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假的太陽帶來虛假的溫度,孤零零坐在丘陵之上,修俯視下方被洪水破壞的平野,視線掠過在水流中被連根拔起四分五裂的花瓣,它發出一聲輕嘆。

這樣的結局,是否是你所期待的?

卸去一身職責的舊主沒有回頭,直到從它背後接近的魅魔坐到它身邊,它才慢慢扭過腦袋,用眼中的靈魂火焰對上了對方疲憊而玩味的目光。

或許......是這樣吧。

觀察著蕾溫從水窪中拈起一片殘破的花瓣,修喃喃自語道。

除此以外,我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至少,能把如此不堪入目的混亂在我這裡劃上終止符,我覺得還不錯。

說著,它動了動下顎骨,似乎是想擠出一個笑容。

是嗎,你看上去並不高興呢,是因為還對那只海妖心存歉意?

不久之前的記憶還保留著最深刻的印象,無論是她失控發瘋的樣子,還是被迫迴歸寧靜的樣子都給蕾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恐怕在未來的很長時間,海妖的幻影都會在她心中歷歷在目吧。

比起這些,我現在更擔心莉絲的未來,這裡還有太多太多的爛攤子需要去收拾了。

儘管是形勢所迫,但我把自己未盡到的責任全部都扔給了她,這是事實。

它停頓了一下,側過頭用餘光瞥了眼後方,在它與蕾溫的後方不遠處,莉絲正與艾琳在說著些什麼。

小家夥們有著只屬於她們的話題,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她們了。

伸出手,蕾溫按住修的頭骨把它的腦袋扳了回來。

莉絲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子了。

修有些生氣地做出訂正。

真巧,我也沒有把艾琳當成只需要照顧的小不點,不過她在我這裡永遠都只會是個小孩子。

......你不覺得你的這種說法在自相矛盾嗎?

矛盾?我覺得一點也不,我相信艾琳總有一天會站在我只能仰望的境界上,她有能夠填滿那種未來的可能性,但就算到了我所描繪的未來,我們之間的關係也一定不會發生改變,就像你和莉絲,她現在可是統領冥界的至高主宰,而你只是一個揹負罪惡感的無名亡靈,在如此遙遠的身份差距上,你不也依舊把自己放在一個年長者的位置上,以長輩的心理在為她擔心嗎?

這點我無法否認。

吶,蕾溫?

怎麼了?

這個問題它曾幾度想向蕾溫確認,只是最終都被自己擋了回去,不想知道答案的問答不能算是提問,那僅僅是在確認自己的想法罷了。

你是魅魔沒錯吧?

噗嗤~

果然,這個愚蠢觸到了魅魔少女的開關,她沒忍住地笑出了聲,甚至從眼角處很失禮地噙出了淚花。

抱歉抱歉~看你煞有其事的樣子我還以為你想說些什麼很重要的事,沒想到只是,只是這樣沒營養的問題。

像是在強調自己的身份,蕾溫忍住疼痛抖了抖僅剩的半扇翅膀。

我說修,你該不會因為現在的我失去尾巴又少去一半翅膀的緣故就把我當做人類了吧。

修沉默了,它和她其實都很清楚,自己在意的絕不可能是肉體這種淺顯的層次上。

從我傷口中流出的是魅魔的血液,長在我頭上的也是魅魔的雙角,我掌握著只有魅魔才能學習的魅魔天賦,我的身體也只有透過奪取魔力才能活下去,潔身自好這一詞從根本上就與我無關,是的,我是離開雄性就會死亡的墮落個體,融合這些特點又生活在深淵中的低劣怪物,除了魅魔還可能是什麼呢?

修沒有去反駁或是去繼續闡述它的想法,其實它曾經在諾比法爾見過躲在人類當中隱藏身份的魅魔,正因為有過與魅魔接觸過的經歷,它在最初才會竭力阻止莉絲想要與蕾溫結下契約,也許那些美豔的惡魔長相與人類沒有太大區別,但她們的實質是比毒沼還要惡毒骯髒的汙物,任何看似人類的行為都是她們在刻意為之,換言之只是為了融入人類社會中從而做出的偽裝。

但是蕾溫,這只魅魔給它的印象是迥然不同的,修一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出它的感受,而在共同經歷了這段時光後,它總算找到了。

一般來說,魅魔是偽裝成人類或是其他種族的惡魔,他們對外的所有行為都符合正常人的規範,甚至有時候會顯得有些刻意,而在獵食時才會暴露出自己的本性,而蕾溫......可以說她是一個擁有魅魔的外表與部分特質,本質上卻與人類別無差異的女性,她也在模仿著,思考著其他人心目中的魅魔是什麼樣子並把自己的形象往那個方向靠攏,只把真實的個性留給少數可以信任的存在。

她固然樂於享受身為魅魔所能帶來的便利,然而......她也許並沒有十分情願去作為一隻魅魔活著。

如果修得知蕾溫向奈裡奧姆弗解釋過她是墮轉者的訊息,不知這時又會露出怎樣的表情,肯定會更加有趣吧。

不過......

這時,蕾溫話鋒一轉。

你能問出這種問題,我很高興。

看吧,這推測並非空穴來風。

說起來,關於這次的報酬────

將關於自己的話題快速轉移,蕾溫故意拖長音,在報酬二字上加重了語氣,成功地令修心頭一緊。

這只魅魔,她到底想要什麼呢,修不擔心蕾溫會提出索要靈魂的要求,說起惡魔契約很多人都會想到勾取靈魂的橋段,然而實際上擁有那種能力的惡魔十分稀少,更別提只擅長魅惑魔法與偽裝魔法的魅魔。

問題是莉絲如今的身份已經今非昔比,可以說就算莉絲同意蕾溫索要的報酬,魅魔少女也很難從莉絲身上得到她想要的,無論怎麼思考,修也想不出能滿足蕾溫胃口的東西。

我想要的,是刻骨銘心的記憶,是難以忘懷,成為契約者人生轉折點,或是塑造成他整個人生的重要記憶。

給予希望的救贖,跌入谷底的絕望,處在十字路口上的迷茫,陷入熱戀的痴狂,彼此守護的關愛,突遭轉折的彷徨,恨之入骨的憎惡等等等等,我想要的,是這些記憶。

迷離的赤色眸子裡滿是對他人人生中的沉醉,記憶無法用量化的價值來衡量,誰也無法說清她的要求到底是過於廉價還是過於奢侈。

記憶,透過夢境潛入從而身臨其境體驗到別人的人生,這確實是魅魔可以做到的手法,記憶嗎.......她還真是索要了一個十分模糊的報酬。

換言之,你對我和莉絲的記憶感興趣?

記憶中不僅有當事人的情感,也包括十分隱秘私人化的資訊,連這些也包括在。潛在的價值與威脅都不容小視,如果讓她窺視到了發生在冥界中的那些事......

只能說我曾經對你們的記憶很感興趣。

把兩指間的花瓣擠壓揉皺,蕾溫的回答再次出乎修的意料。

別緊張,你可能誤會了我的意思。

生長在死者淨土上的生命被隨手丟入虛空的縫隙內,蕾溫用手撫上了她自己的額頭,手指探入劉海輕輕與那顆鑲在額頭上叫做賢者之石的晶石摩擦著。

莉絲與你的命運都在這裡得到轉變,換言之在這裡的記憶即是你們目前人生中最重要也是最寶貴的財富,巧合的是,我也作為當事人與你們共同參與了這次冒險,怎麼說呢,我已經拿到了超出預期之外的報酬..你與莉絲之間跨越生死,融合愛與恨的樣子,已經是份十分了不得的驚喜,況且我自己也得到了一些收穫,身心上的。

說著,蕾溫的表情也變得柔和起來。

那你的意思難不成是────

對,我決定了,這次的報酬我已經收到了,所以是免費───

迎合著修逐漸高亢起來的心情,蕾溫微笑著向它點了點頭,說出了這一刻它最想聽到的話。

才不可能呢~!

然後使對方愉悅的狀態一落千丈,嗯哼,現在是她更加愉悅。

嘖(小聲)

我聽到了哦?你剛才很不爽地瞥了嘴對吧,真是的,我又不是做慈善的,為了幫你們我可是把命都差點丟掉了,再要求一些報酬也是情有可原咳.....咳咳咳....嗯咳咳....!

話音未落,蕾溫忽然劇烈咳嗽了起來,修能清晰地看到,正有縷縷鮮紅從她捂住嘴部的手掌縫隙中流出,而她的另一只手則是摁在了額頭上,同樣能看到有血在滲出。

喂...喂,喂!你沒事吧,怎麼突然變成這樣子,難道是身上還受了什麼傷......

沾著血汙的右手一下子按住了修,與此同時少女的頭微微往身後的方向晃了晃,忍耐痛楚的眼睛不停向它示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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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時候也不想被那兩個孩子注意到嗎,真是無意義的固執,牢騷歸牢騷,修還是點點頭,向蕾溫表示自己會老老實實待在這裡。

它無法想象她正在承受怎樣的痛苦,只能從那對幾乎青筋暴露的手臂來推測出她正在經歷常人難以忍受的磨難,果然,那所謂的賢者之石並不是毫無副作用的神奇道具。

鍊金術講究等價交換,就算是再怎樣強大的道具也會維持這最基本的準則,越是便利萬能,其消耗的代價越會讓人難以承擔。

掙扎了大約兩分鍾,蕾溫的身體終於不再顫抖,她的手臂無力地垂了下來,在已經變得僵硬的指縫間,隱約能看到一塊被血淌滿正在逐漸變得暗淡的石頭。

真是狼狽,這次使用的時間好像,好像有點過長了。

想要完全掩飾這副難堪姿態已成為不可能的事,難辦了,待會兒該如何向她們解釋呢。

..你將會為此付出怎樣的代價?

見識到那塊晶石從透亮耀眼的晶體變成無機質的平庸石塊,修不由得對蕾溫的身體狀況擔心起來,連續遭遇幾場高強度的戰鬥後,這對她早已千瘡百孔的身體將會是雪上加霜般的惡化。

沒什麼。

用手背蹭去臉上的血跡,少女看上去對自己的身體完全不擔心。

再堅持一下,再等一會兒就好,我的戰鬥,還遠遠沒到宣佈勝利的時候。

代價?啊,你不會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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