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皖越發的覺得遐喬可愛,指著遠處的椅子說著:

“站著不嫌累啊,坐著說話。”

“哦!!”

遐喬搬了一把椅子,規規矩矩,姿勢端在的坐在湯皖面前,就像是學生遇見了來家訪的老師這般拘謹。

湯皖想起碼頭上兄弟倆抗麻布袋的一幕,估摸著遐喬看著也不過十三四歲,遐延也不到二十,就幹這麼累的活,卻是從心底裡生出擔心來。

“碼頭上,抗貨那麼累的活,你們兄弟倆能幹的下來麼?”

遐喬撇撇嘴,猶豫了片刻,才委屈道:

“當然累啊,白天幹活,晚上還要讀書呢,覺都睡不好。”

這一下就令湯皖好奇心大增,腦子裡仔細回顧歷史書上關於仲浦先生的事蹟,卻沒有找到任何關於家庭的事蹟。

從一個成年人的心理出發,心疼道:

“你們還這麼小,你父親怎麼捨得?”

“我和哥哥不住家裡的,身上沒錢,又找不著其他的工作,就只能先在碼頭幹著。”遐喬猶豫著道。

湯皖陷入了沉思,這裡面必定有隱情,但涉及到別人家事,要是再打聽下去,便是極不禮貌的。

便又岔開話題,問道:

“那你們兄弟倆住哪呢?”

“住在亞東圖書館!”

“可是孟鄒先生辦的亞東圖書館?”

遐喬用力的掂量點頭,興奮道:

“孟鄒先生不但讓我們住,還讓我們免費看書,那裡面還多好多書。我就是在那裡,讀到了先生的《環球世界》。”

原來如此,湯皖明白了,仲浦先生是在私下裡偷偷關照這倆個孩子,只是不說而已,或許是有別的打算吧!

《環球地理》一共十二章,最新的一期《新年輕》已經刊登到了第九章,遐喬第一時間就在亞東圖書館裡讀到了,特別是對裡面的月球,太空等充滿了興趣。

剛好原作者就在眼前,遐喬便不斷的問一些充滿著想象力,天馬行空般的問題。而湯皖卻沒有任何取笑或者推辭,而是一本正經的解釋著。

比如:“月亮上是什麼樣子的?”

湯皖便答道:“月亮表面是一片荒蕪之地,沒有任何生物,但是也有高山,平原,盆地。”

“那可以種菜麼?”

“因為沒有水和空氣,所以不能種菜。”

“沒有水,空氣和菜,那我們去了怎麼生活?”

“可以建一個月球基地呀,去的時候把水,空氣,和菜都帶上。”

......

遐喬一連問了好多個問題,湯皖都一一解答完畢,突然院子門傳來了聲響,就聽見遐喬站起來,高興道:

“一定是我哥和父親回來了。”

著急的跑去開門,湯皖慢慢站起身,走到門外,仔細看著院子入口處,隨著遐喬拉開院子大門,兩個身影映入湯皖的眼簾。

湯皖在來時的路上,想過好多個與仲浦先生第一次相見的場景,唯獨沒有想到自己與先生的一次相見會是以這樣出人意料的方式。

仲浦先生個子中等,身著一身青色長衫,應該是之前留過辮子的緣故,頭髮往後背,露出高高的髮際線。

先生的眼神很清澈,似乎這世間的一切渾濁,都無法逃脫,配合著青色長衫,透露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儒雅。

先生是匆忙著趕回家的,一進院門便看到有個青年人正在對著自己微笑,出於本能的反應,立馬回以一個微笑。

然後便聽到了遐喬激動的說道:

“父親!父親!!這是北大的皖之先生。”

仲浦先生愣了一下,而後只是微笑的更燦爛一些,久久的站立在原地,仔細的打量著這個自己一直想見的人。

湯皖默默無語,仔細的朝著仲浦先生彎腰鞠躬致禮,向這個歷史書中走出來的人致禮,完全出自於內心尊重的致禮!

仲浦先生也是一樣,向著湯皖彎腰鞠躬致禮,禮畢後,大步向前邁著,走至跟前。

“皖之先生大名,我可是心心念之,雖是第一次見面,但卻是神交已久,熟悉的很吶!”

自從第一次收到湯皖的投稿開始,仲浦先生便一直留意著湯皖的動靜,後來發生了著名的北大論戰,就想著什麼時候能見一面。

直到最近湯皖又發表了一片關於腳盆雞的文章,於是仲浦先生想見見湯皖的心思就更加強烈了。

恰巧湯皖也是一樣,一直對仲浦先生懷有崇高的敬意,一想起諸多光輝事蹟,就心生敬意。

“我也是一樣,對於仲浦先生,時時心繫,所以這不就來了麼!”湯皖道。

這邊的遐延,看著湯皖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連忙跑上前去,恭敬的行禮,手足無措的,都忘了說話。

遐喬取笑哥哥,開心道:

“原來大哥和我一樣啊,我剛開始得知,也是驚的不知道說話的。哈哈”

仲浦先生連忙邀請湯皖進屋,然後揮手落座,親自斟茶,而後看向兩個兒子,囑咐道:

“遐延,遐喬,快去雜誌社,告訴孟鄒叔叔和白沙先生,就說首都的皖之先生在我家,記得帶上好酒!”

湯皖立刻打趣道:

“哈哈....”

“仲浦先生好算計,怕是盯著孟鄒兄的好酒有些日子了吧?

給湯皖需完茶水,又給自己到了一杯後,才做到對面,道:

“誒....這麼是算計呢?”

“孟鄒兄去了首都,住你哪兒,這個人情是要還的,我不過沾了皖之兄的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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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站起身來,手舉茶杯,誠摯道:

“皖之兄,這會兒沒有酒,我便以茶代酒......”

湯皖站起來,想示意不用客氣,哪知仲浦先生卻執意如此,一想到今日差點釀成的悲劇,仲浦先生就心生後怕和巨大得內疚感。

當聽到遐延來雜誌社找自己,並且告訴實情時,便立即往家趕,想當面親自表達謝意。

“皖之兄,趁著這倆孩子不在,你且聽我說完”

“這是一個父親的誠摯感激,請務必接受。”

說到這,仲浦先生著實有些難受,繼續吐露著心聲。

“聽遐延說了事情的經過,我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要是遐喬整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出了什麼事,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湯皖沒有再多說話,接過仲浦先生遞來的茶,喝了一口,而後兩人坐下,仲浦先生就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說道:

“不怕皖之兄笑話,這麼些年一直躲躲藏藏,倆孩子從小長到,我都沒怎麼關心過,實在沒有做到一個父親的責任啊....”

“遐延一直對我有意見,我能理解他,就想著接來滬市,時間久了便能消除隔閡,結果這孩子也不和我們一起住,白天就打工,晚上還上課。”

“我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這回差點出事,倒也讓我下定了決心,以後不準他們兄弟倆出去打工,只管安心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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