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欽不吭聲了。
打到這時候，他說什麼都沒用了，該出醜也已經出了。
他不再看羅小雨，原本浮躁的心思在此刻反倒漸漸沉了下來，心無旁騖，身軀下蹲，決定好好打下去。
只可惜……沒用。
決定一場比賽勝負的永遠只會是實力，而不是態度，又或是小宇宙爆發。
王超這次沒玩花招，規規矩矩發了個下旋球，李少欽擺短，王超再擺短，李少欽出手搶攻，王超反拉，李少欽再反拉，兩人各自後退兩步，形成最考較基本功的正面相持。
小球在空中飛來飛去，“啪啪啪啪啪啪啪”，在七板對拉之後，李少欽失去球感，拉球出臺。
王超再得一分，比分變成6：0。
羅小雨也不吭聲了，她專注的看著攝像機畫面裡兩人的動作，無由的感覺這樣的中遠臺弧圈球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美感。
她甚至覺得雙方拉球時的動作都有著某種美感，或許是很符合某種運動力學原理，又或許是那種全部力量集中一點的打擊感很帶勁。
她忽的覺得，老爸的這個職業，似乎並不是她想象中那麼無聊。
從某種意義上說，小小銀球在空中飛過的弧度，其實跟足球場上那一腳世界波的弧度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因為乒乓球體積小，所以不如足球那麼激情肆意，卻多了幾分精妙，幾分可控，幾分細膩。
如果說足球是揮灑汗水、熱血與激情的遊戲。
那麼乒乓球則是把精準、技巧和算計都發揮到極致的偉大藝術。
李少欽不想打了。
他向來嘴臭，喜歡裝比，在球隊裡本來就不討人喜歡，這次難得遇到個民間大神，又親眼目睹這位民間大神和高明那艱難的六場大戰，於是他覺得，這是自己能欺負的物件。
這次主力隊伍的內部考核，總共十六人，他排名第十三，只差一名就要打升降級賽。
他嚇出了一聲冷汗，既後怕，又慶幸，然後生起了某種極度的憋悶，他需要找個渠道發洩一下。
否則他也不會主動挑釁王超。
但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
這個民間大神強得離譜！
無論是發球，接球，算計，甚至最考驗基本功的相持，全都在自己之上。
他只是想不通，這人為啥能跟高明那種彩筆打上足足六局才取勝。
打假球嗎？
意義何在呢？
他不能理解。
“不打了！”他把球拍往桌上一扔：“我認輸。”
“別啊。”王超笑眯眯的看著他：“記得咱們剛才怎麼約定來著？”
他提醒道：“不許休息，不許認輸，誰犯規誰是豬。”
“啊！”李少欽想起來了……
當時他以為王超腦子秀逗了，現在他懂了，早在那時候，對方就給自己挖了個坑。
“現在可是有攝影機拍著哦。”王超順便指了指旁邊的羅小雨：“你如果真不想打，就對著攝像機承認自己是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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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小雨俏臉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只覺得這場球越來越有意思了，她拍著手道“好哇好哇”，那掛在飽滿胸口的攝像頭也因此搖搖晃晃，相當吸睛。
李少欽重新撿起球拍，咬著牙蹲下身去，腦子裡拼命思考自己應該發個什麼球。
最後他決定發個左手位底線長球，卻被王超直接一個漂亮的直板橫打抽了回來。
“哇！”羅小雨又是一聲驚呼：“這是什麼動作？好帥！”
這狗仔妹專業不過關啊，連國手白峰的標誌性動作都不認識……
王超心裡嘀咕。
李少欽則有點絕望。
彼其娘也！
汝父亡矣！
這民間大神剛剛還只跟我玩套路，現在連最先進的技術都拿出來了，他到底還藏著什麼其他的陰險手段沒拿出來？
老子不想吃蝦仁豬心啊……
李少欽也不是什麼好鳥，他迅速轉換思路：既然不能認輸，那我消極比賽總行吧？
待會兒你球過來，我不管這球難度大小，反正直接自殺就對了，總而言之，不給你炫技的機會，趕緊打個4：0拉倒。
他打定主意，心中算計著如何讓這個“自殺”表演得更加真實，隨後發了個很沒有水平的球過去，等王超進攻。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著王超把球輕輕挑了過來……
是的，挑過來的……
不是挑打，只有挑，沒有打……
這是七八歲的孩子剛去學球時，老師告訴孩子何謂“上臺”的時候才用的姿勢。
這球既高且慢，而且沒有任何旋轉變化，就這麼簡簡單單跳到了李少欽面前，高度合適，簡直就像是故意餵給他吃的。
吃不吃？
身為職業選手，看到這樣一個球，是真的手很癢，不抽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李少欽的身體比腦子誠實，他終究還是抽了。
這如果都不抽，那自己打的也未免太假了。
畢竟還有攝像機在拍著啊……
李少欽抽空看了眼羅小雨，忽然覺得這妹子當真面目可憎。
如果沒有這妹子的攝像機，自己就算耍賴又如何？
他後撤半步，來了一個十二分力氣的爆衝！
“抽死你！”
“抽死你抽死你抽死你！”
“不管待會兒還要被你怎麼玩弄，我先狠狠給你一板子再說！”
李少欽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這球一上手，他就知道：有了。
力量打透了，膠皮彈力完全發揮出來了，手感好得不得了。
他打了十幾年的球，還從沒有在這種情況下失手過。
但今天偏偏就是要顛覆他十幾年的常識。
王超直接退了三步去接球。
這球力量奇大，落臺之後高高飛起，到達王超所在處時的高度還在王超腦袋上方，看上去是完全沒法接的狀態。
理論上說，想接這個球，王超至少還得再退七步。
但王超卻高高起跳，舉手揮拍，狠狠一板子砸了下來。
這不是個抽球動作，這是個扣殺動作。
如果手中沒有球拍，這大概更像是排球運動員網前起跳的動作。
小球的速度比來的時候更快，狠狠原路返回，砸在李少欽面前，發出的聲響大得驚人。
比分來到8：0，李少欽臉色蒼白。
他這輩子都沒看到這麼打球的！
唯有王超的聲音在空曠的球場上響起：“換我發球了。”
王超發球，他將球高高拋起，卻並不是一個標準的高拋發球，而是忽的身軀下蹲，球拍豎立如刀，用力砍了下去，球拍的某一面與小球輕輕一蹭，小球就沿著一條詭異的弧線飛了出去。
“哇！好帥的動作。”羅小雨只覺得歎為觀止：“這又是什麼發球？”
李少欽想罵人。
“這踏馬的是比高拋發球還少見的砍式發球啊！這狗日的到底還會多少騷套路？為啥之前一個都看不到，在我這兒就全出來了？”
他慌慌張張要去接，但這種超冷門發球他是真的沒遇到過，倉促之間，甚至都沒注意到剛才王超砍下來的時候手腕動作到底是怎樣的，於是他判斷錯了，把左旋當成了右旋。
球與球拍只一觸，就在強烈的摩擦作用下撒著歡的橫向飛了出去，幾乎飛成了一個誇張的九十度直角。
9：0。
這看似完全違反力學原理的畫面，如此的具有視覺衝擊力，羅小雨都看呆了，她全神貫注盯著攝像機鏡頭裡的畫面，只覺得今天自己眼前開啟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原來，乒乓球的世界是這樣奇妙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