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時候,雙水村就沉浸在一片熱鬧的氣氛中。全村所有鬧秧歌的人才和把式全都集中在這個地方,隨著鑼鼓點,這些人就滿院子翩翩起舞。

這一次的總導演是孫少平,因為他在高中的時候就是全縣出名的把式,還到黃原講過故事,自然理所當然的來指導大家。

這一刻的孫少平可謂是出盡了風頭,一會兒去排戲,一會兒去院子裡指導秧歌隊的。

下午的時候,其他村的秧歌隊陸陸續續開始朝著雙水村趕來。自從前幾天開始,這雙水村的公路上就搭起來彩門,五彩繽紛的,點綴著翠綠的柏葉。這柏樹枝還是從金家祖墳的柏樹掰下來的,就為了裝點門面,還是金家人自發的行為。

隨著最近的罐子村秧歌隊來到,雙水村的隊伍就開始去迎接,雙方在彩門下相遇,就開始鬥了起來。

這可真算得上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震得人耳朵都發麻。

隨著秧歌隊扭開了,公路上立刻成為一條七彩的長河。

這幾天,雙水村幾戶所有在外工作的幹部和出嫁的女人,也都趕回到雙水村來。手癢的就上去露兩手,不上場的就擠在人群裡面如痴如醉的看著。

田福軍跟媳婦也回來了,由田福堂帶著村裡的一些長者陪著,站在彩門上面的土臺上,興致勃勃的觀看。

他是來告別的,田福軍的工作最終定下來了,去黃原地區擔任副手,配合苗凱工作。

徐醫生其實不想讓田福軍回到黃原地區,因為之前田福軍被借調到省裡,原以為可以繼續留下來,沒想到田福軍自己要求回到黃原地區。

田福軍對於未來的工作,早就有所打算,老百姓吃飯的問題就是黃原地區最大的問題,是時候改變這個情況了。所以在小麥收割之前,就專門主持召開了一個全區的農業工作會議,提出要敢於砸爛大鍋飯,實行生產責任制。

有的人擔心,提出兩個尖銳的問題,如果有的隊要搞包產到戶怎麼辦?而有的隊不想搞生產責任制,繼續堅持集體生產又怎麼辦?田福軍果斷的說道:“前一種情況不阻攔,後一種情況不強迫。”

他其實也想過這個問題,對於很多地方來說,打破大鍋飯的傳統才會調動農民的積極性,但是對於雙水村這樣的村子來說,反而是集體生產更合適一些。

79年十月份的時候,地委就出臺檔案,要求在“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的收益分配原則下,施行作業組大包幹。

雙水村還是那個雙水村,表面上看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要說變化,那就是雙水村的人都已經不在住在窯洞裡面,搬到了新村位置的磚瓦房去了。

除了村裡年輕的母親們又給雙水村帶來幾個新生命,也沒有什麼人去世。

哭咽河上修建起來的大壩,這麼多年一直在加高,雖然期間也遇上過山洪,卻一直都沒有被山洪沖垮。這當然因為是這個大壩並不是用土修建起來的,反而是一開始攔河的時候用的土壩,可跟著在後面修建起來的水泥堤壩經得住任何的考驗。

可哭咽河的河床一直在上升,就是因為上游的水土流失造成的,可這個問題雙水村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只能是等到了冬天或者哭咽河缺水的時候,讓人去加深河道。

當然其他地方的變化不小,現在到處的集市已經開放了,實際上就是把之前的黑市變成合法的,人們可以自由的買賣,甚至有的人還跑起了長途販運。王滿銀敏銳的發現了這個變化,所以開始重造舊業,開始賣起了老鼠藥。

公社跟大隊的領導卻有些怨言,因為現在一再強調生產隊的自主權,這讓他們的權威放在什麼地方?更別說緊跟著來的生產責任制,提倡發家致富,這都讓很多人不適應。

田福堂就面對這眼花繚亂的社會變化面前,覺得自己彷彿變成了一個傻瓜,越來越摸不著頭腦。

尤其是面對下面派人來搞生產責任制,還要在農村普遍實行,而且還是自己那個升了官的弟弟田福軍鼓搗起來的。

麥收後不久,石圪節就派著專員楊高虎來雙水村,幫著他們搞生產責任制。據說每個村子都派去幹部,不過楊高虎也說了,這生產責任制不是強制推行的,搞也行,不搞也行,全憑大隊跟生產隊自己定。楊高虎把這個精神給大隊部說了之後,就什麼都不管了,整天在村子附近的山裡轉悠著打野雞。

田福堂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所以就直接把趙舒城交到自己家裡,問問趙舒城到底是啥意見。

趙舒城聽到後說道:“爸,這個問題我早就想過,我們村子跟其他村子不一樣。人家可以搞,但是我們不能這樣做,人心散了,個人顧個人,咱們村的大好形勢就沒辦法持續下去了。咱們村還是要集中力量幹大事,現在農田修整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養殖場擴大規模的事情。現在家家戶戶的糧食都夠吃的,我們養豬場就可以趁機擴大規模,從農民的手裡買糧食,然後餵養牲畜。還有咱們村棗園……”

田福堂有些擔心的說道:“你不會想著把棗園的棗樹都砍了吧?這可不能行,這打棗節是咱們雙水村的傳統,而且這些棗樹當年可是救了咱們雙水村多少人的性命的,可不敢動。”

趙舒城笑了笑,說道:“爸,你放心,我沒想著動棗樹,我是這樣想的,這棗園除了種棗樹,這地裡面也不能種莊稼,這樣有些太可惜了。這棗樹佔著高處的陽光,可這地下還空著。我的想法是,咱們可以在地面種苜蓿草,這都是餵養牛羊的好飼料,而只要施肥得當,也不會影響棗樹的產量。”

趙舒城對此可謂是早就有所準備,只是前些年一直忙著村子其他的事情,沒有來得及實行,另一個重要原因,如果沒有開放集市,光是賣給供銷社,這掙錢有些少,現在開放集市,就算是不能賣出整頭的牛羊,但是買牛羊肉或者直接賣羊湯都是沒問題的,說不定還能給村子裡另外找到一條出路,等村子的機械化生產實行之後,那些不能種地的人,也有另外的出路。

“這事情能行?”

“當然能行,第一年我們小規模試驗一下,第二年咱們就開始擴大種植面積,甚至這周圍那些荒山野嶺,咱們也種上苜蓿草等等,一方面讓這些草鎖住咱們的泥土,另一方面,到時候可以養更多的牛羊。甚至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我想著除了這些耕地之外,其他的地方也都能種上棗樹,打造一個棗樹山,核桃山。到時候這地方也是咱們黃原地區的一個景點,說不定城裡那些閒著沒事的來這裡看看,到時候咱們村再弄個酒店,收錢。”

趙舒城沒有說什麼農家樂之類的,這些東西還是有些太超前了,現在說了田福堂也不懂,但是說招待所,他就能明白過來。

田福堂同意了趙舒城的想法,自然就召開了大隊的幹部會,一致都決定雙水村不搞生產責任制。當然有的人是擔心未來風向變了之後,如果搞這個事情,會不會被追究責任。也有的人是覺得趙舒城說的對,集體生產人多力量大,不能輕易分散開來。

趙舒城覺得可能不是所有人都能同意自己的想法,說道:“我們雖然決定搞集體生產,但是有的人可能想著自己種地,這是不能避免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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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俊武聽到後,問道:“那還能咋辦?總不能真的各過各人的吧?”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這樣子的,既然現在有這個事情,村民知道後肯定會有想法。我的意見是,咱們村的耕地全部都丈量清楚之後,按照每家每戶每人進行分配,一個人有多少畝的耕地,這個跟每個人說清楚。但是這些地不分下去各自耕種,而是繼續集體耕種。當然要是有想要自己耕種,那些犄角旮旯不成片的耕地,可以讓他們個人耕種,但是那些大片的土地,未來都是機械化耕種,不能分配下去。剩下的社員,我們就按照耕地入股的方式,咱們這個全部耕地就成立合作社,種地的工人拿工資,就按照現在縣上工人的工資跟糧食分配,等到秋收之後,交完公糧這些,再扣除種地工人的工資收入,所有入股的社員按照耕地入股的情況進行分配。當然,這大隊幹部,生產隊幹部,每人分到的耕地,要多上幾畝地,這算是咱們的工資。”

“同樣的,養雞場,養豬場也開始正式實行企業管理,所有人都按月拿工資,村民算是集體入股,每人每天的雞蛋不能少,但是其他的都等到年底分紅……”

其他人聽到趙舒城的想法之後,各自有各自的思量,但是對於這些幹部來說,總體他們還是有些沾光跟福利的。

當雙水村的人知道大隊幹部一致決定不搞生產責任制,有的覺得沒什麼問題,也有的卻心有不滿,想著自己去種地。當聽到趙舒城關於自己承包土地的辦法之後,一時間都有些遲疑了。

他們當然知道,那些已經平整好的土地才是最好的,而且現在水利設施都修建好了,耕地輕鬆很多。而那些不成片的耕地,雖然畝產也不少,但是一家人耕種費時費力,遠沒有現在這樣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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