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勳是從中華門進的城,相傳非外國重大人物不可開。

1911年以來,一共就開過三次,第一次是逸仙先生入首都城;第二次是袁老大當家;第三次則是張勳此番進城。

據說,為了迎接張勳進城,連道路都重新修整了一番,有青石板路的就仔細灑水打掃,沒有青石板鋪路就鋪上了嶄新的黃土。

外帶十步一人,五步一崗,列隊歡迎,總之,迎接的人很多,場面鬧得很大,氣氛很是濃重。

不過張勳這回倒是很謹慎,從進城開始,並沒有急著通電全國,正式宣佈復辟,而是在等,等著其他人的響應。

因為,當初在彭城開會的時候,一幫人聚在一起,大家推舉張勳當老大,並且言明隨著張勳一起幹大事。

結果,張勳進城到現在也有幾天了,也不見有人來附和。

到頭來,全部都是自己一人在唱戲,這讓張勳冥冥中有種直覺,總有刁民想害人。

於是,小機靈鬼張勳打定了心思,先不著急扯大旗,發通電,對著手下的一幫人說,你們該佈置的佈置,該喊復辟的復辟。

只要我張勳不去普益家裡表明立場,不朝著全國大喊,就沒啥事,大不了就跟在金陵一樣,拍拍屁股走人。

必須得保留最後一絲力量,免得栽了跟頭,爬不起來,那清廷就真的沒戲了。

張勳有個廣為人知的愛好,那就是喜歡聽戲,所以,在這不著急的幾天裡,全泡在戲園子裡了。

但是張勳穩住了,和他一起進城的遺老遺少穩不住了,尤其是意氣風發的康師,這幾天府邸的門檻都要被人給踩塌了。

大家都知道,康師在彭城和張勳密謀了許久,是復辟隊伍中的領頭人物,就都來問康師,張勳怎麼還不去見普益,到底在等什麼?

都已經這會兒了,澡也洗了,被窩也暖了,該準備的都準備,就等著寵幸了,結果張勳突然站在屋裡不動彈了,可不得急壞了被窩裡的人。

康師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心裡想著張勳怎麼不按照計劃行動,本來說好的,一進城就去見普益,掛龍旗的。

但是,康師礙於面子,只好推脫道:

“辮帥大概有事耽擱了,你們再等等,煮熟的鴨子還能飛了不成,答應你們的一定辦到。”

遺老遺少們想想也對,自己好歹也是皇親國戚,面子得挺住,不能落了,等幾天就幾天唄,又不是什麼大事。

結果,幾天之後,張勳還是沒有動靜,依舊在園子裡聽戲,全首都城的名角依次登場,今天剛好要聽梅老闆唱戲。

一大幫人烏泱泱的又衝到了康師的府上,擁護著康師殺向了戲園子,要問一問張勳到底打算怎麼幹?

卻是被張勳的手下蘇錫凌在門口給攔下了,說道:

“你們來的目的,張帥已經知曉了,不過張帥正在聽梅老闆唱戲,你們先回公館等著,晚上詳談!”

一幫人不得不回了公館,眼巴巴的等著張勳回去,從上半夜一直苦巴巴的等到看後半夜,才堪堪等到了張勳回來休息。

雷正春是鐵桿的復辟黨,曾經參與過袁老大復辟,仗著資歷老,一見面就劈頭蓋臉的問道:

“咱們復辟這件事,可都是籤了字的,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張帥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啊?”

張勳坐在椅子上,活動著脖子,接過遞來的茶,喝了一口後,不由的長嘆一口氣,道:

“不瞞諸位,值此之際,情況怕是有變,還需等待一番,方可決定。”

主要是當初在彭城一起在黃綾上簽字的人,現在都沒了聲音,比如徐樹錚、曾疏(代啟瑞簽字)、馮國璋、倪嗣沖、曹錕等。

褲子都脫了,你跟我說這個?脾氣暴躁的雷正春不耐煩道:

“要幹就幹,不幹就不幹,你不幹,我們自己幹,沒了張屠戶,還非得吃帶毛的豬不成!”

還別說,這個激將法,使得恰到好處,這麼多人看著,張勳只定不能落了面子。

於是,張勳咬緊了牙關,拍著椅子,索性豁了出去,全當是為清廷做最後的努力。

第二天,一大早,普益在康師和其他幾位師傅的指引下,端坐在養心殿的高首位置,等待著歷史性一刻的到來。

張勳是第一個進來了,身後跟著一大幫人,個個歡天喜地,容光煥發,彷彿一夜之間,集體年輕20歲。

在張勳後邊的這幫人中,驀的出現了一個肥胖的身影,大肚子挺著,冷眼旁觀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菊長有幸被強制邀請過來,親眼目睹這歷史性的一刻,腦子裡想著湯皖說的話,瞬間覺得眼前很滑稽。

菊長是早上去的普益家裡,反正首都防務被解除了,自己也沒事幹,等普益家裡事完了,就直奔東交民巷,想與湯皖說說話,扯扯淡。

湯皖正在吃午飯呢,就聽見“砰砰砰!”的巨大敲門聲,一聽就是菊長來了,大牛放下碗筷就去開門。

菊長像是看了一出大戲一般,興致而歸,挺著的大肚子滋溜的就往草棚子下面鑽,抄起筷子就吃。

“怎麼的,不應該啊,今天這麼大場面,沒留你吃飯?”湯皖齜著嘴,打趣道。

菊長幾口菜下肚,又喝了一杯茶,才說道:

“沒那興趣,還是這裡吃的舒服!”

“說說,早上什麼場面?”湯皖壞笑道。

“呵!!”菊長冷哼道,擼起袖子,就開始給湯皖比劃道:

“日踏馬的,勞資在後面還沒反應過來,張勳就‘撲咚’一聲跪下了,又是哭又是表衷心的。”

“後面一幫老不死的立刻就跪下了,又是哭又是鬧騰的,頭疼。”

“那你呢?”湯皖嘿嘿笑道。

菊長很是不爽,想起了早上被人逼著的一幕,沒好氣道:

“勞資當然不想跪!”

“那怎麼還跪下了?”湯皖疑問道。

菊長沒搭理,用手作了一個槍頂著腦袋的動作,感到很無奈,否則以菊長膝蓋的強硬程度,不至於跪下。

“可還見到老熟人了?”湯皖又問道。

“誒呦!”說起這個,菊長當即捂著臉笑,掰著手指頭,給湯皖說道:

“勞資給你點個名,康師,辜湯生,陳寶襯,梁鼎芬,雷正春......”

這一數,不下幾十個,都是首都這一片地界上混的。

有的人,湯皖可能沒見過,但名字或多或少都聽過,就不用說辜教授和康師了。

“給你封了個什麼官?”湯皖又好奇道。

“管那鳥幹啥!”菊長滿不在意,“啪啪”就是幾口菜下肚子,“勞資才懶得去聽,反正他們也蹦躂不了太久!”

“你咋知道,蹦躂不了多久?”湯皖說道,腦子一轉悠,就要套菊長的話,說道:

“張勳就5000人,其餘25000人在彭城看老家,他想要進首都城,首先就得過你這一關。”

湯皖隨即掐指一算,壞笑道:

“就這5000辮子軍,怕是在你手上也討不了好處,除非你是故意放他進來的,這麼看來,你老大在背後出了不少力!”

菊長皺著眉頭,盯著湯皖看,就罵道:

“日踏馬的,猴精猴精的,勞資就知道瞞不過你。”

隨即,霸氣揮手,說道:

“勞資只要一個城門派幾百人守著,他張勳除非長了翅膀,不然休想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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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是這樣,湯皖猜的果然不錯,傻乎乎的張勳上了惡人的當,還猶不自知。

如果說,沒見普益之前,張勳還有退路,那麼見了之後,普益稀裡糊塗的又復位了,張勳就再無退路了。

“張勳的退路,你給安排好了?”湯皖想道。

菊長聞言大驚,手裡的筷子驀的掉在了地上,驚呼道:

“日踏馬的,你咋啥都知道,勞資沒說漏嘴啊!”

“哼哼,你老大用完了人家,總不好趕盡殺絕的吧,那有損他名譽。”湯皖繼續推測道,依著啟瑞看重面子比性命還重要的性質,很容易就能猜出來。

菊長聽著湯皖的話,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只是抬頭看向了東交民巷使館區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看來,我要跟張勳當鄰居了,真是奇了怪了!”湯皖哈哈笑道。

“勞資警告你啊,這是你自己猜的,跟勞資沒半毛錢的關係!”菊長罵罵咧咧的,警告道。

從菊長嘴裡套出了話,知道了想知道的訊息,湯皖對這處註定失敗的鬧劇也就沒了興趣。

索性陪著菊長飲了幾杯酒後,把話題轉到了,在裡面喝茶的張桖良和馮庸這倆混小子身上。

“這倆小子,沒捱揍吧?”湯皖道。

“捱揍?”菊長撇著嘴,壞笑道:“他們倆不揍別人就算積德,整個就一小霸王,把裡面的地痞無賴全給錘了個遍!”

“哈哈哈......”湯皖詫異的大笑,想不明白,便問道:

“不是說張鎮芳揍了這倆小子麼?”

“他敢?”菊長解釋道:“張勳和張桖良他老子是兒女親家,張桖良他二姐嫁給了張勳的大兒子,給張鎮芳十個膽,讓他試試!”

“還有這一層關係?”湯皖哭笑不得,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

所以,這倆小子至今還在裡面,怕是張勳故意為之,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

依著這倆混小子不吃虧的性格,出來了肯定要找張鎮芳的麻煩,怕搞得不可開交唄。

“那倆混小子,每天大魚大肉吃著,都快給勞資吃空了,日踏馬的,等事情過去了,勞資非得找他老子說說事!”菊長笑道。

“去找唄,他老子又不缺那點錢!”湯皖無語道,算一算,沒幾天這倆混小子就要出來了,笑道:“張鎮芳怕是日子不好過了!”

“這個老雜毛,勞資看著也不舒服,可勁讓那倆小子去禍禍!”菊長不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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