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出現了反轉。

尤克達沒料到到頭來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個瞎子要找他挑戰了。

在這個世界,維持婆羅門地位的是神靈和咒術,維持剎帝利地位的是武力。

吠舍最能倚仗的是金錢和產業,首陀羅賴以生存的是手上的技藝,達利特唯一擁有的是一條命。

所以,對剎帝利的武士來說,受到挑戰時是一定要拔刀應戰的。

不然身位剎帝利階層就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根基,對一個人的名譽是毀滅性的打擊。

尤克達忿忿地盯著喬達摩和克魯達,他知道自己的計劃泡湯了,現在只好他親自上場,用刀宰了這個瞎子了!

尤克達抽出了佩戴在腰間的鐵刀,另一只手舉著盾牌,站到了沙地的中央。

兩人都沒有穿鎧甲,尤克達的刀是帶鋸齒的長刀,盾牌是邊緣帶劍的劍盾。

翡翠城地處南方,氣候溼潤叢林茂密,武士們都是步兵,馬匹在這裡是稀罕物。

所以在裝備上以滕、鐵製作的輕甲為主,武器主要是利於切割的刀,盾牌都短小精悍。

長兵器在翡翠城的武士中不是很流行,那些低等的吠舍、首陀羅兵丁才會用製作粗糙的木杆鐵槍。

相較而言,阿那律手中的戈帕爾彎刀要短許多,但重量更大,刀背更厚,劈砍的威力很是驚人。

他們在戈帕爾高原作戰時,主要的武器是弓和長矛,因為戈帕爾武士們都是天生的騎兵,他們胯下有著衝擊力強大的鎧馬。

戈帕爾彎刀是下馬作戰時的裝備,平日別在腰間,所以短小便利,功能繁多。

這樣看來,在裝備上尤克達就勝過一籌,一長刀一劍盾,對手是個拿短刀的瞎子。

可是,兩人站在沙地中央,尤克達的臉上滿是緊張的神色。

他持刀和盾左右挪步,想要找到機會,一刀砍下阿那律的腦袋。

可是,阿那律雖然瞎了,手裡的短刀刀尖卻始終對準了尤克達。

不論尤克達怎麼轉圈,怎麼輕手輕腳,刀尖就隨著尤克達移動而移動。

“這個傢伙,到底是真瞎還是假瞎?”尤克達內心驚疑,越發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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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之間決鬥並非說書人,或者普通百姓想象那般,大戰個幾百回合。你出一招,我擋一下,每個招數還有名字,你劈我就擋,你刺我就躲,雙方像是事先說好了一樣。

勝負往往就在數招內決出,甚至一招定生死。

尤其是不穿鎧甲的無甲格鬥,武器的殺傷力相當可怕。

莫說這鋒利的刀劍,就是一根銅棍,敲打在四肢上,都能疼的人喪失戰鬥力。

除非意志力堅強,受過訓練的武士,否則被砍中腿、胳膊,下一秒就是人頭落地了。

因此,兩邊都在小心對峙著,圍觀的武士們都凝神屏氣。

尤克達始終找不到進攻的機會,他不禁心浮氣躁起來。

“一個瞎子而已,怕什麼?手上連盾都沒有,衝上去給他一刀!”

下定決心,尤克達停下了挪動的腳步,突然厲吼一聲揮刀朝阿那律斬去!

這一刀平平無奇,力道大但露出了破綻,尤克達是仗著自己有盾牌護體,對方又是瞎子,才如此大力揮刀。

喬達摩在一旁看著都心頭一緊,為阿那律擔心。

結果,阿那律像沒瞎一樣,往側後方退了半步,將將躲過了尤克達的這一刀!

尤克達刀劈不中,反應也是極快,立刻劍盾朝著阿那律刺來!

這回阿那律沒有躲,而是同樣揮刀向尤克達的腹部,一刀砍中了尤克達的肋部。

尤克達一聲慘叫,鮮血從他的肋部崩流而出,而他的盾劍將將刺到阿那律的肩膀,只是皮外傷而已。

阿那律是不顧自己的安危,一刀讓尤克達喪失了戰鬥力,尤克達躺在地上用手捂住不斷流血的傷口,慘叫著,“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喬達摩見狀,連忙上前檢視了尤克達的傷口,肋部一條可怕的傷疤,正是戈帕爾彎刀造成的。

“拿紗布過來,我來給他包紮,待會兒送去神廟醫治。”

演武場內時常有武士決鬥,所以基本的醫療裝置都有,雖然在喬達摩看來都是些沒用的東西,乾淨的紗布是最有用的。

阿那律道:“這一刀沒有砍在要害,死不了的。”

他自己也受了傷,不過只是劍盾插入了一點皮肉,根本就不礙事的。

而他砍尤克達的這一刀,只要再深一點,就會砍到他的內臟。那樣的話,尤克達還沒送到神廟,就要內臟破裂而死了。

喬達摩將傷口綁好,然後對尤克達道:“緊緊捂住傷口,千萬不要鬆手,到薩丁神廟請桑傑上師給你醫治,會完好如初。記住,不要鬆手,躺著,不要讓血流太多。”

尤克達的嘴唇有些發白,滿眼都是驚恐,巨大的疼痛和對死亡的恐懼籠罩了他。

他一手捂著傷口,另一只手抓住喬達摩的手,道:“尊者,尊者,我不會死吧?我不會死吧?尊者,我還不能死……”

喬達摩輕輕在尤克達的額頭撫摸了一下,安慰道:“放心,只是皮肉和骨頭的傷,沒有傷到內臟,沒有那麼容易死。但你不要激動,躺好,不要讓血流太多,沒事的,沒事的。”

在喬達摩的撫慰下,尤克達慢慢平靜下來,接著他的手下取來了擔架,將尤克達抬了上去。

喬達摩對尤博厲道:“尤博厲尊者,煩勞你帶尤克達回一趟神廟,讓桑傑上師幫他醫治一下吧。”

尤博厲面露疑色,道:“桑傑上師會答應嗎?”

喬達摩道:“會的,和他說明原因即可。我還有事要辦,拜託你了。”

雖然尤克達這人非常可惡,但倒也罪不至死,而且尤克達在翡翠城很有勢力,如果他死了,喬達摩當然不會有事,可阿那律估計是活不成的。巴里王的弟弟布倫將軍一定會想盡辦法殺掉阿那律,為兒子報仇,哪怕根據剎帝利的規矩,決鬥生死不論是不用負責的。

而尤克達只要不死,那事情就有緩和的餘地,基本上阿那律是不用負任何責任的,否則尤克達和布倫將軍的聲譽都會受到損害,他們會被剎帝利的人譴責不講武德。

尤博厲領著尤克達等人去神廟治傷,克魯達的刀術課肯定是進行不下去了,於是他帶著喬達摩和阿那律離開了演武場,去往索娜奇宮的鐵匠鋪。

不出意外的話,目連十三正在那裡等候著喬達摩。

……………………………………

從演武場出來,是一條長長的雨廊,在多雨的翡翠城這樣的雨廊滿城都是。

上城區的雨廊是用砂岩建造而成,雨廊的頂上鋪設著淺色的頁岩石板,經久耐用。

中城區的雨廊稍微次一些,是用上好的板樹幹建造,頂上鋪設綿密結實的棕櫚樹皮,防水效果很好。

在中城區的棕櫚街附近,就種植了大量的棕櫚樹,這種棕櫚樹樹皮生長速度非常快,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被樹皮剝掉,樹皮可以拿來做屋頂、雨衣、床墊等,很受中城區的民眾歡迎。

這些棕櫚樹很多就種在雨廊一側,是城市中的一道景觀。

喬達摩看著這些棕櫚樹,問道:“雲桑宮在什麼地方?”

克魯達指了指在不遠處一座尖頂的建築,道:“那裡就是雲桑宮,是非僧侶的婆羅門居住的地方。”

婆羅門並不全都住在中城區,就像在下城區也會出現剎帝利武士一樣,那些不在薩丁神廟當祭司僧侶的婆羅門,就會住在中城區的雲桑宮,他們各種職業都有,主要是巫師、巫醫,做生意的,算命的,當掮客的等等。

而做不成僧侶祭司的婆羅門,腦袋上是沒資格印紅點的,而且子女也很難入金冊,幾代人過去後,可能就會成為吠舍甚至首陀羅。

所以這個世界的社會並非完全不流動,只是流速比較慢而已。

桑多法師就住在雲桑宮中。

喬達摩記得桑多給自己的那張貝葉紙片,上面的地址就是雲桑宮。

“我知道了,我們走吧,去索娜奇宮鐵匠鋪。”

“尊者,您去鐵匠鋪要做什麼呢?上次那個僕人我已經將他辭退了,您不會再見到他。”

“為什麼要辭退他?他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讓他回來繼續做事吧。他在你的鋪子裡幹的不錯吧,把他辭退招新人,對你來說是個麻煩。”

“啊,可是……可是他…”

“我已經原諒他了。我這回去是要見一個人,是昨日殺死火絨鱷的那個達利特。”

克魯達一聽恍然,道:“殺死火絨鱷的達利特,是那個漁民!他在我的鐵匠鋪裡?”

喬達摩道:“是我讓他這麼做的,成功後我讓他在鐵匠鋪等我。我不認識中城區其他地方,就借用你的寶地,而且他殺死鱷魚的那把匕首,就是在你那裡買的。”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克魯達瞬間覺得這個三藏尊者真是不簡單,好像什麼事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而一旁的阿那律緊緊跟著喬達摩一言不發,他雖然瞎了,可竟不需要牽引,行走與常人無異,克魯達心中更是驚異萬分。

不用說,再過兩天,翡翠城中關於三藏尊者的事蹟又要多幾件了。

從雨廊出來,朝東走,三人走在中城區最寬闊的大街上,這條大街橫貫東西,連線中城區最重要的幾個區域。

克魯達指著前方一個十字街廣場道:“尊者,被殺死的火絨鱷就吊在那裡展示,要不要過去看一看?”

喬達摩點點頭,三人來到了十字街廣場,廣場的中央有幾根石柱,主要是用來懸掛冒充高種姓人的頭顱的。

而現在,在兩根石柱的中間,用麻繩和鐵鉤吊著一條通體粉紅,背上長著絨毛的巨大鱷魚。

喬達摩第一次見到這種奇異的生物,聽說它背上的絨毛會燃起火焰,嘴巴裡能噴塗帶腐蝕性的燃液,在沒有陽光雨季,他們用火焰為自己取暖;而在乾燥的旱季,它們引發的大火會燒掉成片的森林。

被他們殺死的人的殘骸上會有火燒的痕跡,當然大部分人是整個身體都被它吞下肚子。

有許多人圍在火絨鱷前駐足觀看,對這條殘害了不少生命的巨獸指指點點,就在他的腦袋上方,有一個小小的傷口,是匕首刺出來的。

就是刺中腦門的這一刀,要了它的命。

喬達摩也走近火絨鱷看了看,前前後後觀察了一下。

他突然注意到,這條火絨鱷爪子的指甲裡似乎有什麼東西。

他要湊近瞧,看護這條鱷魚屍體的守衛喝住了他,“喂!不要隨便靠近!”

克魯達忙上前,道:“不得無禮,這是一位尊者!”

守衛是個胖胖的大鬍子,聽言忙道:“小的不知,冒犯的尊者,還請恕罪。”

喬達摩沒有怪他,道:“這個火絨鱷的爪子裡好像有一團東西,你取下來給我瞧瞧。”

大鬍子守衛聞言,去火絨鱷的後爪上摳下一團東西來,遞到喬達摩跟前。

喬達摩一看,他本以為是人的頭髮,其實是一團棕櫚樹皮的絲。

“棕櫚樹皮?下城區,有棕櫚樹嗎?”

喬達摩內心升起了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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