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問學老丞相光臨地府的第一天。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今天,是齊國宋問學宋老丞相來我們地府視察的第一天,地上改朝換代了, 咱們地府裡也要煥然一新。”

說話的白衣小哥一回頭, 就看見黑白無常已經帶著宋丞相過來了。

“老丞相, 這邊請, 這邊請。”

小鬼們站成兩排, 列隊歡迎:“丞相好!”

宋老丞相差點被他們嚇了一跳, 朝他們微微擺手:“嗯,你們好。”

“丞相好, 久仰大名。”領頭的白衣小鬼向宋丞相作揖, “丞相大駕光臨, 有失遠迎。”

宋丞相有點摸不著頭腦:“嗯……”

“丞相看我們這裡還不錯吧?”

宋丞相環顧四周,是挺不錯的, 庭院錯落, 街巷相隔, 秩序井然。

白衣小鬼又問:“宋丞相有什麼指示嗎?”

“啊……”宋丞相頓了頓,“我想請問,投胎應該往哪裡走?”

“您不用投胎。”

“為何?”

“您身上是大氣象,孟婆湯對您沒什麼用, 所以您不能投胎。”

“那我就留在這裡?”

“是的, 您看,這後面就是我們為歷朝歷代王侯將相修建的庭院, 從遠古時期,排到齊國,這樣一串排下來,您是第一個入住齊國區域的。”

宋丞相還是頭一回聽說這樣的事情, 他想了想,又問:“那我的家裡人……”

“您的家人沒有您身上的大氣象,所以早已經去投胎了。”

“好。”宋丞相有些失落。

白衣小鬼連忙道:“不過□□皇帝肯定是會留下的,還有您的小孫子。”

宋丞相點點頭:“那也好。”

就這樣,宋丞相成為了地府齊國駐地的第一個入住居民,還有那只跟他一起來的大黃狗,或者說是小黃狗。

所有人來到地府,都會變成年輕時候的模樣,隨著時間的流逝,再次變老,最後保持在自己生命中最燦爛的模樣,永遠在地府生活下去。

白衣小鬼帶著宋丞相熟悉地府事物,每天都給他帶來新的訊息。

“丞相,好消息,好消息,齊國攻破慶國國都了。”

“丞相,好消息,齊國定都永安城了。”

“丞相,又一個好消息,謝沉登基了,您的小孫子身兼兩職,既當丞相,又當皇后。”

聽見這個訊息的時候,宋丞相顯然怔了一下。

白衣小鬼很快就反應過來,連忙道:“丞相別擔心,謝老頭沒事兒,他是直接傳位給謝沉的,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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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丞相松了口氣:“那就好。”

白衣小鬼望了望四周,宋丞相坐在躺椅上,那只小黃狗趴在他的膝蓋上,而周圍,堆滿了各種東西,金錠銀錠都滿出來了。

他驚歎:“丞相,地上又給你送東西了?”

“是。”宋丞相笑了一下,“本來還想著歸置歸置,但是越來越多,我就懶得整理了,讓你見笑了。”

“沒事沒事,我們都習慣了。”

宋丞相想了想:“你們能不能幫忙給地上的人託個夢,讓他們不要再送東西過來了?我這兒實在是堆不下了。”

“不行不行,違反規定。丞相我先走了。”

白衣小鬼走之後,宋丞相想了想,決定帶著小黃狗出去串門。

說實話,地府真是太舒服了,除了宋丞相認識的人都沒怎麼下來,當然他不希望這麼快就見到他們。

地府裡,前代聖賢、王侯將相,數不勝數,宋丞相簡直挑花了眼,今天去看看這位,明天去和那位聊聊天。

他自比為誤入百花叢中的老蜜蜂,熏熏然不知所歸。

又是秉燭夜談的一整個夜晚,宋丞相剛從上古時期的一位聖賢的家裡走出來,要回家去補個覺,迎面就撞上了那個白衣小鬼。

“丞相,丞相。”

“怎麼了?火急火燎的?”

白衣小鬼喘了口氣:“□□皇帝下來了!”

宋丞相一聽這話,也急道:“前面帶路。”

“是。”

白衣小鬼引著宋丞相往前走,宋丞相一路腳步匆匆,老遠就聽見謝老當家大鬧地府的聲音,跟猴子似的。

“老子剛才還坐在馬車裡呢!憑啥給老子戴手銬?老子犯啥事了?”謝老當家被一群小鬼圍著,手上腳上的鎖魂鏈甩得譁啦啦地響,他一甩腦袋,“讓你們當家的出來跟我……”

然後他就看見了緊急趕來的宋丞相,這時候的宋丞相還是年輕時候的模樣。

他乖乖地閉上了嘴,只喊了一聲:“老宋。”

不是軍師,也不是丞相,是最簡單的、像老朋友一樣的稱呼。

宋丞相在他面前停下腳步,佯怒道:“你不要阻礙人家的工作。”

謝老當家乖巧點頭:“是是。”

“這是鎖魂鏈,大概是你來的時候太不配合,所以他們給你戴上了。”宋丞相看向白衣小鬼,“給他解開吧,他不會放肆了。”

“好。”白衣小鬼親自上前,給謝老當家解開鏈子。

宋丞相又道:“流程我都懂,我帶他去辦吧。”

“行,那就麻煩丞相了。”

“你們下去吧,對不住了。”

宋丞相跟他們賠罪,謝老當家像做錯事情的小孩,站在宋丞相身後,努力朝那群小鬼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

小鬼們避之不急,連道“不敢不敢”,撒開腿就飄走了。

他們走後,宋丞相回頭看了他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都三四年了吧?你的脾氣怎麼到死都沒改?”

謝老當家低頭:“丞相,我錯了。”

宋丞相帶他去地府那邊辦了鬼籍,然後給他選了個南北通透的院子。

謝老當家不滿:“丞相,為什麼不和我一起住?”

宋丞相淡淡道:“東西放不下了。”

隨後謝老當家跟著他去參觀了一下。

“……”謝老當家幾乎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他神色訕訕,“啊?我有給你燒這麼多東西嗎?肯定是卯卯和沉哥給你燒的。”

宋丞相不想回答,從金山銀山裡扒拉出一個躺椅,和自己常坐的那個擺在一起:“坐。”

“哎呀。”謝老當家喟嘆一聲,在椅子上坐下,“好久沒見到你了,怪想的。”

宋丞相笑了笑:“我也是。你來的時候,地上怎麼樣了?”

“好得很,都好得很。”謝老當家下意識去摸下巴上的鬍鬚,卻發現自己的下巴上光禿禿的。

宋丞相問道:“你的鬍子呢?”

人來到地府,是會變年輕,但是某些特質,好像不能跟著一起變回來。宋丞相的頭髮也是這樣。

“剃了,傳位給沉哥和卯卯之後,就剃掉了怪麻煩的,這幾年還總是掉。”

“怎麼會忽然想要傳位給沉哥?對了,沉哥他爹呢?”

“他爹溫厚有餘,決斷不足,而且天下初定,沉哥又和卯卯成親了……”謝老當家頓了一下,“對了,你知道吧,沉哥和卯卯成親了,我親自操辦的。”

“我知道,卯卯在牌位前面跟我說了。”

謝老當家繼續剛才的話題:“然後沉哥和卯卯不都是男孩子嘛?那他爹就害怕我們走了,沉哥和卯卯鎮不住,想著乾脆先讓沉哥做皇帝,有什麼事情,我們活著的時候就幫忙解決了,省得孩子們受苦。”

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

宋丞相點了點頭:“是。”

兩個人交流了一下地上地下的生活,話題終於還是不可避免地來到死亡上。

宋丞相問:“你是怎麼過來的?”

“就坐在馬車上,坐著坐著,忽然兩個人把我拽出馬車,給我掛上鏈子,我就過來了。”

“坐馬車去哪裡?”

“還能去哪兒?沉哥和卯卯都成親了,事情都定下來了。我想了想,還是回土匪寨那邊舒坦些。”謝老當家脫了鞋,盤起腿,跟從前上炕一樣,“永安城我老住得不舒服,太南邊了,冬天又溼又冷,不如土匪寨舒坦。我就帶著範開回去了。”

“所以在路上就……”

“嗯,我大概也猜到了,我就讓範開準備了布匹,放在馬車上,我準備自己給自己縫壽衣的,沒想到……”謝老當家一撫掌,“扭頭就到了這兒了。”

宋丞相寬慰他:“那也好,無病無災。”

“你別提這個,其實我自己心裡清楚,我的歲數,其實到你走之後,老王家造反那一年就到頭了,但是我自己心裡不服。”

謝老當家抬頭看看地府的天:“我想著啊,要是我只有一個孫子,那就算了,天下丟給他就行了,我都幫他打了一半了,他還想怎麼著?可是偏偏呢,我有兩個孫子,這兩個孫子呢,還是一對,這路可不好走,我得幫他們把路全鋪完了,我再走。”

他張開手掌:“於是我再跟天借了五年。”

謝老當家轉頭看向宋丞相,正色道:“直至今日,我算是無怨無悔了。”

“那也好。”

忽然謝老當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嘶,糟了。”

“怎麼了?”

“我和範開一起出來,我死了,範開還在前邊趕馬車呢,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發現我死了。範開跟了我這麼多年,我和他是年少相識,一同在馬場裡做工,我娶媳婦還是他借我的錢,現在他跟我一起出來,我們昨天還在河裡耍水呢,今天我就死了。”

謝老當家嘆了口氣:“我先走一步,實在是對不起他。”

宋丞相拍拍他的手背,謝老當家想了想,又道:“其實我也有點對不起你。”

“怎麼說?”

“這麼多年,各種事情都是你在管,我心安理得地當個甩手掌櫃,最後你還是被毒死的,我真的……這件事情我想起來就……”

“不要緊。”宋丞相語氣平淡,“地府裡無數聖賢,奔走一生,得不到君王賞識,得不到實現抱負的機會,和他們比起來,我已經是最好的了。”

宋丞相想了想,最後道:“你不用自責,我不曾後悔。”

正當此時,地府天空中傳來鏗鏘有力、裂石流雲的嗩吶聲。

謝老當家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靜靜地聽一首《上花轎》。

隨著時間的流逝,地府裡齊國居住地的人越來越多。

謝老當家時常去其他朝代串串門,說笑聲大老遠就能聽見,但是他堅決不去慶國。

有一回,他在路上遇見最後一位慶帝,他直接用麻袋套著慶帝的頭,把他爆揍了一頓。慶帝回去喊人,結果又被家裡人爆揍了一頓。

慶國□□打得最兇:“丟人的東西,把國都敗光了,在這裡還被人打,你給我滾出去!”

光陰流轉,這天午後,宋丞相正靠在躺椅上睡覺,睡得正迷糊的時候,一個小小只的小孩,先把小黃狗放到他的腿上,然後自己也爬上去,抱著小黃狗,坐在他的懷裡。

“爺爺,我又來煩你啦!”

宋丞相沒有睜開眼睛,嘴角卻含著笑,寬厚的手掌準準地落在他的腦袋上,摸了摸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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