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起義之後,土匪寨的壯丁基本上都出去打仗了。
這群孩子也有大半年沒見到父親了。
謝大當家把謝沉抱上馬背,讓他坐好,把自己戴著的頭盔摘下來給他戴著,又把自己跨在腰間的長弓給他掛上。
謝沉昂首挺胸坐在馬背上,十分得意:“我是大將軍!”
下一秒,大當家就把頭盔摘下來,湊過去用鬍子扎了他一臉。
“嗷!”謝沉捂著臉,反手一拳,打到父親的盔甲上,又是“嗷”的一嗓子。
他使勁揉了揉手,一抬頭,卻看見宋皎還站在原地。
他怎麼不過來……
謝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之前孃親好像跟他說過,宋皎的爹孃很早就過世了。
宋皎是被他硬拉過來的,他們剛才還在上課呢。而宋皎就站在原地,低著頭,雙手拽著衣角,要把衣襬上的兔毛全都拽下來。
謝沉忽然有些愧疚,回頭看了看父親:“爹。”
“嗯?”謝大當家見他這副模樣,只當是他闖了禍,“怎麼了?你又惹你娘生氣了?”
“沒有。”謝沉搖頭,想了想,“爹,我能不能要一個弟弟?”
如果宋皎沒有爹孃的話,他可以勉強——注意,只是勉強,讓宋皎做自己的弟弟,這樣宋皎就有爹孃了。
謝沉朝宋皎招了招手,想讓他快點過來。
可是宋皎好像並不想領他的情。
他用紅紅的眼睛瞪了一眼謝沉,扭過身就跑了。
宋皎一個人,可憐兮兮地逆著人群走,好幾次撞到別人,他說“對不起”,別人都忙著找人,也不在意。
然後從人群裡鑽出來一個黃色的身影,系統道:“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我就打了個盹。”
他瞧見宋皎的表情,連忙問:“怎麼了?卯卯,你怎麼了?”
“嗚……”宋皎抹了把眼睛,繼續往前走,“我要回去找爺爺。”
系統連忙跟上:“噢,好好,回去找爺爺。”
宋皎帶著哭腔道:“我爺爺也有鬍子,也會扎人的。”
他抹著眼睛往前走,不小心又撞到了一個人,一開口還是哭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被他撞到的人連忙把他抱起來:“卯卯,怎麼了?怎麼哭了?”
宋皎抬頭,這才發現這次他撞到的人是謝夫人,他使勁閉上眼睛,把眼淚給憋回去,喊了一聲:“姨姨。”
謝夫人拿出手帕,一邊給他擦臉,一邊抱著他往前走:“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宋皎沒有說話。
這時,謝夫人已經抱著他走出人群,走到軍隊面前了。
謝大當家當即停止了與兒子的打鬧,整肅神色,翻身下馬:“嗨,老婆!”
謝沉和他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嗨,孃親!嗨,卯卯!”
謝夫人好笑地嘆了口氣,抱著宋皎上前,但宋皎一看見馬背上的謝沉,就抱著謝夫人的脖子,扭過身,把自己的臉靠在謝夫人肩上,背對著謝沉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謝夫人看了他一眼,有些明白了。
她把宋皎也放到馬背上:“來,卯卯和阿沉一起騎馬。”
宋皎還有些害怕,她便道:“沒事的,坐穩,腿夾緊,抓緊韁繩。”
沒等宋皎握住韁繩,謝沉就一把抱住他,撒嬌似的喊了一聲:“卯卯。”
謝夫人拍了他一下:“阿沉,不許瞎鬧。”
“沒有瞎鬧。”謝沉抱著宋皎,扭來扭去,扭來扭去,“卯卯,卯卯……”
他只是有一點愧疚,要不是他把宋皎拉過來,宋皎也不會哭了。
他鬧了好一陣子,宋皎實在是受不了了,拍了一下他的手,一本正經道:“你不要亂動啊,會掉下去的。”
“噢。”謝沉湊過去看他,見他紅紅的眼睛已經消下去了,才放下心來。
他掐了一下宋皎的臉,像個小惡霸:“你笑一下。”
宋皎低頭,小聲道:“我不要。”
“快點,我要戳一下你的梨渦。”
宋皎抬頭,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他還以為謝沉是知道錯了,故意逗他高興的,雖然方法有一點強硬,但還可以理解。
沒想到他是為了這個!
宋皎大聲控訴:“謝沉,你討厭死了!”
謝沉見他不笑,就自己湊過去,張開“血盆大口”,“啾”的一聲,就咬了他一口。
宋皎愣在原地。
系統把一張“咬臉”的表情包撕碎,然後開始對著謝沉狂吠。
汪汪汪!你給我鬆口!
那時謝大當家和謝夫人正說話,聽見小狗的叫聲,才轉頭去看。
謝夫人:???
“謝沉,你給我鬆開嘴!”
謝大當家:!!!
“喲,老婆,這小姑娘是誰?爹又給他找童養媳了?不是說好了不找嗎?不過這次阿沉看起來很喜歡她噢。”
說著,他還朝謝沉使了個眼色,謝家父子十分默契地對上了眼神。
咻——咻咻——
宋皎更加愣住了。
謝家人的眼神未免太不好了,謝沉從前就把洗乾淨的宋皎看成是小姑娘,現在謝沉他爹也這樣。
原來是遺傳。
宋皎回過神,大聲道:“我是……”
“男孩子”三個字還沒出口,他對上謝大當家的眼睛,忽然就不敢說話了。
謝爺爺有大鬍子,是大門神,他的兒子好像也不遑多讓,鬍子也很多,也很像門神。
嗚嗚,好可怕。
宋皎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了。
謝夫人抬起手,拍了一下謝大當家的後腦勺:“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這是我兒子。”
謝沉立即接話:“爹,是我的伴讀。”
謝大當家點頭:“噢噢,是爹認錯了。”
“嗯……”謝沉歪著腦袋想了想,“但是以後也不是不可以做老婆。”
宋皎回頭:“才不可以!”
他話音剛落,就忽然被一個人從馬背上抱起來了。
謝大當家與謝夫人一同行禮:“爹。”
謝沉也喊了一聲:“爺爺。”
“嗯,回來了。”謝老當家把宋皎抱在懷裡,看向謝沉,“沉哥,你又佔卯卯便宜,厚臉皮不知道是像誰。”
謝大當家連忙給自己兒子解圍:“像我像我,總不會是像他爺爺您。”
謝老當家便笑:“那你又是像誰?”
“我當然也是像爹的。”
宋皎趴在謝老當家的懷裡,滴溜溜地轉著眼睛。謝大當家的爹,就是謝老當家,那謝沉最後還是像他的。
他的目光從並排的謝家爺孫三個人身上轉過去。
謝爺爺是超大鬍子,比臉還大的鬍子;謝大當家的鬍子稍微小一些,和臉一樣大的鬍子;謝沉還沒有鬍子。
嗬!
宋皎整個人都震驚了,他忽然有些擔心,謝沉以後不會也長大鬍子吧。
他嘗試著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然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正當他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時,謝老當家問他:“卯卯,你怎麼不給我們沉哥做老婆?”
宋皎揪著他的鬍子,下意識道:“謝沉以後也會長大鬍子。”
謝老當家大笑,拍了他一下,對謝大當家道:“這是宋軍師的孫子,聰明伶俐,我打算認他做幹孫子。”
“爹做主就好,沉哥兒好像也很喜歡。”謝大當家問,“只是不知道,這孩子是比沉哥兒大,還是比他小?”
“比沉哥小了幾個月。”
謝沉騎在馬上,晃了晃腳,看向宋皎,笑嘻嘻地喊了一聲:“卯卯弟弟。”
“不過……”謝老當家話鋒一轉,“我打算讓卯卯做哥哥。”
謝沉不滿大喊:“爺爺!”
“沉哥,你忘記啦?上次你騙人的時候,我們就說好了,你做弟弟,卯卯做哥哥。”
“沒有說好!”
不幸淪為“弟弟”的謝沉在馬背上哭出豬叫聲。
謝老當家早已準備好了一切,就等他們回來了。
慶功宴和收幹孫子的宴會,在謝大當家回來的第三天,就一起辦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謝老當家眼饞乖巧體貼的小孫子已久,早些時候就恨不能把吳將軍踹了,換自己上場,這下終於得償所願,高興得合不攏嘴。
謝夫人當然也喜歡宋皎,暗地裡動過做他乾孃的心思,原本以為公公不會同意,還想著徐徐圖之,沒想到公公自己提了這件事情,她當然也同意。
至於大當家,既然父親和夫人都沒有異議,他只負責點頭就好。
只有謝沉不高興。
平白無故變成弟弟,還是宋皎的弟弟,誰都沒有想到,前幾天爺爺是說真的,他這幾天都被朋友們笑死了。
他再也不是土匪寨的老大了。
這天一大早,大堂裡,一眾土匪在下邊觀禮,謝老當家和宋爺爺坐在主位上,謝大當家攜夫人坐在左邊下首第一位,右邊就是謝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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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沉坐在石椅上,還在生悶氣,板著臉,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腳。
而後,幾個土匪把穿著新衣服的宋皎領進來,他身邊跟著的那個小黃狗也穿著新衣裳。
宋皎顯然還沒睡醒,眼睛還沒睜開,走路都晃晃悠悠的,時不時走歪,被土匪拽著衣領拉回來。
謝老當家撐著頭,眼中滿是欣賞。
謝沉也撐著頭,眼睛在噴火!
他伸出手,遠遠地捏了一下宋皎的身影,彷彿手裡捏著一個小宋皎,把他捏來捏去,捏來捏去。
氣死他了!
宋皎被幾個土匪帶到擺在大堂正中的軟墊前,跪下行禮。
他彎腰摸摸軟墊,確定跪上去不會痛之後,才爬上去,乖乖巧巧地跪在軟墊上,抬頭看著謝老當家,睡眼朦朧。
儀式由柳老師主持,他翻出自己從前在慶國皇宮裡穿的禮服,站得挺直,開始念禮讚詞。
“宋氏幼子,天資聰穎……”
宋皎昏昏欲睡,大概也沒聽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麼。
一直到“禮成”兩個字落下,宋皎都快被催眠了。
柳先生見他沒動,便輕輕推了他一把。
宋皎轉過頭,眼神迷茫:“啊?”
柳先生蹲下身,低聲提醒他:“卯卯,該行禮了。”
“噢。”宋皎舉起雙手,本來是要叩頭的,但是一時間沒剎住車,啪嘰一下,整個人都趴在地上,給謝老當家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他磕著腦袋,疼得“嗚”了一聲,眼看著就要哭了。
謝老當家連忙道:“好了好了,不用再拜了,快扶起來,快扶起來。”
於是幾個土匪又夾著宋皎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在地上放穩了。
然後呢?
宋皎轉頭看向柳老師,用詢問的目光。
柳先生又提醒他:“該去給謝老當家敬茶了,嗯,不要忘了你現在該叫他什麼。”
“我知道了。”宋皎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走上臺階。
柳先生微笑著看著他上去。
宋皎走到謝老當家面前,從土匪手裡接過茶盞,雙手捧著,遞到他面前,奶聲奶氣道:“四爺爺請喝茶。”
謝老當家笑容凝固,還沒來得及問什麼,宋皎便又道:“哎喲,好燙,我拿不住啦,四爺爺快點拿去。”
謝老當家只能先接過茶盞,努力扯出一絲微笑:“卯卯,為什麼我是‘四爺爺’呢?前面三個都是誰呢?”
宋皎掰著手指頭,數給他聽:“我已經有一個爺爺和一個外公了。”
“嗯,那第三個呢?”
“是柳老師。”宋皎回頭,用手捂著,打了個哈欠,“昨天晚上我睡得好好的,爺爺和柳老師就把我喊起來,讓柳老師做我的第三個爺爺,所以謝爺爺只能排第四了。弄了一晚上,我都困死了。”
連夜拜爺爺。
這果然是故意的吧?
謝老當家看向柳先生,柳先生不卑不亢,朝他行了個禮。一旁的吳將軍“大仇得報”,笑得猖狂。
謝老當家再看向坐在身旁的宋軍師。
宋皎給自己爺爺也敬了茶:“爺爺喝茶。”
“好,卯卯乖。”宋軍師接過茶盞,朝謝老當家舉了舉,“老當家請。”
老土匪咬牙,憤憤地端起茶盞,一口飲盡。
好傢伙,這群爺爺裡,他排老小?
他排老小!
從來都是老大的土匪肺都要氣炸了。
宋皎黏過去:“四爺爺,你要不要再喝一點?你看起來著火了耶。”
謝老當家對上他的雙眼,瞬間就被淨化,摸摸他的腦袋:“好,那爺爺再喝一杯。”
“好噠,那我再去給四爺爺端。”
“卯卯,以後還是喊‘謝爺爺’吧。”
“啊?”宋皎猶豫,“可是這個聽起來很奇怪耶,就像是在謝謝爺爺一樣。”
那也比無時不刻提醒他是“老四”來得好。
謝老當家堅持,宋皎只好答應了:“那好吧,四……”
謝老當家看著他,宋皎連忙改口:“謝爺爺。”
而後宋皎又給謝大當家和謝夫人敬茶:“乾爹,乾孃。”
兩人接過茶盞,大當家飲茶時,留意看了看謝沉的表情。
他還是板著臉,氣呼呼地抱著手坐在位置上。
等夫婦二人喝過茶,謝老當家便道:“卯卯,你去沉哥那裡坐著,讓他給你敬茶。”
“好呀。”宋皎轉身跑到謝沉身邊,仰著頭對謝沉道,“謝沉,爺爺讓你給我敬茶。”
說完這話,他就爬上巨大的石椅,挪著屁股,和謝沉坐在一起了。
謝沉沒有動作,謝老當家又催促他:“沉哥,快,給你哥哥敬茶。”
謝沉低著頭,表情晦暗。宋皎察覺出他有點不對,想了想,最後道:“還是算了吧,我不想喝茶。”
他話音剛落,原本坐著的謝沉像狼一樣,忽然暴起,按住宋皎,朝著他的臉,狠狠地啾——咬了一口。
在旁人看來是親親,在謝沉看來是咬!像狼一樣充滿力量的撕咬!
謝老當家撫掌大笑:“原來沉哥那麼喜歡卯卯啊?”
謝沉一愣,他狼一般的撕咬怎麼還會被看出喜歡?於是他再一次低下頭,又“咬”了宋皎一口。
嗷嗚!
謝老當家一招手,謝沉和宋皎的朋友們就迅速上前,把兩個人給分開。
“卯哥,卯哥,算了,算了。”
宋皎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謝沉,你討厭死了!”
謝沉心想,我才生氣呢,明明比我小,還做哥哥,氣死我了,以後一定要多咬幾口,把自己在輩分上吃的虧全部咬回來。
土匪軍隊得勝歸來,大宴三天三夜。
謝老當家也在慶功宴上,將宋軍師正式介紹給眾人。
眾人頗有微詞,但是礙於謝老當家威嚴,不敢開口。
一轉眼就快過年了,可就是在這時,慶國派來使臣,前來求和,並且要求討還宋大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