋中繚繞,皮鼓在人心中敲響。蒼老的歌唱傳到屋外,就引來村民們和聲的低唱,像是看輕生死的祈禱,又像是與世無爭的寧靜。

“冬鼕鼕...遠來的客人哦!花朵歡迎蝴蝶,木薯歡迎雀鳥。我們歡迎你們,來到我們的村莊!”

“讓我們根系相連,讓我們果實滋長,讓我們分享神煙,讓我們一同飲水...直到月亮降臨,直到部族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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