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長的靈車停在狹窄的門前。
一個穿著殯儀館制服的年輕工作人員從車上跳了下來，看了一眼守在門口的眾人，又看了一眼眾人面前收攏的很好的渾身浴血的屍骸，
“是這位？”
他看向身前的眾人，又掃了一眼屍骸上的鐵面具，目光微微一頓，進而問道，“需要殮妝服務嗎？”
這句話問的尹希亞和斯恩濟都一愣。
尹希亞目光落向屍骸上從未取下的鐵面具。
她並未見過夜鷹的真實相貌，只是夜鷹自稱兒時被災難毀容，因此不得不帶著這個面具。
在短暫的猶豫之後，她緩緩伸出手去，揭開了那個面具。
一張猙獰的，幾乎五官都分辨不出的面容呈現在她的面前。
哪怕是見多識廣的尹希亞，看到這張面容，都微微一愣。
“看起來似乎是被某種異獸或者之類的怪物襲擊過，”一旁的斯恩濟觀察了一下那些佈滿全臉的傷口，“這些都是細微的噬咬傷口癒合又生長後的模樣。”
怪物······
尹希亞一愣，這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夜鷹為什麼立場一直如此的堅定，為什麼要如此執著的去調查汙染怪物，去試圖解決汙染怪物。
緊接著，她又倏然想起，夜鷹似乎從來沒有提到過她的親人。
哪怕是他死後，也沒有親人來尋他的遺物。
或許，在那一場讓他不得不一輩子帶上鐵面具的‘災難’中，他失去的，不止是自己的容貌。
他可能早已孑然一身。
尹希亞停頓片刻，抬頭看向同樣有些驚訝的殯儀館工作人員，“這個能殮妝到什麼水平？”
年輕的工作人員一愣，他本想下意識的拒絕，因為這已經超過了殮妝的範疇。
而在這個時候，他的目光再次掃過了夜鷹渾身沾血的衣衫，以及尹希亞手中的鐵面具，最終，他思索片刻道，“我認識一個很厲害的殮妝師，或許可以請她幫忙，不過找她有點麻煩，而且她的收費很高。”
“可以還原出他應該有的長相嗎？”
尹希亞思索了一下，緩聲問道。
“應該可以······不過這一種我也沒有試過······”
工作人員看了一眼面具，又看了一眼夜鷹的臉頰，緩緩答道。
“你的工時費和殮妝費用我出，”尹希亞嘆了口氣，將面具蓋了回去，“麻煩你們盡力而為。”
“工時費就不用了，”工作人員搖搖頭，“不過她那裡的殮妝費大概是不能少的。”
聽到這話，尹希亞兀的一愣，然後她突然已意識到眼前這個工作人員似乎目光過多的停留在那張鐵面具上，她輕聲問道，“你認識這個鐵面具嗎？”
“不認識，”
工作人員搖搖頭，“不過我們附近幾個街區都有一個‘鐵面具英雄’的傳說，傳說他經常從怪物手下救人，並且還經常資助窮困人家，我有一次回老家，我母親曾說她也曾被這個鐵面具英雄救過。”
“原來如此。”
尹希亞明白過來。
汙染清理司通常會和被汙染怪物襲擊的人簽訂保密協議，不然那不會賣給他們掩息噴霧，但這並不能完全限制住資訊，有許多人耐不住寂寞，會以都市怪談的形式將汙染怪物的存在傳播出去。
對此，汙染清理司大多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聖喬恩市的汙染怪物如此的密集，這座城市或許有許多人，都曾受過夜鷹的恩惠。
而在尹希亞的短暫思索的時候，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已經將夜鷹的屍身送上了車。
她注視著車尾燈消失在夜幕中，輕輕嘆息一聲，“他曾救過很多人，但是最終卻只能落得如此。”
“人們走過路，並非不會留下痕跡，”
聽到這話，斯恩濟沉默片刻，接話道，“就像夜裡點起的火，它或許很快被風吹滅，但是總有人曾被它所照耀。”
寂靜的夜風拂過道路，彷彿拂過城市裡搖曳的火光，兩人一時無言。
“接下來如何安排？”
過了許久，尹希亞才直起身，看向斯恩濟，“西託老先生又去哪兒，他不過來了嗎？”
何奧只給她發了一個訊息，並未給她確切的話語。
然後尹希亞剛到就被斯恩濟用那些夜鷹的資料堵住了所有的言語，直到此刻，她才稍稍緩過神來，顯出疑問。
“他去赴了一個宴席，”斯恩濟看向她，緩聲道，“現在汙染清理司的人應該都在到處找你，南城混亂，這個地方又位置偏僻，這裡暫且是安全的。”
說到這，他語氣一頓，抬起手環操作了一下，旁邊車庫門緩緩開啟，“要麻煩你照顧一下嘉茜。”
“你要去哪兒？”
尹希亞有些疑惑。
“去一趟市長府，拜訪一下故人。”
斯恩濟快速答道。
“你要去找市長？”
尹希亞微微一愣，她雖然才來聖喬恩市沒多久，但是對於聖喬恩市的一些‘常識’還是知道的，“那個凱傑特集團的走狗？“
“不，他不忠於任何人，”
斯恩濟看著那輛自動從車庫裡駛出的越野車，似乎回憶起了什麼往事，“他只是權力的走狗。”
——
嗡——
鋒銳的劍鳴震顫著何奧的耳膜。
一柄幾乎完全融入夜幕的軟劍被德瑞斯驟然從桌下拔出，劍身撥動著，割向何奧的脖頸。
而隨著這軟劍在風中激盪的聲音，德瑞斯身上宛如從屍山血海中走出的銳利氣勢，也迎面向著何奧壓來。
這位久經沙場，年輕時還做過僱傭兵的老人出手沒有任何的遲疑。
上一秒兩人還在談笑之間，彷彿多年老友，下一秒就刀兵相見，直取要害。
德瑞斯這一招極快，幾乎沒有任何的猶疑，力道也極強，軟劍的劍尖盪漾起來竟然有聲聲淺淺的音爆，只不過這音爆聲並不與劍身同步，而是緊隨著劍身身後。
哪怕心中知曉何奧只是一個C級，但是德瑞斯這一招也沒有任何留力，全力以赴向著何奧劃來。
尋常的C級，甚至根本捕捉不到德瑞斯出劍的動作，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鏘——
而幾乎是在德瑞斯出劍的瞬間，何奧就開啟了超憶，驟然抬手，還未展開的蝴蝶刀刀柄撞在了軟刃之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但是何奧的動作並沒有因此而停下，而是讓刀柄刮著劍刃，向後一仰，讓德瑞斯的劍刃順著他的面門上方穿過。
與此同時，他的另一只手握住柺杖曲柄，銀色柺杖驟然抬起，向上一戳，將身旁手拿著尖錐，準備從上到下偷襲他的工作人員的喉嚨洞穿。
兩人這一來一回，不過眨眼之間
軟劍的劍刃劃過了何奧的身前，何奧也擋住了德瑞斯的攻擊，雙方都沒有受傷。
只有一旁偷襲的工作人員被捅死了。
何奧向下一拉，將柺杖拔出，伴隨著飛濺的鮮血，他的身子重新坐直，“老兄弟，你的屬下似乎有些過於焦急。”
剛剛德瑞斯雖然全力以赴，但是試探多過進攻，成了就一招秒了何奧，沒成就試試何奧的成色。
無論成與不成，此刻都不是德瑞斯的屬下偷襲的時候，因為很容易被何奧抓住機會反殺。
哪怕這個工作人員已經初入C級，實力並不可小覷。
“他的行動並未在我的計劃中，”
德瑞斯橫劍在身前，微微一蕩，剛剛的那一次試探其實是他佔了上風，何奧並未能直接擋住他的攻擊，而是想辦法化去，閃避了。
本來這是一個戰術上的勝利，能幫他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積累一個起步氣勢，但是這個‘隊友’的突然送人頭則完全逆轉了雙方的位置，讓原本佔據下風的何奧的氣勢反而因為殺人見血，變得後來居上了。
從德瑞斯的表現來看，他似乎也確實沒有料到這個豬隊友會在這個時候上來‘偷襲’。
那個C級工作人員大概是聽兩人言談，以為何奧就是一個C級，所以特地來德瑞斯面前幫忙順便來邀功的。
只不過忙沒幫上，還順便拖了一下後腿。
德瑞斯或許是有偷襲計劃的，但是很顯然不是現在。
“我聽說經過夜鷹之事，汙染清理司內C級損傷太多，所以聖喬恩市沒有C級，我還以為當真沒有C級了，沒想到老兄弟你還藏了不少。”
何奧沒有去接德瑞斯的話，而是轉而笑道。
飛濺的鮮血與桌面上盪漾的紅酒交織在一起。
“精銳C級，確實是沒有了，不過一些依靠汙染怪物起來的歪瓜爛棗，”
德瑞斯瞄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面色平靜，“我還有不少。”
然後他微微抬手，劍身向上，然後驟然向下一點，恐怖的力道透過手腕直達劍尖，細長的軟劍驟然彎曲，向著何奧的脖頸而來。
何奧毫不懷疑這一劍會瞬間刺穿自己的脖頸。
事實上，這一招他曾經對血狼用過，就是他絕殺血狼的‘點劍’，只不過他當時用的是柺杖，而此刻德瑞斯用的是軟劍罷了。
嚴格來說，軟劍能夠彎曲改變的幅度越大，效果更加的出其不意，是最能發揮‘點劍’威力的兵器了。
點劍的一個危險就在於不好預判，‘指上而打下’，虛實不定，一旦誤判，就是死路一條，而高位戰鬥只在須臾之間，判斷的晚了也是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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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何奧本身也是善於使用此類招式的人，所以他幾乎在德瑞斯出招的瞬間，就判斷出了德瑞斯的目的所在。
所以他立刻回抬了手中的蝴蝶刀，並且順著他的動作，蝴蝶刀展翅而開，露出鋒利的刀刃，正好架住了點來的軟劍。
這一招沒有迴避與借力，伴隨著兩個兵刃撞擊的聲音響起，何奧的手上動作一頓，腳下的地板也瞬間蔓延出一道道裂痕。
剛剛何奧上來時候就發現了，汙染清理司天臺的地板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防止有人從天而降突破防禦，似乎是特地加固過的。
哪怕普通的C級，都需要全力，才能破壞這樣的堅硬地板。
但僅僅是何奧藉助拳法調動體內的能量化解掉一部分的力量之後剩下的衝擊，仍舊在這堅硬的地板上留下了裂痕。
當然，何奧這一次硬接了德瑞斯的攻擊，本身就是有著試探德瑞斯實力的想法。
而他也獲得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德瑞斯很強，他目前表現出來的實力，大約比何奧拳法和超憶加成下的力量強三分之一。
換算成身體素質，德瑞斯至少有3300以上的基礎身體素質。
“尹希亞居然把這把刀給你了。”
德瑞斯抽劍回身，他看著何奧手裡的蝴蝶刀，笑嘆道，“我當時就猜到她爺爺在打造一把特別的‘神兵’，但是他不願意賣給我，最終只為我打造了這把軟劍，你能拿到這件‘神兵’，看來尹希亞確實很喜歡你。”
此刻兩人其實並未完全展開戰鬥，而是在互相試探對方的實力。
兩個人都對對方的戰鬥力有了一個判斷。
總體來說，何奧更弱。
畢竟德瑞斯展現出來的基礎實力，都比何奧的巔峰實力高很多。
更何況那種巔峰實力，何奧只能維持十秒，他只能求速戰速決，也只有速戰速決的機會。
在夜鷹留下的資料裡，其實是有一些夜鷹關於德瑞斯的實力的調查的。
夜鷹懷疑，德瑞斯的天賦序列可能是‘天賦序列169：懲戒騎士’，這是一個聽名字就很戰鬥的天賦序列。
夜鷹並沒有找到懲戒騎士的能力，但是他找到了懲戒騎士的前置C級天賦序列‘天賦序列97：祭司’。
從這兩個天賦序列的名字來看，‘懲戒騎士’或許擁有溝通神明的能力。
這就意味著，德瑞斯可能還有進一步藉助神明力量的狀態。
而從夜鷹的資料和夏娃收集到的零星資料來看，德瑞斯幾乎從無敗績，他經歷過很多場殘酷的戰鬥，但是都最終走了出來。
他甚至深入荒野，與B級異獸肉身搏鬥過。
這種強大的力量，從他一招就差點秒掉世代學習格鬥，同樣是‘傳武者’的夜鷹就可以看出來。
何奧剛剛那兩次接招，動作哪怕稍微更晚一個剎那，或者哪怕是換一個普通的C級，就已經屍橫當場了。
不過，德瑞斯其實是肯定了何奧的實力的，不然他不可能突然拔劍，使用兵器。
“不是喜歡，而是信任。”
何奧瞥了一眼德瑞斯身後的書架，他緩緩起身，將蝴蝶刀插入了柺杖中，然後他一轉曲柄，一柄精緻長槍出現在他的手中。
他很清楚自己與德瑞斯的實力差距，這是他迄今為止‘單挑’的最強的敵人，但是他並不畏懼。
武者，向死而生而已。
“老兄弟，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你這麼有魄力的英雄人物了，可惜我們都老了，”
德瑞斯也微微起身，他手中軟劍一蕩，注視著何奧，那種走出屍山血海戰無不勝的壓迫感再一次襲來，
“我會在你的墳前放一束最好的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