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爺說。”

王真看向年敬初說道:“丑時,工部尚書魚重恩的人就會將歌陵城城門下閘,除了南武門之外,盡皆封閉。”

“公爺的死靈軍,會在丑時開始死守城門,先生的人需在兩個時辰之內從南武門進城。”

“除去死靈軍外,城中早有佈置的人馬會在丑時控制國庫,銷燬所有卷牘。”

年敬初聽到這微微皺眉。

“兩個時辰麼?”

他看向王真道:“在城外雖未見到怯莽軍主力大軍,但我推斷,怯莽軍在兩個時辰之內,也會趕到南武門。”

王真道:“所以要和他們比速度。”

他走到書桌前,提筆在白紙上把南武門內外的地形畫了出來。

不得不說,這少年記憶力確實令人驚嘆,圖上所畫南武門內外,連民居高矮錯落都畫的絲毫不差。

“我們的優勢在於......”

王真指著南武門所在說道:“公爺提前佈置進城的死靈軍,都在距離南武門不過三里之內,無需一刻,就能在南武門匯聚。”

“另外更為重要的優勢在於,對手並不知道我們在丑時行動,等他們反應過來,我們已經控制了城門。”

王真用筆在圖上畫出來一條線路:“先生的人從這個方向過來,避開事先出城的禁軍,這一路上便不會有阻礙,林葉的人不知我們佈置,先生的人若能在丑時準時到達南武門,兩個時辰,能有六成以上的兵力進城......”

說到這,他在圖上又畫了一條線:“據我推測,若得知變故,最快趕到南武門的就是林葉的那一千兵,怯莽軍訓練有素,且都是從戰場下來的老兵,雖只一千人,卻決不可小覷。”

聽到這,年敬初點了點頭。

他說:“林葉的怯莽軍確實厲害,當初不過是契兵營起家,可這支隊伍在北疆戰場上從無敗績,而且,他們的對手可不是烏合之眾。”

他看著王真畫出來的那條線:“以你推測,從得知訊息到趕至南武門,林葉那一千兵需要多久?”

王真回答:“最快半個時辰,就算是再慢,也最多再加一刻。”

年敬初問:“以五千死靈軍擋林葉的一千怯莽軍,你覺得可以擋住多久?”

王真道:“我見過死靈軍,他們的實力應不弱於怯莽,甚至可能還要強些......就算是實力相當,五千人擋一千人,兩個時辰絕無問題。”

年敬初又指了指圖上的南武門:“如何確保,南武門不會關閉?”

王真提筆在圖上又標註起來幾個位置:“歌陵城的所有城門都有機關,尤其是北武門,南武門這兩座城門,機關更多。”

“工部魚重恩的人,會在丑時開啟南武門機關,有撐門軸從城門洞上方落下,鎖住城門不可關閉。”

他看向年敬初繼續說道:“但只靠撐門軸,我覺得不穩妥,所以又派人讓魚重恩挑選最得力人手,將南武門鐵閘放落兩尺。”

他再次於南武門圖上畫了一下:“南武門的鐵閘是靠兩種方式起落,一種是滑索,落速奇快,直接封門,弊端就是以此方式落閘,要想再開啟,只能將上邊的機關拆除才行。”

“第二種就是堅木齒扣,鐵閘可以緩緩落下,也可緩緩升起,落兩尺鎖住齒輪,鐵閘就能卡住城門不得關閉。”

年敬初聽到這點了點頭。

如此來說,這準備確實算得上穩妥。

王洛神的對手們,不可能猜到王洛神的人會在何時行動。

只要速度夠快,強佔城門不是問題,進城也不是問題。

兩個時辰之內只要有六成兵力進歌陵,就算到時候禁軍往回殺,再封閉南武門都來得及,有這六成兵力在歌陵城內行動,足夠了。

“目標呢?”

年敬初問道:“擋住林葉不是目標,如何讓得位看起來正一些才是目標。”

王真回頭看了一眼,在年敬初的臺子上有個沙漏。

這個沙漏是年敬初親自設計,製作的極為精巧。

沙漏漏完一次正好一個時辰,來回翻轉,從不出錯。

“還有半個時辰,李詞的人就要動手了。”

王真繼續說道:“今夜行動,李詞負責除掉奉辦處的人,能除掉多少是多少,雖都是棟樑之材死一個都令人心疼,可畢竟這一步繞不過去。”

年敬初點了點頭:“都是國之棟樑,確實死一個也令人惋惜。”

他說完這句話後,示意王真繼續往下說。

王真道:“這些人被殺之後,公爺會帶著所有人敲響驚聞鼓,告知全城百姓,林葉謀逆,殺死了奉辦處所有輔臣,且已經殺了見過親王辛言缺。”

年敬初道:“若只如此,百姓們會盼著天子回來,你想登位,依然是謀逆。”

王真道:“這是第一步,先生也該料到。”

年敬初道:“雖然公爺的計劃從不會提前說與別人知道,但我也曾做過推演。”

他指了指裡屋,王真隨即跟他過去。

到了裡屋之後,年敬初開啟一口箱子,從箱子裡取出來一張圖。

看起來,這圖應該有些年月了,紙張都已泛黃。

開啟這張圖鋪在炕上,王真回身拿了燈燭仔細看了起來。

只看了一會兒,王真的心裡便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震撼。

他自幼跟著年敬初學習,當然知道年敬初的大才。

可看了此圖之後他才明白,自己終究還是沒能足夠尊重先生的才華。

這圖,細細的畫出了幾乎半個歌陵城,要說剛才王真畫的南武門已經足夠精細,可和年敬初畫的這圖比起來,還是差距極大。

這張圖上,詳細畫出了許多路線,也做了極多標註。

年敬初指了指:“我前幾日才重新做了更改,以前我推演的,和現在時局有些出入,畢竟那時候我也沒料到會出現林葉和寧未末這等人物。”

他說:“這些路線,是我畫出來的攻勢圖,和你剛才所說幾乎沒有差別。”

“只說之後的事,若要成事,以你剛才所說準備,已有十之七八的把握。”

“最主要的還是天子,如果天子算好了日期,不久之後歸來,那今夜你們的一切努力還是白費。”

王真點了點頭道:“以我對天子瞭解,他不是做不到在最合適的時候回來。”

年敬初問:“那你們可做好了防備?”

王真看向年敬初,張了張嘴,卻沒能馬上就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見他這般欲言又止,年敬初便懂了他的意思,懂了,所以微微一怔,然後便是灑脫一笑。

“在我,對吧。”

王真點頭。

年敬初道:“雖然可能不大,若天子真的回來了,公爺那邊應該早有訊息才對。”

“可即便可能不大,還需做好萬全應對,公爺的意思是,我,就不要進歌陵城了。”

王真再次點了點頭。年敬初道:“如此安排,其實穩妥。”

王真又是張了張嘴,但依然沒有說出他想說的話。

年敬初笑道:“我知你心意,你不希望我在歌陵城外,若真的是遇到了天子歸來,你推測我十有七八難以活命。”

“天子身邊帶著的,盡是軍中精銳,更有不可得知的高手,況且萬貴妃是賦神境的強者,此事已不是什麼秘密,再況且,上陽宮的老掌教還跟著呢。”

他低頭看著自己畫的那幅圖說道:“但最合適的人就是我了,我猜著,公爺在城外還藏了一股力量,但這股力量不能隨便暴露。”

王真點頭:“是。”

年敬初道:“我留幾成兵力在歌陵城外,若天子歸來,便率軍擊之,待天子那邊的人全都防備我之際,那支藏著的力量便會出其不意給天子致命一擊。”

王真又點了點頭。

年敬初問:“我現在可以知道,是什麼人,什麼力量,能夠在天子身邊有老掌教和萬貴妃的情況下,擊殺天子?”

王真道:“公爺並未告知,他只說是有,到底是什麼,我從不清楚。”

年敬初點了點頭:“以他做事之穩妥和性格之謹慎來說,連你都不告訴也正常。”

王真道:“我猜過無數次,猜不出。”

年敬初將那張圖卷起來遞給王真:“這其中許多思考,應該對你有用,你且留著吧。”

王真鄭重的將那張圖收起來。

年敬初道:“公爺既有萬全之策,你就當完全信任他。”

王真道:“先生......若我不是完全信任,我該問問他,為何此等關鍵時刻,要讓我在城外等著?”

年敬初心裡一動。

他說:“或許,對於公爺來說,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事,畢竟你是王家的未來,不可替代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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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真嘆道:“他其實,還是不大信任我的能力,不是不信任我這個人,只是覺得我在這等關鍵時刻不能壞了大事。”

年敬初嘆了口氣。

兩個人聊到這,都沉默下來。

王真這個少年有他的煩惱,哪怕他的爺爺王洛神窮盡心思的籌謀都是為了他。

年敬初這樣的人也自然有他的煩惱,他回不去了,不管是輸了還是贏了,都回不去那個生他養他的小村子了。

“快開始了吧。”

王真往外屋看了一眼,那臺子上的沙漏還在流著。

他說的快開始了吧,說的是李詞。

“那個李詞......”

年敬初道:“你以後要多小心,這個人將來必是禍端。”

王真道:“先生是一個心底坦蕩之人,你很少懷疑人,可連先生這樣的人都覺得李詞有二心,公爺那樣從不信任別人的人,又怎麼可能不懷疑?”

他走到門外,此時天上的月亮變得更加明亮起來,亮到今夜這夜空之中,都瞧不見幾顆星星。

“李詞會死的,花憐花會死的,那些為公爺辦事的人,多數都會死的。”

王真道:“公爺會盡其所能得為我準備乾淨些的身世,乾淨些的過往,乾淨些的人品。”

“李詞他們,都是不乾淨,這一切不乾淨,在大事之後都會隨著塵煙散去而散去,亦如塵煙......”

年敬初知道王真為什麼不快樂。

因為這不乾淨之中,也包括王真最尊敬的那個人。

正是年敬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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