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碎軟爛的屍體癱倒在地上,散發著凝腥的血氣,可人們就像沒有看到這血肉模湖的屍體般,依舊起舞不斷,有人越過女人的屍體,腳底沾染上鮮血,踩踏在地面上,留下血色的足跡。

四周的管弦樂升騰愉悅,旋律勾起每個人心底的情緒,宛如有野獸在心底橫衝直撞。

柔和的光芒從金色大廳之上灑下,透過溢散的光芒,賽宗能看到那飄蕩於空中的金色塵埃,以及在塵埃之後,若隱若現的樂團們。

身影們自顧自地鳴奏著樂器,沉浸在自我的美好幻覺中,任何事都無法阻止他們的演奏,正如沒有任何事能阻止列車的挺進。

伴隨著曲調的高昂,舞會也變得熱烈了起來,長號與小號交織齊鳴,琴鍵的音節穿插在其間。

女人站在賽宗的身前,她優雅地轉身,身上燃起了火焰,燒去了那身潔白的紗裙,轉而化作黑色的衣襬披掛在身上。

賽宗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也毫無避讓,直視著賽宗,慢慢地牽起了賽宗的手,邀請他一同起舞。

這是個十分危險的舉動,只要賽宗想,眼前的這具軀體也會化作爛泥,好在賽宗不願更多的殺戮,女人帶動著賽宗,邁著遲緩的步伐,在大廳上旋轉不斷。

“這就是永怒之童的權柄嗎?”女人輕聲道,“殺戮、摧毀、滅絕……只剩極致的死寂。”

諸多魔鬼中,永怒之童的力量無疑是最具殺傷力,即便千年前永怒之童選擇了自我放逐,享受著絕對的安寧,但作為他的選中者,賽宗具備著同樣可怕的力量。

賽宗低聲道,“你可以再嘗試一下。”

回應賽宗的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女人搖頭拒絕了賽宗的提議,並感嘆著,“真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啊,正因這樣的力量,才能讓你這個老古董,在一次又一次的紛爭中倖存吧?”

作為這一任的選中者,女人對賽宗的瞭解並不多,其中絕大部分的情報都源自於她身後的魔鬼。

在這延續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紛爭裡,數不清的選中者替他們身後的魔鬼征戰、廝殺,至死方休。

每一次紛爭後,魔鬼之間競爭出真正的贏家,而選中者們也會分出勝負,有些人死去,有些人存活。

在漫長的紛爭後,絕大部分的選中者都死於這不斷的迭代下,成為鑄就魔鬼王座的骸骨之一。

這一切看起來就像不斷篩選的軍備競賽,隨著以太潮汐的湧起,新任的選中者往往要比舊代的選中者強大,選中者們內部也進行著廝殺,直到決出最強者。

女人算是身後魔鬼現任的選中者,而在她之前,有過數不清的選中者服務於她身後的魔鬼。

就連女人自己也算不清,自己算是第幾代選中者,但眼前的賽宗不一樣。

作為選中者,賽宗絕對是最為獨特的那一個。

無盡的紛爭下,選中者一個接著一個的死去,但賽宗卻總能在這紛爭中殺出,他或許不是贏家,卻絕對是生還者。

賽宗是永怒之童的第一任選中者,也是唯一一個選中者。

女人臉上的笑意更盛了,她正面對著一位與魔鬼同樣古老的存在,看似輕蔑的態度下,卻充滿了警惕與壓力。

勝者並不令人感到恐懼,真正令人感到畏懼的,是這不死的適者。

“真羨慕你和魔鬼的關係啊,”女人繼續試探著賽宗,“永怒之童就是你,可你不是永怒之童。”

“你還要繼續廢話嗎?”

陣陣刺痛從賽宗握持著手掌裡傳來,女人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皮膚開始了皸裂,但這次只是賽宗的警告而已,她的肉體沒有在瞬間破滅崩塌。

女人笑嘻嘻地鬆開了手,脫離了賽宗的控制後,她的肉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著。

賽宗不喜歡跳舞,他也不想再跳了,依舊是那副冰冷漠然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女人,彷彿她給不出一個令賽宗滿意的答桉,他就會在此大殺特殺。

“好吧,好吧。”

女人收起了笑意,她討厭賽宗這種內心如鐵石般的傢伙。

選中者並非魔鬼,依舊擁有著人類的本質,而這也代表著他們具備著可以誘導的原罪,遺憾的是,面對賽宗,女人的手段難以奏效。

女人拍了拍手,每一次清脆的聲響後,四周的環境都會在光芒的閃滅中變化。

金色的大廳、陰暗的地牢、喧囂的戰場,最終抵達溫馨的車廂。

扭曲的空間重歸正常,兩人坐在座椅上,身旁就是寬大的車窗,可以將外界的風景盡收眼底。

“你究竟想做什麼呢?賽宗。”

女人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胸,此刻她看起來終於正經了起來。

“永怒之童在千百年前就已厭倦了紛爭,選擇了自我放逐,幾乎將所有的權力交付於你,而你也確實是一位忠心的僕從,即便永怒之童陷入長眠,依舊替他在一次又一次的紛爭中征戰。”

女人眯起了眼睛,像只狡猾的狐狸。

“可是在這無盡的紛爭中,你也厭倦了,不然這麼多年裡,你也不會躲在不死者俱樂部內,旁觀著破曉戰爭、焦土之怒乃至聖城之隕。”

近代以來魔鬼們的紛爭,賽宗都只作為一個旁觀者,並沒有真正地參與進其中。

“暴怒……多麼完美的原罪。”

女人羨慕並感嘆著。

“你不需要經營自己在塵世的力量,也不需要真正地參與進紛爭中,每當戰爭掀起,死者的怒火便會向你索取源源不斷的力量,而你也將收割大片的靈魂。”

女人搞不懂賽宗的來訪,“你明明可以坐視這一切,安靜地從中得利就好,為什麼要離開不死者俱樂部,為什麼要來找我,還問我關於立場的事?”

“你究竟想做什麼呢?賽宗。”

不等賽宗回答,女人又立刻說道,“該不會,你要控制不住了吧?”

她驚訝地捂起了嘴,換做千百年前,那戲謔的樣子足以勾起賽宗的怒火,將這裡毀滅成燃燒的廢墟。

可現在賽宗只是看著窗外,對女人的種種反應毫不在意。

“立場。”

賽宗平靜地陳述著,如同逼近的風暴,沉默中蘊含著十足的力量。

女人臉上的笑意消失了,她說,“我要贏,賽宗,這次我一定要贏。”

“好,我明白了。”

賽宗點點頭,起身就要離開。

“你不想知道,我能贏的資本嗎?”

女人接著說道,賽宗的反應過於平澹了,令她很是失望。

“你是指,你分裂了無縛詩社的事嗎?”賽宗轉過頭,反問道。

“你看起來,也並不是完全地躲起來了啊,”女人說,“就像旁觀者一樣,躲在陰影裡窺探著世界……真噁心啊。”

賽宗說,“你到不如想想,該怎麼應對旁觀者的報復吧。”

“報復?我們都知道他的性格,他已經旁觀了太多次的紛爭了,你覺得他會為了報復我出手?”

女人深知旁觀者的態度,正如賽宗因自身的原罪而難以遏制怒火一樣,旁觀者也因身負的原罪,難以對塵世做出有效的干涉。

賽宗警告著,“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旁觀者還是很在意無縛詩社的,他一直期待著無盡詩篇的誕生,而你腐化了這一切……他在意的東西就這些,對比起來,他甚至不在意紛爭的勝負。”

“你覺得秩序局會出動?”

“你一直處於秩序局的名單裡,每頭魔鬼都是如此。”

女人笑了起來,她反覆打量著賽宗,話語如匕刃一樣進攻。

“那你呢?”女人問,“嘴上說著渴望安寧,但背地裡卻躲在了誓言城·歐泊斯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和僭主一樣,在尋找‘紅龍’嗎?”

說完,女人立刻意識到了什麼,“你找到了‘紅龍’,所以你才選擇加入紛爭?”

賽宗依舊沉默,他沉默太多年了,以至於賽宗實際上不怎麼善於言談。

不過也是,作為永怒之童的選中者,過往的歲月裡,賽宗也從不需要與人對話,他要做的只是散播毀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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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沒找到‘紅龍’,”女人停頓了片刻,又否定了她自己的話,“如果你擁有‘紅龍’的話,我現在應該已經死了。”

“即便沒有‘紅龍’,我應該也能殺死你,”賽宗沒有在開玩笑,“要試試嗎?”

女人的眼中泛起絢爛的顏色,橙紅與金黃、明亮的鮮紅夾雜在其中,宛如鑲嵌進眼眶裡的火歐珀。

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直到賽宗察覺到了女人身上異樣,他收起了殺意,眼中閃過些許的意外。

“你和我一樣。”

“你才意識到嗎?”女人手指轉著髮尾,“但我是反過來的。”

女人的眼童燃燒了起來,另一股壓抑駭人的力量正在她的軀體內升騰,可將要抵達極致的一瞬,又再度熄滅了下去。

“你以你選中者的身體為憑藉,就此降臨,干擾塵世嗎?”賽宗低聲道,“你確實很想贏,連這種手段都用出了。”

賽宗緊盯著女人,他被誤導了,一直和自己對話的根本不是什麼選中者,而是以選中者為軀殼,在塵世行走的魔鬼。

歡欲的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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