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後,幾人喝著茶閒聊一會,錢玄和迅哥兒就回去了,說晚上再來,湯皖連忙鄭重感謝,這年頭能出手借錢給你的,都是信任你,把你當做真心朋友的。

果真傍晚的時候,錢玄就和迅哥兒來了,一人遞過來一隻盒子,裡面整整齊齊的擺放的全是大洋,一數過後,乃是整整五十大洋。

錢玄鼓囊著個嘴,還是叮囑道:

“出門在外,身上還是錢多一點好,也不知道你要去哪,怕當地沒有銀行兌換,只好下午跑了一趟,給你換了現大洋!”

迅哥兒沒那麼多話,只是把盒子往湯皖手上一放,就去石桌自顧自的給自己倒茶,邊倒邊打趣道:

“想要喝好酒,還得要借錢,這是什麼道理?”

湯皖哪能不知道迅哥兒這是在照顧自己的情緒,朋友之間不需要說場面話,於是,接過話來得意道:

“想喝酒簡單,但和什麼人喝酒,得有講究!現在外面想找我湯皖之喝酒的不知凡幾,豫才啊,其實你賺了!”

迅哥兒沒料到這話竟被說反了,又接著道:

“那你倒是出門去,憑白窩在家裡不見人。我看你這院子,我跟德潛不來,怕是要長雜草,生蜘蛛網的!”

湯皖把盒子放下,也給自己滿了一杯茶,嚴肅道:

“咦!長雜草,生蜘蛛網可要不得,你倆可得常來,管好嘴巴,別憑白惹了事故,我朋友不多,少了一個都是天大的損失!”

話說到這,氣氛稍顯凝重,人生在世,世事難料,又有誰能說的準明天會在哪裡?倆人知道這是湯皖在警告自己,不要當出頭鳥,免得遭報復。

若是前幾日,錢玄定然會大聲反駁之,不過此刻,卻是一句話沒有,怕給即將遠離之人增加煩惱,只是一口一口飲著茶水。

湯皖把盒子放到房裡,讓大牛上菜,除了中午的一些剩菜,晚上又炒了幾個蔬菜,自己去把那一罈黃酒搬到院裡,正準備封泥。

卻被迅哥兒攔住了,指著酒壇子說道:

“今晚不喝這個,留作日後慶賀用,中午的酒不是還剩了麼,那個就行!”

湯皖愣了愣,隨即便明白了迅哥兒的用意,明日遠行,今晚不宜多飲,卻也還是打趣道:

“嫌酒差的是你,嫌酒好的也是你,莫非好話壞話,任由你口而出?”

把酒壇子又搬回屋內,拎著中午的半瓶酒,逐一滿上,就聽見迅哥兒一本正經的說道:

“今日我借錢於你,便是債主,自然由債主說了算的!”

湯皖笑了笑,便好奇的問道:

“不知聽沒聽過一句話?”

迅哥兒面露疑惑之情,問道:

“什麼話?”

湯皖面色戲謔,笑言道:

“這年頭,欠錢的才是大爺!”

“哈哈哈哈.......”

倆人卻已是反應過來,頓時哈哈大笑。

迅哥兒搖頭苦笑道:

“好你個湯皖之,歪的給你說正了,死的給你說活了!”

隨即站起身來,竟雙手抱拳,一臉欽佩道:

“論套路,你居首位,名副其實!”

湯皖也站起身來,學著迅哥兒雙手抱拳道:

“你居第二,也很優秀,咱們老大不說老二,共同進步!”

錢玄看著面前倆人,故作姿態,實在忍不住,也學著倆人的模樣,雙手抱拳笑道:

“兩位如此才華橫溢,必將一飛沖天,到時候,莫忘記提攜一二!”

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就都又笑了起來,氣氛也隨之一樂。

酒至三杯,飯至半飽,三人皆停下筷子,明日即將遠離,也不知一去多久。這年頭畢竟不像後世交通發達,可一日千里,更何況這兵荒馬亂的年頭,生怕出事情。

錢玄略顯情緒失落,微言道:

“你這幾日雖出盡了風頭,但也沒到落荒而逃的地步吧?”

迅哥兒同樣投來疑問的眼神,見此,湯皖整理了一下思緒,正視道:

“不瞞兩位,一方面確有刻意避開之意,另一方面卻是真有事情要出門一趟。”

既然說到這裡,湯皖也就索性不瞞了,淺酌一口,正色道:

“我出生於南洋,從小便耳濡目染,受父母所託,歸於祖國,然卻一直對徽州老家念念不忘。父親在我小時常與我說,老家在大河之畔,長江之濱,魚米之鄉,風景秀麗,所以一直想回老家看看!”

隨即把大牛回家和四斤死訊的事情也說全盤托出,凝重道:

“大牛十二三歲便隨同村長輩出門闖蕩,同行五人,四人已去,如今一心想回家,看望老母,告之死訊,免得同村父母連自己孩子死於何處而不得知。”

“剛好我與大牛乃徽州老鄉,老家離的也不甚多遠,這孩子身無分文,若是一路靠雙腿走回家,千里之距,不知要走到猴年馬月,況且恰逢亂世之秋,能否安然到家都不一定,所以我倆剛好一路同行,相互照料!”

錢玄聽完,只是右手用力的往桌上一拍,面色激動,隨即長嘆,卻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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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久久無語,大牛和四斤他們倆是認識的,之前在龍泉寺的時候,倆人的經歷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卻不曾想,短短一月而已,那個大口吃羊肉的靦腆少年已經不在了!

倒是迅哥兒,突然舉杯仰面一杯下肚,憤慨道:

“我原本以為這個世道不過是吃我們這般人等,沒想到已經開始吃大牛,四斤之類,久而久之,如何自處?”

“五之去四,真乃心痛,不過孩子而已,他們懂個什麼?回家也好,免得遭這個世道吃!”

錢玄像是爆發的小火山,站起來憤怒道:

“這個世道好不講理,連小孩都要吃,都吃完了,以後就要餓死。想我堂堂華夏,什麼時候變成了這般模樣,不齒於列邦,被輕於異族,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又豈能不思.......”

湯皖猛地起身,一把捂住錢玄的嘴巴,硬生生的把那兩個字給摁下去,隨即呵斥道:

“隔牆有耳,你忘記前幾天全聚德那件事了?”

院內氣氛隨之一冷,錢玄掙開捂著嘴的手,生著氣,一臉憤怒之情,溢於言表,悶頭坐下,一言不發。

迅哥兒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飲下,眯緊著雙眼,久久不願睜開,而後又嘆氣道:

“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湯皖也給自己滿了一杯酒,轉頭就看到廚房裡的燈光對映出大牛低著頭,坐在牆角的孤單身影。腦海裡不禁浮現出一隻萌萌噠的小兔子站在大門前,看著裡面的老鷹,熊,雞,牛等在大聲吵著,瓜分地盤的影象,苦笑道:

“百無一用的何止是書生啊?”

隨即話鋒一轉,質問道:

“但總有些人不畏艱鉅,披波斬棘,哪怕逆著光也要前行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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