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老公社的時候,李良遠遠地看見阿爺在那來回踱步,原來阿爺被阿婆三催五罵的終究還是來了,只是因為心裡對李良有一絲期望,走到老公社就躊躇不前,生怕看到李良一個人孤身歸來。

“爺!”

李良喊了一聲,老爺子目光投來,一見是三個人,眼中閃過一抹驚喜,連忙迎了上來。等到了近前,阿爺狠狠瞪了李勇一眼,就看著李良道:“良娃子累不累,要不讓爺爺來背。”

李良哪會累著老爺子,他和老爺子都從昨天下午忙活到現在,一樣沒睡覺,自己年輕火力壯還能撐住,可老爺子終歸六十的人了,可不能這樣累著。

老爺子見李良不讓,就跟在一旁不停數落著二爸李勇,話說的自然不好聽,什麼窩囊廢,什麼不是男人,可語氣又不重,李良聽著不由在心裡感嘆,就老爺子這說辭和語氣,除了打擊二爸的自信,還有什麼用?難怪勸不動二爸。

一行四人很快就到了街上,等進了屋,二丫頭喜出望外的奔過來,老漢兒長老漢兒短的喊著,讓二爸的臉上多了些笑顏,阿婆就站在一旁,既高興二爸改了主意,又一邊眯愣著小眼兇巴巴的瞪向王春花。

李良看著這架勢只覺腦殼疼,乾脆直接把二爸背到了裡屋的床上,讓二爸平躺睡好,剩下的就讓二王春花來照料。

等出了裡屋,李良就被老爺子拉到阿婆身前:“良娃子,都快十一點半了,班車已經走了,今天去不c縣城,就讓你二爸在這住一宿,你晚上去潤東娃那裡擠擠吧。”

李良搖了搖頭,他在路上已經想好,這次無論如何要治好二爸,而且是徹底治好,山武縣醫療條件不行,就得去江陽,這也是之前當著二爸面說過的。

不過去江陽的話,今天的班車肯定是錯過了,原本他還在想是不是再等一天,可這一路上,他看了什麼?二爸兩口子的夫妻裂痕,老爺子下不了狠話卻一個勁的數落埋汰,再加上一個和二如敵似仇的阿婆,他真是一刻都不想耽擱,必須今天就把二爸送走,否則讓這些人呆一個屋裡,他真不曉得明天二爸是否會再度堅定死念。

“今天就得把二爸送走,而且不去山武縣,去江陽!這次得把二爸徹徹底底治好,治斷根,肺結核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二爸能治好病,他以後能活得好好的。”

李良斬釘截鐵的說出這番話,老爺子聽得晃了晃神,他壓根兒沒想到李良會出這個主意,但一琢磨卻覺得有些道理。

阿婆則是驚住了,忙道:“去江陽?家裡拿得出那麼多錢嗎?而且今天沒班車了,怎麼走啊?”

“沒錢就掙,能把人治好就成。至於車子,我去找人幫忙。”

說著,李良就轉身往門外而去,可阿婆卻瞬間炸毛,一把拉住李良的手道:“你去找什麼人?咱們這附近哪家人有車?你要去635是不是?不準去!”

阿婆一句話就戳破了李良的心思,可李良現在顧不得那麼多,救人要緊,“我為什麼不能去?他陳老九在我們家住了六年,我們沒短他吃喝,他倒過頭來拐走了我媽,讓我過了十年沒爹沒媽的日子,他欠我的!

現在我二爸病成這樣,我去找他幫忙借個車,他陳老九若是這個忙都不幫,他就是豬狗不如的畜生!”

李良掙開了阿婆的手,朝著門外一溜煙的跑了,阿婆滿臉憋得通紅,可她哪追的上李良,只能看著老爺子惡狠狠的道:“杵著幹嘛,還不快去追!”

老爺子這次很堅定的站住了,搖了搖頭道:“我攔不住良娃子的。”

“沒喊你去攔。”說著,阿婆從旁邊桌上的筲箕裡拿了幾個才蒸出來不久的饅頭放到老爺子手上,“良娃子早上到忙到現在,飯沒吃,水也沒喝一口,昨天又是一夜沒睡,這去635還有二十幾裡的地,他這樣不吃不喝,你想他倒在路邊啊!”

老爺子這才記起這茬,嘆道:“苦了我大孫子喲。”

說完,拿起饅頭就衝出門去。

眼見爺孫倆前後腳出了門,阿婆捂著臉眼淚唰唰直淌,她走到裡屋門口,看著屋裡的李勇道:“二娃子,你也都聽到了,良娃子為了幫你治好病,豁出去臉皮都不要了,去求那個砍腦殼的陳老九。

陳老九可是良娃子心頭最恨的人,是拐跑了他媽的人,他怎麼就能去求他幫忙?

如果你這回真能治好病,往後就要好好的活,再想糟踐自己身體,就想想今天,想想你這個侄娃子是怎麼幫你的。”

阿婆說完這話,轉過身搖搖晃晃的離開了,李勇的眼圈通紅,低著頭默默的流下眼淚,二丫握著李勇手道:“爸爸不哭,阿哥最好的,他對我們好,我們以後也對他好。”

李勇摸了摸女兒的腦袋,他的目光中滿是眷念,同時在心頭告訴自己,這次要是真能治好肺病,以後就踏踏實實的活。

沒有人想死,哪怕李勇也一樣,可他久臥病榻,又眼見家庭裂痕越來越大,再加上拖累老父老母,滿心疲累的他才會想到一死解脫,可今天自己侄兒所做的一切,無疑讓他疲累的心感受到濃濃的溫暖,而在懸崖邊的時候往往需要的就是這一絲溫暖。

所以,李勇這麼長時間來第一次活下去的意念是如此的強烈。

而坐在一旁的王春花則臉色複雜,當中有高興,畢竟十多年的夫妻,彼此還是有真情的,她也不希望李勇就這麼死了。可更多的是迷茫,因為她好幾年前就想逃離現在的生活,她在這個家看不到未來。

......

“良娃子。”

剛到中街子,李良聽到身後的喊聲,回身就見老爺子快步走了上來,將饅頭塞到他手上。“拿著路上吃,上了公路注意些,鎮上那些開摩托的毛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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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良還真是餓了,拿過饅頭幾口就吞下一個,笑著回道:“爺,放心吧,我路上會把細的,你回去看著家裡,別再埋汰二爸了,他不容易的,就讓他在家安心等著就是。

二丫別讓她老待在屋裡,讓她去街上找其他娃兒耍。”

老爺子點了點頭也沒再多說什麼,李良就朝著下街子去,等到了村頭正準備上鐵索橋,娟女子不曉得從哪冒了出來,一把拽住李良道:“良哥,楊雲貴地頭真的出了那麼多金子?說是比楊明發哥都出的多。”

“都傳開了?”

“是啊,你沒見早上那會兒的陣仗,楊家親戚都圍在楊雲貴屋裡頭,這個說要一家分三十克,那個說要一家分五十克,後面楊雲貴的老孃跑出來又哭又罵,說楊家人欺負他們孤兒寡母,這會兒村支書都過去了。”

劇情發展的這麼快啊?

李良心頭一陣暗笑,走在鐵索橋上,邊往前邊道:“楊雲貴命好,這回要成村子裡第一個兩萬元戶了。”

“兩萬元戶!這...”

娟女子驚得不知道該說啥,等回過神又道:“挨千刀的王潤東,我之前碰到他,他還給我故弄虛玄,只說良哥你得了二十克金子的打發,賺大發了。”

二十克叫賺大發?夠不夠二爸的醫藥費都難說。

不過娟女子本身對淘金這事兒期望不高,只想從自家地頭刨出學費,有個兩三克就足夠了,可惜他家地頭真是一點金子都沒,人啊,這個命真的難說。

兩人說著話就走過了搖晃的鐵索橋,這橋可真是老古董,有村子的時候就有了鐵索,只是上面的木板爛的不行,東缺一塊西朽一坨,以前公社在的時候還組織人補補,這幾年壓根兒就沒人管,大家的心思都在地裡頭,都在金子上,甚至去年村頭的楊百翰在橋上一腳踏穿板子掉進河裡摔個半死,事後村支書也就找人補上被踏穿的板子,又象徵性的填了幾個空漏就敷衍了事。

沒多的時間感嘆這些,李良對著娟女子道:“你回吧,我要去外面辦點事,你地頭的事情等我忙完家裡的事就去幫你。”

“好咧。”

娟女子喜滋滋了回了句,又問道:“你要去哪?”

李良沒明說,只含糊的說去鎮上,哪曾想娟女子當即樂道:“那敢情好,我還說明天去鎮上還劉莎的腳踏車,正好,我今天騎車載你去。”

說完,這丫頭一溜煙的往回跑,邊跑還邊喊著:“良哥,等著我啊,我很快就來。”

劉莎是娟女子的同學,家裡是鎮上的,有個哥哥在郵電所,這腳踏車就是郵電所淘換下來,內部人員低價消化的。李良想著這二十多裡路,能騎車去自然要快的多,也就在路邊等著娟女子。

前後沒幾分鐘,娟女子就推著腳踏車從鐵索橋上風風火火的來。

“良哥,我搭你。”

娟女子笑容燦爛的一拍後座,李良看了看娟女子那小身板,咧著嘴道:“你能成嗎?”

“放心吧,我騎車技術可好咧,搭我老漢兒搭我姐都穩穩當當的,你放心上來吧。不過要等我騎上了,你上活的啊。”

搭腳踏車,等騎車的人騎出去再跑著上車,叫上活的;直接坐到後座上,再等騎車的人動起來,叫上死的。

娟女子根本不給李良選擇的機會,說完話騎上車就朝前飈了出去,李良快跑幾步追上去然後一屁股跨坐在後座上,車子好一陣搖晃,嚇得李良提起腳,雙手緊緊抓住娟女子的腰,好在車子沒晃翻,朝著前方穩穩前進。

娟女子心情不錯,許是楊雲貴的發達讓她堅信自家地頭也能出金,能刨出學費讓她繼續上學,她載著李良沿著土坷垃路向前,嘴裡還哼著鄧麗君的《小城故事》。

“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

娟女子很喜歡這首歌,因為‘小城’,那載著她的一份念想,一份走出大山進入城市的念想。

至於李良,他對這首歌沒什麼感覺,但聽著娟女子清脆的歌聲,他心中之前的焦躁,沉重等等都漸漸放空,看著向後緩緩倒去的蒼翠林木,聞著家鄉清新中帶著泥土芬芳的空氣,他在心裡默默道:‘重生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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