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二郎,你看這是何物?”

驛館中,已然是深夜,剛剛還鼾聲四起的馬鷂子聽到幾聲彆扭貓叫之後,直接就從床上爬了起來,還把手中的一個東西遞給了同屋的武原兒。

武原兒接過來摸索了幾下,感覺好像是枚銅錢,他輕手輕腳的走到窗邊,藉著灰白的月光一看,果然是一枚銅錢。

“大唐建中?”武原兒忍不住輕聲念了出來,銅錢已然磨損的非常厲害了,但他還是看出了銅錢上凋刻的是漢字,依稀看來,非常像是大唐建中四個字。

“我看著也像!”馬鷂子把腦袋湊過來裝了一下文化人,不過他也不完全是在裝,雖然他不認識建這個字,但大和中他是認識的,唐就更不用說了。

“這是武威郡王郭令公的所鑄造的啊!”武原兒拿錢的手有些顫抖。

“當年安西被吐蕃人重重圍困,大都護府缺銅缺鐵,一共就鑄造了三千多枚,上百年下來,早就佚失不見了。

某跟著兄長幾次出使高昌回鶻國,連一枚都沒找到過,馬隊正,你這是哪來的?”

馬鷂子完全不知道這枚銅錢還有這麼些講究,武威郡王他好像在哪聽過,但具體是誰,又想不起來了,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上的髮髻,馬鷂子仔細回憶了一下。

“當時我將一大把西州錢扔到了食鋪的桌子上,然後假裝失言收回銅錢就走,回來就發現了這個!”

馬鷂子看著武原兒手裡的建中銅錢,要不是這枚錢跟他隨身帶著的西州錢,也就是高昌回鶻鑄錢差異很大,他都不一定能發現。

“馬隊正!這事情很重要,你要好好想一想,看能不能想起來這枚銅錢,是怎麼出現在你桌子上的?

我想!或許我們發現了昔年的安西大都護之遺民了!”

武原兒小心翼翼的把銅錢收好,圓圓的臉在月光下反射出了激動的光芒。

“安西大都護遺民?你說的是真的?”馬鷂子不禁稍微提高了一些聲音。

道理他懂得不多,但張昭一直的心願他是知道的,那就是找到當年淪陷在安西的大唐遺民。

馬鷂子閉上眼睛仔細想了一會,突然激動了一揮拳。

“那個食鋪的夥計有問題!對!一定是他,當時老子手裡拿著的羊腿被甩出去了,是他給某撿回來的,對!肯定是他,因為只有他靠近過老子!”

食鋪夥計?武原兒呆呆思考了一會,他越想越覺得這是有深意的。

安西大唐的錢幣不少,但多是現在這個大唐(後唐)和開元通寶銅錢,一百多年前安西都護鑄造的大唐建中根本沒多少。

對方把這枚銅錢混到馬鷂子的銅錢中意思很明顯,因為別說在安西疏勒,就是在沙洲敦煌,甚至在中原,識字的都少,更別提安西能識漢字的,那更是少之又少。

而認識漢字,還知道大唐建中的,簡直就是鳳毛麟角,並且大機率不是高昌回鶻化的漢人,也不是于闐漢人,至少不是已經願意在這兩國扎下根,忘了大唐的漢人。

“讓李三郎出城去,咱們現在被看的很緊,不能隨便靠近那家食鋪,只能讓二郎君重新派人過來,我們還是執行原先的方案。”

思考了幾分鐘,武原兒迅速做出了決定。

“好!驛館的那個小軍將是個信天方教的,咱們進來的時候就為難我來著,某明日找他打一架,你趁著混亂讓李三郎趕緊出城去!”

馬鷂子點點頭同意了,眼中哪有什麼酒意!八碗果酒,比二郎君釀造的黑黍酒(高粱酒)差遠了!八碗還當不了二郎君釀造的兩碗,就是有些憋尿而已。

總督府,尹蒂哈德也還沒有睡覺,因為他本能覺得武原兒的到來,有些怪異。

這也怪不得他懷疑,因為這支高昌回鶻僕固奉恩達幹的使者隊伍來的太巧了。

而且理由也稍微有些誇張,三千貫的財物,這可不是一筆小錢,足夠裝備接近五十人的甲士了,就為了幾十個僧人,這個僕固奉恩捨得出這麼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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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尹蒂哈德倒是沒往摸情況探路這方面去想,因為這沒什麼意義。

疏勒城築在高崗上,南靠高山,東有水深且水流又急的護城河,西面是一片亂石灘,隊伍根本展不開,要進攻,只有寬闊的北面這一片平原可擺開大軍。

所以于闐人根本用不著來摸情況,直接擺開打就是了,而且于闐人前後圍攻了六次疏勒,早就對這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沒必要派人來打探。

可惜了,可惜尹蒂哈德不知道這世界上已經有了黑火藥這種東西,他要是知道有可以爆開疏勒城牆的黑火藥,那麼他就一定知道張昭為什麼要瞭解城內情況了。

因為這可以極大方便張昭選擇挖地道的爆破地點,還可以讓張昭直接把爆破點選在最為重要的地區,只要炸開缺口,就可以直接衝進來控制住總督府的那種。

“你確定那個副使確實是喝醉了失言,而不是故意用言語引你們上鉤?”

尹蒂哈德一點也沒懷疑‘僕固奉恩’或者他手下的重要人物,有本事帶著財物來到加師城附近,因為這是安西,不是國境線分明,勢力範圍清晰的中原。

在安西,不管是高昌回鶻汗國還是喀喇汗國,都是一個遊牧氣息非常重的汗國。

雖然加師是在喀喇汗國的統治下,但也就是加師城的大小首領聽從布格拉汗的驅使而已。

這些下面的首領都搞不清楚和高昌回鶻的具體國境線,就更別提疏勒的汗國上層了。

而且高昌人到喀喇汗的地盤上遊牧或者定居並不罕見,同樣的喀喇汗人也有去高昌的例子,對於遊牧民族來說,國土這個概念,還比較模湖。

“尊敬的總督,我敢肯定那個副使就是喝多了,因為我們看著他在兩個時辰的時間內喝了最少兩甕紫酒,沒人能喝這麼多酒不醉的。”

在食鋪中堵門的壯漢堅定的搖了搖頭,尋常人兩三碗就醉的紫酒,那副使喝了兩甕,要知道一甕最少可以倒四大碗的,整整八碗,不可能不醉。

不過他的判斷觸及到了尹蒂哈德的盲區,這位總督大人是個嚴格遵循天方教教義的狂熱教徒,他是不喝酒的,所以根本無法判斷兩甕紫酒是個什麼概念。

想了一下之後,尹蒂哈德衝旁邊的文官招了招手。

“去把總督府侍衛中最能喝酒的找十個來,賞賜他們每人兩甕紫酒和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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