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從前門大柵欄觀音寺街東口,往西南走,會發現每家門前都有塊小金字招牌,上書“春福堂”、“盛安堂”等等堂名,或者再加姓氏於堂名之下,大門上,懸一盞明角大燈籠。

這裡就是有名的“八大胡同”,又稱“八埠”。

八大胡同自古名

陝西百順石頭城

韓家潭畔絃歌雜

王廣斜街燈火明

萬佛寺前車輻輳

二條營外路縱橫

貂裘豪客知多少

簇簇胭脂坡上行

這是此時京城人人皆知的順口溜,“八大胡同”在西珠市口大街以北、鐵樹斜街以南,由西往東依次為:百順衚衕、胭脂衚衕、韓家衚衕、陝西巷、石頭衚衕、王廣福斜街、朱家衚衕、李紗帽衚衕。

北京的衚衕多如牛毛,唯獨八大胡同聞名中外,與南京的秦淮河齊名。

北京的妓院分為四等,頂頂上等的稱為“清吟小班”,意思是賣嘴不賣身,其次是“小班”,再次是“茶室”,末等稱為“下處”。

八大胡同的妓院,除了幾家“清吟小班”,餘下上百家幾乎都是“小班”。

妓女膚柔如水,聲美於鶯,應酬功夫高人一等,加之起居飲食樣樣精緻,引得無數官員、名流、士紳、才子流連於此。

清帝退位,民國肇始,隨著臨時執政袁世凱組建政府與議會的日子越來越近,全國各地的官員與名流士紳來京的越來越多,八大胡同的生意也越來越好。

這天,袁家大公子袁克定,與二公子袁克文,在胭脂衚衕的“金花班”裡相遇了。“金花班”在八大胡同大名鼎鼎,因為它是賽金花的書寓。

“老大,難得在這碰上你啊。”袁克文笑道。

袁克定一臉的正氣凜然,淡淡而傲氣道,“我約了人談事。”

“哎呀,大哥這些日子辛苦了,如果有需要,儘管言語,讓我也給父兄幫幫忙,出點力。”袁克文笑道。

“不勞煩了,您忙。”袁克定說完,上樓去了。袁克文看著他的背影大笑。

樓上的賽金花對袁克文搖搖手,招待袁克定去了。

樓上樓下,湘簾翠幌朱欄曲楹,宴歌弦管聲光凌亂,袁克文微笑搖頭上樓,對一個跑堂的打個響指,來到西頭第三間屋子,推門進去了。不一會兒,外邊響起腳步聲。

跑堂的進來了,道,“二爺,沐卉姑娘到了。”

隨即進來一個女孩兒,含笑招呼道,“二爺。”

這女孩穿著玄色洋紗的散腳褲,細白夏布的對襟短袖褂子,隱隱透出綠色的肚兜,松松地結一綹辮子,斜搭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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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麗如花,似雲出岫,不僅有些超塵脫俗的氣質,且鶯聲嚦嚦,格外動人。

“沐卉姑娘,請坐,點個什麼菜?”袁克文仰靠在沙發上,自得地抽菸,問道,“炸肫肝?”

這是試探,窯姐兒出“飯莊條子”點菜,為了表示不能久坐,往往點最快、最省事的菜,吃好了就走,通常總是炸肫肝。

袁克文的意思是,他中意她,要看她願不願意久坐?

“不!”沐卉微笑著搖搖頭,“我想吃點甜的,來個棗泥盒子吧。”

這樣的點心,和面起酥,現烤上桌,很要一些功夫。袁克文體貼道,“要不你就安心吃飽吧,再要兩個心愛的菜。”

八大胡同這邊,越是大紅大紫的人,越難得吃一頓舒舒服服的飯,到一處,凳子還沒有坐熱,就有人來催轉局,去了七八處,還是半飢不飽,日久天長,總鬧成胃病。

沐卉覺得袁克文很能體會她們吃“這碗把勢飯”的甘苦,心裡一開朗,胃口也好了,便道,“再來一個糟溜魚片。”

袁克文又點了幾道菜和桂花栗子,給了賞錢,跑堂樂呵呵出去了。

這時候,外邊敲門,推開,然後門簾掀起,進來一個花信年華的少婦,正是賽金花。

賽金花本名傅彩雲,年少時,被賣到蘇州花船上為妓,1887年(光緒十三年),適逢狀元洪鈞回鄉守孝,對彩雲一見傾心,遂納為妾。

不久,洪鈞奉旨為駐俄羅斯帝國、德意志帝國、奧匈帝國、荷蘭四國公使,其原配夫人畏懼華洋異俗,遂借誥命服飾給彩雲,命她陪同洪鈞出洋。

出使期間,傅彩雲到過聖彼得堡、日內瓦等地,在柏林居住數年,周旋於上層社會。受到過德皇威廉二世,和皇后奧古斯塔·維多利亞的接見。

賽金花因此學了一口流利的外語。在此期間,與後來的八國聯軍統帥瓦德西相識,

後隨洪鈞歸國,不久洪鈞病死。傅彩雲改名賽金花,買了兩個姑娘,掛牌書寓,重新回到青樓討生活。

八國聯軍入侵,賽金花因其旅德經歷及能說德語,得以與德國士兵交談,又與八國聯軍統帥瓦德西聯絡上。

賽金花勸阻瓦德西不要濫殺無辜,保護北京市民,同時苦苦勸說克林德遺孀,以修建克林德碑牌坊的方式,來了結克林德被害一事。

之後,京城百姓對賽金花多有感激,稱之為“議和人臣賽二爺”。

袁克文是八大胡同常客,與賽金花非常熟悉。

“有陣子沒見著二爺了,怎麼?也忙國家大事了?”賽金花笑道。

袁克文哈哈大笑,問道,“我大哥最近常來嗎?”

“最近來了幾次,現在八大胡同都成政治論壇了,不來這裡露露臉,都不敢說自己是名流。”賽金花笑道。

“都看見誰了?”袁克文問道。

“康南海、章枚叔、蔭昌、小恭王……”賽金花的話被袁克文打斷,“康有為?章太炎?他們遇到沒有?”

看到袁克文驚喜的樣子,賽金花笑道,“一個上樓,一個下樓,當場就吵起來了,吵的那叫一個精彩啊,溥偉和載振當場打賭,賭他們能吵多長時間。”

袁克文大笑,然後道,“溥偉和載振還來的起你這裡嗎?他們還有錢嗎?”

“那就不知道了,”賽金花笑道,“反正都沒有賒賬。”

兩人聊了一會兒,袁克文聽到不少名人名字,然後嘆息地譏諷道,“都是前臺蹦蹦噠噠的小角色,一個個假模假式地,以為自己能指點江山呢。”

“和宮保比,當然都是小角色。”賽金花道。

袁克文笑道,“我爹嘛,當然不能算小角色,但是依我看,也不是京城說了算的。”

“哦?袁宮保還說了不算?”賽金花驚訝,隨即笑道,“那就是林司令了。”

袁克文笑笑不回答,酒菜送上來了,賽金花敬過一杯酒,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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