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風起,大雁南飛。

相隨殿後山的香楓林子,相較其它地方的葉片,紅得更甚,濃麗勝火。

閣樓上掐訣入定的張聞風身影一天天清晰,他循著“臨”字真言訣的一絲道意,與這天地一體,身臨其境感受著四季寒暑變化,樹木生髮枯榮,蚊蟲孕育死亡的短暫一生等等景象。

每一滴雨水,每一片落葉,都在他無意識的注視之下。

偶爾有一縷劍氣在空中澹若游魚,避開樹木鳥雀,自由自在游來游去,玄奧彷若天成,來去皆無跡可尋。

無形靈氣形成深淺不一的霧氣,鋪開在後山坡上,流淌方圓百十丈範圍,露出林子樹梢,隨風婆娑作舞。

“小姐,老爺閉關的這片林子,相較去年,靈氣越發活躍濃郁了。”

陪嫁丫鬟薇兒跟著自家小姐修行,已經是三階修為,隨著小姐在生長得不同的林子坡地邊緣散步,將自己的發現當新鮮事告訴小姐。

雲秋禾收回注視著閣樓方向的目光,“你和妍兒可別到林子裡修行,小心溢位的劍氣和些微殺氣傷到,我不在家時候,更別讓前邊的幾個丫頭到後山玩,她們修為弱,進去了出不來,萬一亂闖引發劍氣攻擊就麻煩了。”

“小姐放心,我和妍兒盯著的,不會讓她們打擾老爺修行。”

丫鬟笑著應下。

雲秋禾又囑咐幾句,再才轉身離開,她要去嶢西河水虯灘河底下的水府閉關一段時日,那裡經楊水蘭幾次修葺佈置,水府中水氣和水運充沛,是她和嶽安言修行的好地方。

還開闢出一小片藥圃,種植著好些收集到的水行靈草,其中那株七葉一枝蓮長得最為茁壯。

她常年佩戴水運凝珠,享受著靈氣無形沖刷好處,體質慢慢變化,如水潤無垢,修為日積月累提升到了金丹境圓滿。

她和嶽安言一樣都在想各種辦法,試圖找到突破契機。

修煉資源和破境丹藥不缺,現在缺的是時運。

她可以試著強行衝關,即使四階晉級五階不過,也只是浪費些珍稀丹藥和資源,不會將修行路走成斷頭路,她有自身的傲氣,不願心境受損,想要水到渠成再破境衝關。

夫君的珍稀丹藥和資源,也是花費心血賺來的,她捨不得浪費。

青銅燈,鎮魂殿小天地內。

小冥河偶爾泛起一道莫名其妙的浪濤,鉛灰色空中或激起細微波動,來去無蹤,沒有規律可循。

遊夢長身影凝實如常人,花了好幾年吞噬魔魂絲,他已經穩打穩扎恢復到四階修為,類似冥域的陰寒環境,他沒有半分不適,負手站立在黝黑山頭,盯著空中那點消散的漣漪。

他能從中看出空間內其它鬼物察覺不到的劍意規則。

那是樹木枯榮生髮的轉換。

他對於張觀主的五門劍意實在是太熟悉了,當年還與道士探討參詳過劍意的輕、重、快、慢等意境。

“張觀主劍道天賦過人,以劍演法,進步也太快了,觸控到一絲天地‘道意’,能夠影響第二元神掌控的小天地重器,後生可畏啊。”

他當年五階時候,在瘋狂學習各種各樣的人類修士技藝。

他什麼都想學,廢寢忘食,曾經花費幾百年時光,就為了得到司徒老兒笑眯眯一句“不錯,有出息”的口頭褒獎,現今回想起來,他羞愧得無地自容,本末倒置,有甚麼用嘛。

當年若是專精一門,不管是術士、陣法、制器,還是繪符或煉丹,樹建將更大,也不會叫沉淵宗輕易拋棄……啊呸,想什麼呢,賤骨頭,做奴才有癮嗎?

遊夢長突然打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將所有亂七八糟的想法摒棄。

他要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和以前學會的各種技藝,成為自己修行的臺階,得迎頭趕上啊,不能讓張觀主拋下太遠。

他信奉一個道理,沒有了利用價值的夥伴,分開是最好的結局。

身影一晃,消失在山頭,他返回半山腰的洞府,加緊修煉。

時間一年又一年過去。

相隨殿後山的香楓林子裡,樹木瘋長,枝葉繁茂橫雜,已經沒有曲徑小道的空間,掩在林子裡的閣樓幾乎不見,閣樓覆蓋著厚厚青苔、雜草等,鳥雀在屋簷下築窩,蚊蟲爬行。

唯有頂上的那個房間,乾淨依舊,靈霧瀰漫。

張觀主的身影每過一段時間都會渺渺隱去,再過些時日又漸漸清晰。

劍意演化枯榮,寒暑不知經年。

……

廣袤的大海域上,一頭七八丈大小的黑褐色巨龜,乘風破浪,平穩如陸地,濺起的巨大水浪絲毫不落到背上。

隆起的龜背上,四仰八叉仰躺著一個粉凋玉琢的青裙女娃,額頭犄角崢嶸,秀髮別著一朵五彩流暈的桃花,正睡得口水滴答流了一大片,不知夢見甚麼好吃的,偶爾吧唧一下小嘴。

若是桃娘子見了她眼中溫淑懂禮的小泥兒這個豪邁樣子,估計會將她送出的桃花討要回去。

“鯉王,醒醒,有三個傢伙跟了咱們三千多裡,容老龜舒展手腳將他們打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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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不動不緊不慢的聲音,將陷入沉睡修煉的小泥兒叫醒來。

翻身坐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小泥兒揉著眼睛往四下裡瞄了一眼,自從十多年前出關,她修為漲了一截,卻變得愛睡覺了,和以前的老龜有得一比。

倒是以前不怎麼挪窩的老龜,現今沒有瞌睡,精神抖擻,天天馱著她在茫茫大海四處遊蕩,停歇的時候極少,汲取廣袤海水中的氣運精華集中到龜背供她沉睡中修煉。

拍了拍比房子還大的龜殼,小泥兒打了個哈欠:“先問問他們意欲何為?別以為三個五階湊堆就了不起,惹惱本王,拖進海里統統淹死。”

“鯉王威武!”

龜不動緩緩停下遊動,他吞噬了鯉王贈送的滿是牙印的那塊龍骨,經過十多年不停遊蕩,察覺到瓶頸隱約有鬆動跡象,趺山道友的指點是對的,他今後不能再懶散下去,得動起來才行。

有三道身影慢慢接近,懸停在十里外的空中。

“爾等跟了一路,意欲何為?”

龜不動陰沉沉喝問。

小泥兒擦拭著臉上殘留的口水,打量著三個神色不善的傢伙,她作為老大,忍住沒有開口,老龜多年不行走江湖,問個話文縐縐的也忒沒氣勢。

“呔,你們是何方妖怪?為何在南源大陸附近鬼鬼祟祟逗留不去?速速報上名來。”

其中一個瘦高老者冷聲喝道。

小泥兒跳腳大罵:“放你娘的臭屁,你全家都是妖怪,大海朝天,你管姑奶奶怎麼走?是吃了你家飯還是礙著你家辦席?管天管地管到老孃頭上來了,這裡離南源大陸還有萬多裡遠,想找茬打劫就直說,別讓老孃瞧不起你們,來啊。”

她最恨別人叫她妖怪,對方橫蠻態度激發了她埋藏體內的野性,將當年學會的汙言穢語一股腦罵去。

海水勐地下陷,氣得七竅生煙的三人陡然感覺身體往下一沉。

小泥兒和化作黑袍老者的龜不動同時發起攻擊,一個用神通利用海水陰人,出其不意將三人拖住,一個化作傾瀉大水從上往下覆蓋,寒光點點激射,配合得無比默契。

一場大戰拉開帷幕。

打得驚天動地,氣息混亂至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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