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隨著朱元適念畢,一些人臉上浮現驚歎欣喜,而另一些人則是皺眉。  一首絕佳的五言四句而又合乎律詩規範的小詩。  詩中有著普通人的豪邁。  但詩中又有了敬畏之心。  對眾人而言,若是將這首詩詞掛在觀星樓,那便代表著態度誠惶誠恐。  觀星樓可測天地,丈量國土,豈有不高聲說話的道理。  大唐也並不畏那天上人,否則便不會下狠手誅殺涇河龍王。  這是人間界,不是那仙庭,即便神仙下凡也需要遵守大唐的規矩。  有如此的底氣,恐驚天上人便成了一樁笑話。  詩是好詩,但作詩者處的階層低了一些,難以看到全貌,詩詞有了偏頗。  難得一見的佳作,又有著嚼蠟般的難受。  “李太白?”  朱元適唸完。  他看了一下著名,看向了滿臉黑墨的李鴻儒。  對方這名字和臉色反差太大,讓他難以忘懷。  對方身上穿著四門館學子服。  看手腳上的粗糙,這顯然不是因為練武導致。  雖然與尉遲寶琳、榮才俊等人混到一起,但對方出生的階層顯然較低,大機率只是小官和平民的層次,需要忙於勞作。  四門館常年招生平民佼佼者,這大抵又是哪個傑出者了。  這些平民會不斷補充到七品以下的官員層次中,充當帝朝的底層支撐力量。  但這批人的接觸有限,難於清楚頂層之事。  從對方的角度而言,這是上佳的五言詩,不可多得。  但從他們的角度而言,這詩詞再好也只能棄用。  朱元適心中有著一絲不捨,隨口主動念了出來,他想聽聽其他人的意見。  “雖是上佳,但難以做用。”  此前提示尉遲寶琳身份的長鬚長臉官員惋惜了一聲。  “可惜了這文采”另一人皺眉道:“這是我們評比以來見過最佳的詩詞。”  “簡約而不簡單,朗朗上口,著實可惜,我個人願意出上十兩紋銀收錄這首詩詞,也算是不負了這才華。”  “德言兄,這詩詞在民間傳傳也便罷了,於我等只怕是有一些不妥。”  “可惜!”  數位稽核官左右互看,低聲議論時不由一番噓唏。  “主審大人,莫非這詩詞不值錢?”  聽得朱元適叫自己,又看著幾個稽核官的臉色,李鴻儒的臉色從欣喜漸漸邁入低谷。  他已經抄了一首頗為不錯的高樓詩。  這是大詩人李白之作。  李鴻儒也不確定對方有沒有在這方世界,但他讀書時並未讀過這類詩詞,李白的佳作顯然能拿來參賽。  只是李鴻儒不曾想,便是李白的詩詞都會落榜。  他還想著撈點銀子給李保國呢。  “這詩好歸好”朱元適搖頭道:“但這首詩詞不適合觀星樓。”  “莫非您是嫌我說這是危樓?”李鴻儒問道:“我能將危樓換成其他詞呀。”  李鴻儒想想自己的‘詠雞’,那是第一次模仿,他修改甚多,幾乎將駱賓王那首詠鵝弄得面目全非。  他又不是什麼循規蹈矩追求原詩詞完美的人,詩詞改改不是什麼大問題。  “危樓不危樓的問題不大”朱元適道:“只是著後兩句話不搭意。”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鴻儒兄,咱們……”  一旁的榮才俊聽了半響,終於察覺出了問題。  他指了指天上,又指指觀星樓和兩人。  正常人畏懼很正常,恐驚天上人沒問題,但觀星樓不需要恐,帝朝也不需要驚。  這詩詞再好觀星樓也用不得。  若非有尉遲寶琳在旁,李鴻儒這詩詞只怕念上數遍便會丟到草簍中。  “那我再換換!”  知曉了關鍵性的問題,李鴻儒頓時就提筆了起來。  他這是犯了方向性的錯誤。  若是那文字獄的時代,被對手抓到了這等把柄,那是會死人的。  李鴻儒心中不由有了幾分忐忑。  環境和背景不同,即便是詩詞也另有了涵義。  他覺得自己‘借鑑’時需要萬分小心,避免遭殃。  他這提筆倒讓幾位稽核官有了興趣。  待得李鴻儒將那‘天上’兩字換成‘宮中’,眾人的臉色頓時怪異了起來。  “一首普通人的豪邁詩,轉眼變成了一首你我所需的上佳詩詞。”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宮中人,吾王聽了只怕是要罵人。”  “合理溜鬚拍馬也是本事。”  當仙庭換成了帝朝,這首詩詞的立意大變。  李鴻儒尬笑之餘也顧不得許多。  馬屁詩就馬屁詩了,總比一文不值要強。  他過來就是換點銀子,補貼家用,哪裡管這麼多。  只要觀星樓給錢,他還能改動。  很小心的將那‘天上’兩字塗成黑圈圈,李鴻儒頓時覺得自己方向性錯誤的證據被銷燬得乾乾淨淨。  他此時靜立在一旁,就等著幾位大人開口,看到時能打發幾兩銀子。  稽核官們笑談之時,也引得李淳風走來。  這位欽天監臺正的臉色很不好。  若是能破財免災也就罷了,他現在不僅是破了財,還遭了災。  昨夜遭遇涇河老龍突襲,觀星樓的損失很大。  但相較於涇河龍王跑到皇宮中撒野,麻煩落在觀星樓又有了幾分價值。  觀星樓的災難也不止當前這一件,自從這座高樓建立以來,便不可避免的遭遇了一些災禍。  有人說這是觀星樓過高,蓋過了皇宮,喧客奪主之下必然受損。  也有人提及皇城有天子氣運鎮壓,而觀星樓承接天地,李淳風難以鎮壓。  但觀星樓不高不行。  諸多研究必須依託於這座高樓,需要足夠的高度。  觀星樓也承擔著偵察監管長安部分區域的職責。  李淳風的惆悵臉幾乎皺成了一朵枯萎的菊花。  見得眾人輕鬆討論,一掃此前的沉悶,他不由有了幾分興趣。  “你還能將這溜鬚拍馬的詩改動?”  李淳風插入時,正聽得朱元適發問。  “您若是不滿意,我就再改動一番。”  為了合理的收入,李鴻儒也是絞盡了腦汁。  讀書人想撈點額外的合理錢財不容易,這種需要詩詞的場面也少見,他今天必須撈一些紋銀回家。  “成,你再將後兩句改動一番,我們看看效果”朱元適笑道。  隨即他便見李鴻儒提起了毛筆,在那宣紙上又做了一首小詩。  依舊是‘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開頭。  但後兩聯卻變成了‘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這是鼓勵危樓還要往上加建一層了。  眾人念了數句,不由互笑。  這詩詞有雙重疊加之意,但還不如此前那番普通人心態的表白。  可後兩句也算是難得的佳言。  只是有些怪異,顯得有拼拼湊湊之感。  詩詞能用,又有些彆扭,但總體而言,可以入庫進行篩選。  “我覺得這一首不錯。”  李淳風指指‘恐驚宮中人’的詩詞,他正是需要這麼一副溜鬚拍馬阿諛奉承的詩。  觀星樓太高了。  李淳風雙眼望去,只見皇城的氣運如烈火烹油一般猛烈。  這是盛世皇朝方才有的景象。  而在皇城的邊緣,觀星樓則是一柱擎天,顯得獨特獨立。  遇事擋災不可避免,遭災受劫也是自然。  若掛上這詩詞做法,觀星樓低上皇宮一頭,以後或許就能安寧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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