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絲在輕微的顛簸中甦醒了過來。
醒了嗎?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已經養成習慣的身體下意識在周圍尋找起紙與筆,然後莉絲便觸碰到了蕾溫的背部,隨即女孩意識到自己正在被魅魔揹著行進,為了便於帶著自己移動,蕾溫還特地收回翅膀變成了人類姿態。
十分抱歉,我沒有找到莉絲你平常用的那個本子,而且現在我也不太方便,如果可以的話你用手指寫在我的背上就好,我應該能明白你的意思。
莉絲左右張望,她立刻發現自己正在一個十分陌生的環境中,不論是腳下沙沙作響的沙丘,還是不遠處一望無際的大海。
在附近她沒有發現修的身影,這讓女孩躊躇了片刻,不過很快地她同意了蕾溫的提議,以自己的方式和蕾溫做起交流。
我們在哪。
我也不清楚,在穿過那個通道時我昏過去了一段時間,醒來後就發現自己待在這裡了,如果修的儀式沒有出現問題,那麼這裡大概就是我們的目的地,亡者之境。
店長有看到其他人嗎。
很遺憾,我想我們和修也許是走散了,我在附近發現了同樣昏倒的你,但沒有看到修的身影。
聽到這個答案後,莉絲楞了一下,她的手默默握緊捏成一個小拳頭,抵在蕾溫的背部遲遲沒有做出回應。
修曾經提到它和你之間存在著某種契約,透過契約你們應該能相互聯絡上吧,怎麼,那邊沒有回應嗎?
她現在聯絡不到修確有其事,不過讓女孩感到不安的並不僅是這一點。
沒有發現艾琳嗎
在理解了莉絲傳遞過來的資訊後,幾乎是瞬間地蕾溫停下了腳步。
艾琳....?我們並沒有帶艾琳過來....這時她應該還待在店裡才對
不,莉絲應該並不是那個意思,一定是自己想錯了,是自己杞人憂天,誤會了她想表達的含義....
艾琳
艾琳也被卷了進來。
沒有如蕾溫所願,莉絲剝奪了少女幻想的權利,道出她最不願聽到的事實,無力感襲向全身,令心頭不由一緊。
.......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她進入通道後,難道還發生了什麼意外嗎,蕾溫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靜,壓抑住從心底湧現出的不安與懷疑,然而只要一想到艾琳,她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化為了徒勞的泡影。
一個連自保能力都沒有的小孩子被丟到這種陌生又詭異的地方,如果遇到什麼危險......這麼想著,她實在是安心不下來。
儀式出現異常。
我和艾琳被吸了進來。
或許是一直待在修身邊的緣故,莉絲的解釋有著修的特色,簡單來說,就是曖昧而模糊,不過蕾溫相信女孩之所以如此回答,是因為她確信這樣就足夠了。
蕾溫透過自己作為惡魔的洞悉能力,直覺上不認為莉絲對她說了謊。
是嗎......
如果艾琳真的也被帶到亡者之境,那麼自己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儘快找到她,這點不容置疑。
對不起。
為什麼要向我道歉呢?這又不是莉絲的錯。
因為我的緣故莉絲被捲入危險。
接受委託的是我,沒能保護好艾琳的也是我,這是我的疏忽,與他人無關。
沿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沙丘,蕾溫再次邁開的腳步加快了速度,她的身後留下一條形單影隻的蹤跡,不知由哪裡出發,不知通向何處。
店長後悔接受這個委託嗎?
事到如今才問這個問題嗎,已經太晚了我的大小姐。
我當然不後悔,儘管這次的難度或許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不過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途中經歷的苦難愈多,我所能獲得的報酬就會愈加豐厚,我很貪婪,想要以最小的代價得到最大的成果,而命運只是看準了我妄圖投機取巧這一點而降下了必要的懲罰而已。
你不必對我抱有任何的歉意,我不會因為你的態度而改變我的態度,我會盡全力實現你的願望,在實現的過程中你可以把我當做你的棋子隨心所欲地利用,這是你應得的權利,我絕對不會背叛你,只要.......你能保證住自己的存在不會貶值。
因此,在收取代價時我也不會保留任何同情,我們之間的協議已經簽訂完成,這是一場你情我願的買賣,是一場等價交換,你大可不必擔心我的忠誠,這毫無意義,你大可不必在意我的感受,因為這不會產生任何價值。
修說惡魔們都是言而無信的大騙子。
哈哈,它說得一點都沒錯,如果可以的話請務必不要相信惡魔的任何一句話,至於我嘛....我只能說到目前為止我還缺少一些作為惡魔的自覺,信與不信還是取決於你。
我想去相信店長因為艾琳相信著店長。
你們這些小家夥的思考方式還真是稚嫩到讓我覺得可愛呢。
四周的景色永遠只有千篇一律的沙子,如果不去偶爾回頭看看自己路過的腳印,蕾溫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在原地兜圈子,她也曾從掛在胸前的揹包中取出可以鑑別方向的道具,只是結果都不盡如人意。
這裡應該不會存在所謂的磁場干擾吧......
喃喃自語著,蕾溫把手中失靈的自制指南針收了回去,不能決定方向,意味著在沒有標示物的環境中移動很有可能是在白費力氣。
這裡的的環境不像是真實存在的。
把目光投向遠處的海灘,莉絲察覺到了這個世界中的一絲違和。
果然你也注意到了嗎,修的儀式很有可能成功了,現在我有更大的把握確定這裡就是亡者之境了。
用靴子踩入柔軟細緻的沙中,蕾溫得出了一個可靠的推論。
現在我們看似處於一個大沙漠的邊緣,而旁邊就是一片海,這樣特殊的地貌在整個諾比法爾屈指可數,至少據我所知那幾個地方可不會造成現如今我們看到的方圓百里人跡罕見的現象,這是其中一方面原因。
第二個方面,我認為這裡缺少著某種必然存在的細節。
雖說是沙漠,但這裡的氣溫一點都不炎熱,空氣也沒有想象中的乾燥,當然這些可以用大海刮來的風來勉強解釋,不過我在海灘那邊也沒有感受到海風中獨特的鹹腥味,空氣沒有應有的潮溼感,更重要的是......
蕾溫微抬起頭,雙眼毫無阻礙地直視起天空中央的太陽。
這裡的陽光,相比平日中我們所看到的光芒著實遜色不少。
這裡給蕾溫的整體感受就像是一個功虧一簣的瑕疵品,建造這裡的主宰受各種因素限制,始終沒能把最真實的部分填充完整。
店長
被那片湛藍色所吸引,莉絲若有所思。
能帶我去看看那片海嗎?
這不是什麼強人所難的要求,正巧一直盯著這片沙子少女也感到有些厭倦了,反正她們都在沿著海岸的方向前進,那麼離海再近一些也不會造成任何負面影響。
好啊,當然沒問題。
......................
在離海邊還有一小段距離時,莉絲便從蕾溫的背上一躍而下,丟下少女小跑著奔向了前方目的地。
對莉絲而言,這樣也算是一種難得的真情流露。
停在海浪能夠觸及延伸的邊緣處,女孩靜靜觀察著白色的浪花前赴後繼拍打在沙灘上,目送它們逐一迴歸到寧靜的碧色,在波流中耐心等待著下一次的捲土重來。
這是你第一次看到大海嗎?
莉絲點了點頭,即便是這樣虛假的贗作,也成功地在她的心中帶來了不小的震撼。
接過蕾溫遞過來的權杖,女孩把它作為了新的畫筆,在沙灘上留下了屬於她自己的痕跡。
真正的大海比這裡還要漂亮嗎?
嗯,當然,這裡的景色固然不錯,不過相比真貨,它還缺少了最亮眼的一抹顏色。
那是什麼樣的顏色?
和莉絲那對沉寂的藍色眸子對視,少女想要回答這個問題並非難事。
那是.......生命的顏色。
有這樣一種說法,大海是孕育萬物的起源,所有的生命都來自這片寧靜深邃的水中,真正的大海里有著數不勝數的海之生靈,真正的沙灘上會有五顏六色被卷上來的貝殼,水是生命之源泉,在這裡面每時每刻都有新的生命誕生,也有生命每時每刻在消亡,只有死亡是生命們的特權,這片海里沒有死亡,也因此沒有任何生命,這,只是一片空有其表的死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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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像莉絲你的眼睛一樣,雖有寂滅之美,但那不是生命應該嚮往的姿態。
我的母親也說過類似的話。
她曾對我說過想要去看一次大海是她一直以來想要實現的心願。
.......
莉絲把權杖插入沙中,面朝大海陷入了沉默,撲面而來的海風經過她的身體,吹散了她的髮絲,在沉默中,誰也不知道莉絲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麼。
燃燒的怨怒,冷卻下化作積澱的恨意,惆悵虛無的孤寂,她失去了能夠用聲音表達自己想法的權力,也封鎖起用表情來展示情感的能力。
也許正如這片靜靜訴說著自己故事的大海,女孩也只是在用一首無聲的輓歌來祭奠起那已經再也無法返回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