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這局球,自然是有算計的。

他選白峰的第一前提,是因為白峰是五大主力中最少零封對手的。

這說明白峰是個慢熱選手,第一局時,他的實力並不能直接發揮到百分之百。

除此之外,還因為白峰最年輕。

年輕固然代表著更強健的體魄,卻也同時代表更氣盛、更衝動、更暴躁、更不冷靜。

像蕭飛那種老油條,王超敢斷定,只要自己的硬實力弱於蕭飛,蕭飛就一定能用最簡單樸素的方式慢慢熬死自己,不給自己任何玩弄花招的機會。

而林笠的球質量太高了,王超在比賽之前並不確定自己現在的硬實力到了哪一步,如果到時候根本擋不住林笠的重炮,那就尷尬了,所有的計劃都會因為接不住球而無法進行下去。

所以選擇白峰是必然的。

但戰勝白峰他其實是完全沒信心的,必須邊打邊看,走一步算一步。

最初他不太確定白峰有沒有提前得到通知。

但是當他禮貌的說出“冒犯了”三個字時,白峰的回答過於堅定,戰意過於明顯,讓王超立刻就明白了。

白峰必然是提前準備了的,甚至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了。

既然如此,那白峰讓自己先發球,就絕不是單純的狂妄,而是另有所圖。

也許其他國家的國家隊選手會有傻子,但華乒國家隊中,絕對個個都是人精。

白峰讓我先發球,他想幹什麼?

有些東西看上去很玄乎,其實分析起來並不複雜,白峰不想發球,卻想贏我,那他想做的,自然只能是直接搶攻了。

他為什麼覺得自己能主動搶攻呢?

因為他覺得我會偷長啊。

他為什麼覺得我會偷長呢?

因為他覺得我擅長算計,喜歡變化啊,我這種性格,偷長不是最合理的嗎?

更何況,還有昨天龍隊的珠玉在前,誰敢說看了那場球一點影響不受?

你昨天聽了一首好聽的歌,今天還會忍不住哼唱兩句呢。

所以你看,這個結論倒推回去並不複雜,簡直一目瞭然。

所以王超將計就計。

發球偷長之所以冒險,是因為你的本意是要偷襲對手,而當對手不受偷襲直接搶攻時,你是會有一定慌亂的。

但王超已經知道白峰要搶攻了,那他偷長的時候,自然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

白峰以為自己在預判,殊不知王超同樣在預判。

正因為預判足夠充分,所以白峰氣勢洶洶的搶攻才會被輕而易舉的擋回去。

然後,就進入了白峰的第一個性格弱點:急躁。

白峰打球,強調前三板,這本身並不算弱點,因為乒乓球比賽中的前三板本身就是一整套戰術體系,但問題是,白峰的前三板過於兇猛,類似程咬金,是不留餘力的那種,所以三板一過,氣勢會迅速滑落。

王超要做的,就是接住這三板球,再看白峰會有什麼變化。

事實證明,白峰無論怎麼提前準備,他心底依然是小覷了王超的,所以當三板斧失敗後,他的表現有些不堪,最終輕易的丟掉了前兩分。

然後就進入了白峰的第二個性格漏洞:強硬。

白峰太好強了。

他當初未出頭時就對林笠不服氣,入隊之後更是對誰都不服氣,他打球有時候很不講道理,跟羅九打的時候,他明知羅九精通正反手連續進攻,卻偏要跟羅九拼正反手對攻。

而在面對龍隊時,他則跟龍隊比拼節奏變化。

打林笠時,他則拼了命的跟林笠對拉,企圖拉穿對方,因為他知道林笠是有名的重炮手。

白峰的個人能力是極強的,但正是這些過於強硬的細節,讓他在很多明明可以贏的比賽中輸球,就連王陸在局間休息時的一再強調,他都聽不進去。

說到底,他還是沒有感受到真正的切膚之痛。

所以當白峰拿到發球權時,他毫不猶豫直接偷長。

為什麼?

因為王超剛剛偷了兩個長。

憑什麼一個小輩都能當著我的面偷長,而且還能贏我的球,而我卻不能偷長呢?

若不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我還叫什麼世界第一直板?

白峰一偷長,又被王超完美預判,於是一來二去,又丟兩個球。

隨後王超主動跟白峰打了兩個硬實力球,這不是算計,而是王超真正想知道自己的實力如何。

這兩個球打完,白峰也就真正把王超當成了旗鼓相當的對手。

這一點,王超當然也料得到。

所以王超換招,跟白峰鬥臺內短球。

這一次王超其實是輸了的,因為他的臺內短球鬥不過白峰,被逼無奈之下強行起板挑打,算是冒險一搏,卻挑打失敗。

但白峰真的太強硬了,他被王超挑打了一個,就一定要報復回來,仗著自己的臺內短球有優勢,硬是還了王超一個臺內挑打。

然而這種高質量短球的臺內挑打實在太難了,他也失敗了。

於是雙方各得一分。

然後王超繼續變招,他直接放勝負手。

這其實是受到了昨晚羅九與孫天龍那場比賽的啟發。

當時羅九放勝負手,孫天龍是直接不理睬的。

實際上,不理睬就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但白峰卻不一樣,白峰受不得這種侮辱,他必須狠狠抽回去。

這一抽,局面又變成了相持,在相持球中,兩人再次交替得分。

所以你看,白峰其實是有優於王超之處的,那就是他的臺內短球。

如果他盯緊了這一點打,努力在鬥短過程中尋求突破,而不是急不可耐的還王超一個挑打,那麼他或許就真正開啟缺口了。

但他被王超稍一撩撥,就又開始硬接王超的勝負手,也粗枝大葉的錯過了自己可能找到優勢的地方。

接下來的比賽乏善可陳,雙方看似你來我往打得旗鼓相當,但每一次的局面變化,幾乎都是由王超引導的。

只要他先動,白峰必跟著動,但王超是可以從每一個動作中找到破解之法的,白峰卻始終傻傻的跟著,於是雙方的比分就這樣互動著攀升上去,直到最後終局,白峰依然沒有突破最初那四分的差距,鬱悶的輸掉了比賽。

……

“我現在覺得,你去櫻花國能奪冠。”蔡國棟此時心情極好,連笑容都比剛才明顯得多:“這局球算你超額完成任務,不但證明了你的硬實力足夠進入國家一隊,還證明你的觀察力、判斷力、臨場戰術執行力和比賽時的心理承受能力都完全合格,不過……白峰這小子很記仇的,你贏了他,以後小心點。”

王超笑了笑,自然不會把這種玩笑話當真。

國家隊內競爭激烈而殘酷,每個主力球員後面都有一堆人在追趕,這種情形下,教練組始終極度重視隊內的良性競爭,並嚴禁任何選手因為比賽勝負而結仇,這麼多年下來,一批批的球員們早已習慣了“場上是對手,場下是隊友”這種奇妙的相互關係。

蔡國棟卻又看看旁邊幾位教練,道:“趁著王超本人在場,那件事情……今天定下來吧?”

眾教練一起點頭:“確實,拖太久了。”

何敬平道:“王超的手感跟羅九不是一回事,我仔細研究過他打的那幾個超級球,他對於超遠距離的長球有非常精確的把控,每次側切都能恰到好處的把球切到剛剛過網的高度和距離,而羅九的手感,更多的是體現在接球的一剎那對球身上力量的感知和應對。所以,羅九的天賦可以叫入微,但王超的天賦,我更傾向於叫做精密。”

王陸搖頭:“精密太狹義了,照你這麼說,他之前打出的背後擊球、換手擊球,以及左右手精通和那幾個生膠削球,又該怎麼說?這難道還不算入微?這都入神了。”

何敬平反問道:“那你覺得該怎麼統一呢?”

王陸道:“反正全都是與手感有關的東西,不如乾脆就叫神手?”

眾人齊齊搖頭,秦華昌道:“這個太難聽了。而且在我看來,王超最強的地方其實不是手感,而是他對比賽局面的閱讀能力……你們不覺得他打比賽特別聰明嗎?今年的乒甲我專門看了很多場,他打馬昂星那場雙打,那種破局方式,屬於典型意義的指向性針對,但凡馬昂星性格別那麼死板,王超那場球都得敗。”

他環顧四周:“別說選手了,哪怕是換成我們做教練的,在他那種情況下,都不敢說一定能想到這種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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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完,眾人安靜了片刻,朱澤石才道:“那你覺得該叫什麼?”

秦華昌道:“洞悉。”

蔡國棟搖頭:“按你這麼說的話,王超其實還有一個特質,比閱讀比賽還重要。”

秦華昌道:“什麼?”

蔡國棟道:“你們別忘了,羅九換膠皮這個事兒,最初可是王超提出來的。”

這話出口,眾人再次安靜下來。

因為嚴格說來,這事兒確實比天還大。

羅九的事情不僅僅是困了何敬平七年,事實上,教練組其他教練同樣在幫忙出謀劃策,只是那麼多年過去,誰也沒想出真正靠譜的辦法來。

所以王超在幾天之內拿出的這個辦法,即便再有偶然和運氣的成分,依然是細思極恐的。

他一個人在宏觀預見性上碾壓了整個華乒教練組。

所以當蔡國棟提起這個事兒,連一向沉穩的朱澤石都難得的呲了呲嘴,彷彿牙疼。

“你們不要忘了今天這場比賽。”王陸繼續提醒道:“大家都看清楚了吧?王超把那個笨蛋從頭到尾,算得死死的,這可不僅僅是閱讀比賽,這是在直接閱讀選手、操弄人心。”

何敬平道:“難道叫讀心?”

秦華昌道:“不如叫先知?”

朱澤石道:“實在不行的話,不如把這些名字統統加進去?咱們就直接宣稱,他是複合型天賦。”

蔡國棟叱道:“胡鬧,再想。”

場面再度安靜。

一眾大佬面面相覷。

王超也終於聽明白了。

這群人是在給自己的天賦起名字。

正如馬昂星有鷹眼,武力有怪力,林梓君有極速,他身上有這麼多不凡之處,當然也該有個天賦。

身為朱門小師弟,他也必須有個響亮的天賦,說出去才氣派。

只是華乒幾十年來還從未出現過他這樣的人,所以眼前這幾位爺居然在起名這件事情上卡住了。

很久之後,蔡國棟才一錘定音:“就叫無雙吧。”

他道:“想用一個詞把那麼多能力全部展現出來,是不可能做到的,既然如此,還不如乾脆來虛的,就叫無雙,意思是,他的天賦天下無雙,你們覺得如何?”

何敬平拍手稱讚,十分喜歡:“這名字好,威風,霸氣,從此乒壇再添一道新天賦,真是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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