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塘高原戰火紛飛的時候,以馮道為首的張周大臣們,卻還沒有商量出來一個如何安置贊普赤旺徐贊的辦法。

因為這玩意實在是沒有先例啊!

雖然昔日也有同檔次的君主歸附,比如頡利可汗,但他是被抓來的,算是俘虜,贊普赤旺徐贊可是主動獻土的,肯定不能當成俘虜來對待。

而同樣獻土的錢弘俶、高保融等,本來就是國內的藩鎮之主,也不同於吐蕃贊普這樣的大國之主。

最後眾臣商議上來的,是恢復大唐曾經給吐蕃贊普所封的王號-賨王。

賨(g),或者叫做賨人,實際上就是生活在後世四川達州以及重慶市一帶的少數民族,又被稱為板楯蠻,這些人後來和廩君蠻一起合稱巴人。

至於唐朝為什麼把吐蕃贊普封為跟他們八竿子打不著的賨王,這其實是充滿了無限期盼的。

因為賨人,在中國的民族歷史上,佔有了非常非常重要的地位的。

他們在商代,就建立了自己的國家,武王伐紂時期,賨人追隨周武王充當先鋒,戰國時期,秦國也多仰仗賨人平定巴蜀之地。

漢高祖在漢中起兵之時,也招募了大量賨人為先鋒,得國之後,漢高祖愛賨人勇武,還把他們的歌舞命樂府收納彙編,稱為巴渝舞。

至於其後,兩漢時期,史書上經常記載‘郡縣破壞,賴板楯救之。’

或者征討某些不服從中央命令的部落時,經常出現的‘實賴板楯摧破之。’等等更是多不勝數。

可以說,在中原王朝借重的各地部落中,無有出賨人之右者。

特別是在周到兩漢這段時期,賨人就是中央王朝最得力的僱傭兵,平定秦巴山地乃至蜀中最親密的夥伴。

到了隋唐,賨人已經完全融入了漢人之中,但他們與中原王朝並肩作戰的事蹟,仍然還在被傳頌,巴渝舞也是唐人愛跳的舞蹈之一。

所以當松贊干布在唐高宗繼位後表示‘天子初即位,下有不臣者,願勒兵討之。’

以及不管影響好與壞,但確實借兵給王玄策攻破中天竺等事。

這不論吐蕃有什麼想法,但從唐高宗封松贊干布為賨王這件事來看,唐廷曾經是想計劃將娶了文成公主的吐蕃人,打造成為賨人想法的。

按照當時的地理與政治格局,這很可能是唐廷有意借重吐蕃,打下天竺和南詔,然後利益共沾,千百年後合為一體之想法的。

但由於松贊干布離奇的突然暴斃,此後祿東贊放棄南下天竺的策略,轉而開始和唐廷爭奪更加適合生存的河西隴右。

唐蕃之間,就開始了兩百多年的殘酷搏殺,再也回不到以前。

甚至,松贊干布的離奇去世,很可能就跟他想執行南下天竺的策略有關。

張鉊本來也不知道這些緣故,馮道與和凝親自給他解說之後,他也才知道唐廷封松贊干布為賨王的內含意義,當即就覺得,這該是一個多麼宏達的想法啊!

但是受限於時代背景和眼光以及松贊干布的突然去世,一切都化為了泡影。

原來在他做倚仗吐蕃控制恆河與印度河流域計劃之前,大唐就有這個想法了啊!

可惜天不如人願,實在可惜!

不過張鉊思考了一下,眼下的情況,是他在表面上控制了青塘高原,與唐高宗時期需要松贊干布配合,以及吐蕃作為一個獨立大國的情況還不同。

賨王這個封號,不同於楚王、蜀王這種歷經了春秋戰國的王號,它仍然帶有一點獨立部族的味道,不太適合現在這種情況。

既然賨人最後融合進了巴人中,再到最後融入了漢人中,那為什麼還要在已經表面控制青塘高原情況下用賨這個稱呼呢?何不直接改賨王為巴王。

巴國,乃是周武王封的正經子爵國,這樣一來,是不是就不那麼具有獨立意味了。

由此張鉊又想到,雖然他現在表面控制了青塘,但其中的問題依然很多。

首先,他不可能長期在邏些保持兩三萬人的駐軍,最多能有個三五千人,就不錯了。

錢糧是一方面,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漢地的軍隊,沒幾個願意在那種高海拔,吃穿又完全不如中原的地方呆。

別說現在了,就是在共和國,青塘高原上當兵,那都是苦活中的苦活,沒有極強的榮譽感和使命感,那都是待不下去的。

但現在的青塘高原上還沒有武力盡失,吐蕃帝國的光輝還沒有完全遠去,像滿清時期三五千兵就足以威懾邏些當局,但此時根本不可能。

而且此時,青塘高原上的貴族和平民,對於控制邏些的周軍和中原的周朝是一個什麼概念呢,做個粗俗且噁心的比喻吧。

現在的青塘,就像是個剛死了爹(吐蕃帝國)的小孩子,傷心的勁頭都還沒過呢,突然跑來了一個隔壁老王(張周),上來就摟著他媽的腰,得意的說:‘反正你爹沒了,以後乾脆我來當你爹好了。’

雖然這個厚著臉皮跑過來的新爹,孔武有力又有錢,但這小孩那肯定會感覺到無比的噁心和不滿。

雖然當著面不敢怎麼樣,但背地裡給他茶杯裡吐口水,酒瓶子裡灌髒水,用他牙刷刷馬桶,臉巾擦地板的事,一定不會少幹。

等到自己稍微有能獨立的本事之後,立刻跑路絕對是第一選擇。

且青塘高原上人的脾氣,後世人應該是很瞭解的。

說句不客氣的,那地方能謀定而後動的人是少數,性格情緒化,做事簡單化,一上頭了就要憑武力解決問題的,才是大多數。

那可是在電視電影手機如此發達,資訊如此暢通的年代,這種地方都那樣。

此時恐怕除了邏些那些鬼精的政客以外,整個高原上的一百萬人,絕大多數都一根筋不怕惹事,且什麼都沒有的人。

快窮死的人,對於死亡的恐懼,也就那麼回事。

目前的張周,面臨的就是這麼個情況,直接行郡縣那是想都別想,就是不靠贊普和六法宗做背書來行統治,都是不可能的。

張鉊仔細思考了一番,現在唯一可行的方案,就是封赤旺徐贊為巴王。

將已經被張鉊控制牢固的大非川、東女國(玉樹一帶)、松潘府、西山諸羌(橫斷山脈這一帶)從吐蕃帝國的範圍內切除,設定宣慰司管理。

而真正的吐蕃腹地就變成巴國的領土,以贊普赤旺徐贊的名義來治理,這樣的話,只能還是用開霸府的方式。

那麼就可以設定一個巴王霸府,霸府在政治上設立巴國國相,總覽國中大小政務,軍事上設立護巴兵馬使,統管全國大小軍事。

至於巴王,則居於神都洛陽,委派國相和兵馬使處理國事。

這樣在名義上,國相和兵馬使是巴王的下屬,但實際上是朝廷委派,巴王並不能插手任何一點。

而除了國相和兵馬使,巴國霸府中的其他職務,超過七成都會留給當地人。

這相當於是用中央朝廷的力量,來為投靠中央王朝的當地貴族做權力上的背書,從此將他們和朝廷繫結。

政體上,朝廷還會直接承認當地封建主的封建藩鎮地位,按大小分為侯、伯、安撫使、鎮撫使四級。

這樣就可以將巴國內部切成大大小小上百塊貴族領地,使他們很難形成合力。

軍事上,重新選定桂,也就是軍戶,這吐蕃原來,是跟大唐一樣,用的是府兵制,只不過吐蕃的輔兵的貴族氣息更濃厚。

現在朝廷從最基層,重新選擇桂,就可以給大周提拔最基層那些地位低,但是有勇力吐蕃平民、農奴的機會。

只要能在全高原選出兩萬個桂,那這個政體,基本就能穩定下來了。

同時對於能力或者地位確實出眾的當地人,也可以調到中央來擔任官員。

從宗教上來說,在巴國立活佛,各活佛下,依次設立大德、上師、都僧統等僧官體系。

具體在高原的邏些、林芝、山南(錫金、不丹地區)、阿里,各設活佛一名,再於大昭寺中派駐漢地六法宗活佛一名。

以大昭寺活佛為首,宗教事務,由大活佛協調四活佛處理,這一大四小活佛不可世襲。

當然,明代形成,滿清繼承發揚光大的金瓶摯籤等制度,肯定是要安排上的。

對於冊封的每個高原上大小貴族,都必須要將指定的接班人,送到涼州或者敦煌接受六法宗的教育。

等他們透過六法宗的考核之後,再到宮廷裡,給皇帝兼無上天做兩三年的護衛,此後才有資格繼承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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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呢,表面上的好處,自然是這些繼承爵位的大小封爵會對朝廷更加忠心,但實際上卻是在插手封爵內部的傳承。

因為六法宗學習和作為宮廷侍衛最少需要四五年的時間,這些繼承者們履行完職能回去之後,搞不好就會發現家裡的一切都變了。

父親很可能更喜歡時常伴隨在身邊的其他兒子,母親和舅家很可能在內鬥中落敗,甚至父親已經去世,家中大權被叔伯兄弟誰誰奪取,那都是很正常的事。

這樣幹的話,繼承者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依靠朝廷的力量來奪回失去的一切,這樣一來,朝廷的力量,就可以更深入的參與到當地確立權威。

張鉊將政策一條條的寫好,隨後讓尚書令馮道召集五位參知政事和禮部尚書商議,潤色之後以八百裡加急的方式送到邏些。

不過,這可不是照此執行,而是要發過去讓郭天策召集論波仁、朗傑江措,以及主動投靠朝廷的吐蕃大臣商議並提出意見。

畢竟他們才是當事人,綜合了他們的意見,改進之後,才能成為定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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