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王超依然發了個短下旋。
如此普通，如此平靜，相比起前兩局千變萬化的發球，這個發球輪的王超堪稱樸素。
但偏偏楊馳就自作聰明的連著吃了兩個球。
他再度倉促折返接球，再度冒高，被陸甲一板子衝死。
即便是桂花香的主場，此刻看臺上也響起一片低低的哄笑聲。
只因為楊馳的整個反應看起來確實有些可笑，宛如驚弓之鳥，又如沒頭蒼蠅。
這一刻，就連何洛都側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裡有著很隱晦的不滿。
“10：0，交換發球權，楊馳發球。”裁判高聲道。
楊馳接過小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目光看向對面，眼神裡竟帶著一絲乞求。
他何等心高氣傲，否則當年又何必從黑桃q轉會桂花香？
所有人都覺得他是為了錢，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僅僅是為了錢。
他還為了心底的一股子氣。
那一年，他在黑桃q打二單，黑桃q風雨飄搖，成績搖擺不定，耿帥身為一單，永遠只能拿一分，而何洛的單打根本拿不到分，所以黑桃q真正贏下來的局，通常都是楊馳拿兩分。
單打，他打爆對手。
雙打，他是主攻手。
黑桃q那年的成績能維持在中游位置，真正的功臣是他，不是耿帥。
然而耿帥永遠拿著最高的薪水，永遠不認真訓練，比賽的時候永遠只贏一場，而俱樂部卻對此不聞不問。
反倒是他楊馳，勞苦功高，戰績彪炳，薪水卻只有耿帥的一半，偶爾缺席訓練還要被範小仙狠狠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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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不公平。
他想找一個能打兩場單打的地方證明自己，所以才來到了桂花香。
但他沒料到的是，來到桂花香之後，待遇固然好了，一單也有了，他在乒甲圈子裡的名聲卻壞了，很多人說他人品不好，不可深交。
流言雖不知從何而起，但傳得有鼻子有眼的，雖然名為八卦訊息，實則幾乎都是事實，所以他認定這是黑桃q俱樂部自己主動傳出去的，目的就是要報復自己，搞臭自己。
既然如此，那便你不仁我不義。
於是他再度出手，透過私下聯絡，代替俱樂部充當說客，開出高薪，把何洛也挖了過來。
這叫釜底抽薪，他想讓黑桃q俱樂部死。
但他沒想到，今年黑桃q俱樂部竟然來了王超這樣一個超級新人，還在今日此時此刻的這場雙打中，把自己逼到了絕境。
其他球員如果被剃了光頭，最多是短暫的恥辱，或者乾脆成為某些時候自嘲的談資，反而不失為一樁風雅事。
但自己的名聲已經臭了，如果再被剃光頭，恐怕真的要一輩子被人拿來嘲諷了。
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後果。
所以在感到絕望後，他對王超露出了乞求的神色。
他希望王超不要趕盡殺絕。
畢竟，他跟黑桃q俱樂部其他任何人都有嫌隙，唯獨跟王超無冤無仇，今日之前甚至從未見過。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做人留一線呢？
……
楊馳最終偷了個長球。
他兩度猜測王超會偷長，結果都失敗，到最後，他自己卻發了個偷長。
歸根結底，是因為他真的慌了，越慌就越急，越急就越想投機取巧。
但他這樣的心態，王超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王超早已將空閒的右手放到球檯下方，透過手勢給了陸甲明確的指示：準備直接搶攻。
陸甲直接側身，二話不說就是一板，沒留半點情面。
就算曾經還有那麼一絲絲的隊友之情，也在剛才何洛的那句誅心之言後消失殆盡了。
楊馳這一刻面如死灰，在看到陸甲第一時間側身後，他就知道自己又被王超算中了。
這個初入職業賽場的小家夥，簡直是個玩弄人心的妖孽！
但何洛卻還沒放棄。
畢竟，剃光頭可不只是楊馳一個人的恥辱，離開黑桃q的也不只是楊馳一個人。
或許他何洛的名聲比楊馳好一些，但也架不住剃光頭這種事情的buff加持啊……
所以何洛也在賭，賭自己的隊友一定算不過王超，賭陸甲一定會拿到進攻主動權。
他這一刻也算是福至心靈，雖然搞不懂每個人心底具體的複雜算計，卻在一瞬間從紛繁復雜的現象中找到了事物的核心本質。
“陸甲一定會進攻。”
“而我要做的，就是反抽過去！”
他退臺一步半，雙腿分開，穩定下蹲，側身、扭腰、轉胯，揚臂，竟然將陸甲這一板十二分力氣的爆衝強行反拉了回去。
這一刻，精神力過於集中的他甚至覺得眼前的畫面都慢了下來，他耳中聽得到小球在膠皮上瘋狂摩擦產生的嗤嗤聲。
他其實並非力量型選手，但他確定這個球的轉速絕不低於90轉每秒。
這個球又快，又轉，又飄，有著極端的突然性，是個絕對經典的回頭球，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何洛職業生涯的巔峰時刻之一！
事實證明，乒乓球檯上，一切皆有可能。
這個球真正打了王超一個措手不及，甚至在大多數觀眾看來，這已經是無救的一球，因為他從王超的左側飛過，幾乎已經越過了王超身體所在的那條線。
但王超依然沒有放棄。
他的腳步肯定追不上了，倉促之下，只能將球拍從右手交換到左手，再將左臂儘量伸長，狠狠揮出，完全靠感覺拉了一板子。
通俗點說，他這一下完全是蒙的。
死馬當做活馬醫。
然而這蒙的一板子，硬生生將不可能接住的球兜了回來。
只是有些冒高。
這一幕看得很多業內人士頭皮發麻，一直滔滔不絕說著話的大馬哥半張著嘴巴，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們比普通觀眾更明白，王超展現出來的究竟是怎樣誇張的手感。
王超整個雙打過程中都顯得很放鬆，唯有此刻真正緊張起來，他來不及做過多的事情，只能高呼一聲：“陸甲，該拼命了！”
陸甲也在瘋狂後撤。
事實上，他比王超更想贏這個球。
他性格很安靜，也從不主動招惹是非，但這不代表他就真的沒脾氣了，從何洛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起，他就一直在心裡憋著股勁，想狠狠打何洛的臉。
他非常、非常、非常想給何洛剃光頭！
所以他咬著牙，瘋狂往後退，明知自己平時接這種球連百分之十的成功率都沒有，卻依然想要努力試一試。
何洛此時後退，楊馳迎了上來。
楊馳眼中充滿怒火，又是狠狠一板爆衝！
他此時心中充滿了對王超的熊熊恨意！
他以為自己和王超無冤無仇，以為王超會放自己一馬，他曾經主動對王超示弱，用那樣可憐無助的眼神看向王超。
他以為自己已經表現得足夠卑微了。
但王超的選擇是：指示陸甲直接爆衝。
“你這樣做，是真的想我死啊！”
所以楊馳在這一刻把王超也恨上了。
正因為恨，所以看到這個冒高的球飛到面前後，他心中充斥著莫名的快意。
“你不是想我死嗎？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後一個球何洛居然爆發了。”
“但你居然還不放棄，甚至採用換手擊球這樣的奇葩招數，都不肯讓我安安穩穩的得一分。”
“王超，你救這個球有多努力，就代表你有多想讓我死，我也就有多恨你！”
“現在，我要親手得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