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鉊說慕容信長夾帶裡沒有幾個可用的人,這是不正確的。

比如這次力勸慕容信長接了冊書,大大方方當王的王景。

這位就不是一般人,歷史上超長待機於唐末、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北宋五朝,一個人貫穿了整個五代十國。

年輕時豪爽灑脫不拘禮節,從軍後驍勇善戰,功勳卓著。

主政一方時,為政寬大,憐愛百姓,離任河中節度使時,百姓哭聲震道,拉住馬鐙不讓他離開。

歷史上王景病逝於北宋初年,趙匡胤追封他為歧王,諡號元靖,這在五代武人中可不多見。

其子王廷義,部將張建雄等人,也是一時驍銳。

這個時空之所以名聲不為張鉊所知,乃是因為在戚城大戰時受了傷。

未等他傷愈,契丹人就入了中原,隨後風雲起伏,身在老家養老的王景,就逐漸被人遺忘。

而自張鉊透露要把慕容信長封出去後,永樂公主就請三姐,也就是石敬瑭之妻出面,為慕容信長招攬到了王景。

除了王景以外,慕容信長在北平府時,又得到一膠東文士王樸獻《定邊策》,好大兒瀏覽後驚為天人,帶著身邊作了謀主。

經營錦州,引蛇出洞,這個注意就是王樸的傑作。

此外,還有懷州人向訓,神都人李漢瓊,盧龍人陳思讓等為爪牙,此三人驍勇不在章西豹、章成之下。

特別是向訓,乃是北宋開國大將,論武藝和指揮才能,應當不遜於張昭節(馬殺才)等人。

這些人,之所以能為慕容信長所用,皆是因為他慕容白袍忠勇仁信,義薄雲天,名滿天下之故。

好大兒沒有名聲加成的話,他這敏感的身份,其實是很難收攬到王景、王樸、向訓這種頂級人才的。

至於在張週一朝不得意的河東、代北一系武人,投靠慕容信長的就更多了,李建崇父子,侯益,李德珫三個兒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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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要麼出人,要麼出錢糧,要麼出武器甲胃,都把慕容信長當成了一方依靠。

此刻就在沉州城中,慕容信長召集麾下文武,任命王樸為遼陽郡王霸府長史,王景為霸府行軍司馬,向訓、李漢瓊為左右都虞侯,陳思讓為親衛兵馬使。

眾人都覺得鬥志滿滿,在他們看來,慕容信長這哪是什麼遼陽郡王啊,這簡直就是遼國王!

未來操作得當,坐擁這安東行省三十六府州,就在國之東北成一強藩,也不是不可能。

現場中,只有王樸和王景對望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有些苦笑的神色。

張鉊要慕容信長在這安東行省將要幹什麼,別人不知道,他兩是知道的。

作為慕容信長的文武雙臂,這些事情,慕容信長當然不會瞞他們。

“眼下這遼陽府,某是不準備去了,還得是王公走一趟!”

慕容信長先開口了,他到了沉州就不動的目的,就是要迫使遼陽府的契丹舊貴族就範。

現在這些人,對抗的能力是沒有了,但是搗亂的能力還有,畢竟慕容信長不是來洗劫一番就走,而是長久鎮守。

但目前,隨慕容信長東進的,除了一萬本部精銳和兩萬吐谷渾、寧夏党項騎兵以外,就只有不到二十萬的各部百姓。

這些人中,除了慕容信長在平州的安東行省班底下有些文官以外,多是大字不識一個的主,要靠他們控制全安東,肯定不現實,所以還是要契丹舊貴族們配合。

但怎麼配合,現在雙方還處於不斷的試探中。

所以慕容信長不會進遼陽府,進了遼陽府,那就被動了,周圍都是契丹舊貴族,說句誅心的話,他們要是暗中找人給慕容信長下毒,都是有可能成功的。

而慕容信長想的還不止這些,他這次平定整個安東,自然要換一批人上來成為人上人。

至少原本被契丹擄來當做農奴的漢人,自然是要翻身做主的。

其餘原來作威作福的契丹和奚人貴族,肯定也要有一大批被清算。

不然慕容信長也拿不出那麼多的財富分給身邊人,這就註定了他不可能大量招攬契丹舊貴族。

王景當然知道慕容信長的意思,現在這安東,只要有慕容信長在,契丹舊貴族就翻不起什麼浪來,沉州周圍多漢民,若有一萬騎在周遭護衛,慕容信長就安如泰山。

而他王景,自然要去為慕容大王當一回惡犬了。

等他到了遼陽,那些人就會明白,不是他們坐等慕容信長去合作,而是誰想合作,誰想當狗,還得看他王景放不放一馬,慕容大王給不給機會。

於是王景把手一拱,“大王,那就請撥給五千騎,臣即刻就去遼陽府。”

慕容信長搖了搖頭,“吾給不了景公五千騎,最多能給三千騎,因為這剩下的兩千騎,要讓向訓帶著去桓州。”

王景秒懂,這桓州(吉林集安)乃是靠近王氏高麗國最大的一個軍州,歷史上就是高句麗的國都。

這裡還聚集著一批只有國號,但是已經名存實亡的東丹國失意者。

看來慕容大王是準備讓向訓去桓州,一邊囤積物資準備進攻王氏高麗,一邊收攬原東丹國和渤海殘餘勢力了。

“如此的話,還請大王准許臣在遼陽府招攬幾個人為我所用。”對於就用三千騎就要鎮壓遼陽府,王景還是覺得稍有些棘手。

慕容信長點了點頭,他知道王景這是要收幾條‘狗’作為輔助,但是慕容信長這狗糧也有限的很,於是只伸出了兩根手指頭。

“最多兩個!”

王景嘿嘿一笑,“臣謝過大王,兩個就足夠了。”

隨即慕容信長看向了向訓,“向星民,吾給你範陽軍和安東鎮各一個營的精銳,再給你配一千吐谷渾精騎和三百橫山羌步跋子,要記得吾交代你去了桓州後最要緊的事。”

“臣領命,絕不負大王所託。”

雖然向訓對於慕容信長要他在桓州囤積大量物資,將其打造為能供應五萬大軍之後期基地的命令,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既然教令已下,他就會不打折扣的執行。

“大王,銀州和歸德州均發生了燒燬百姓房屋和地裡莊稼,破壞橋樑等事情,兩州的巡檢使派人回報,請問該如何處理。”

親衛指揮使陳思讓拱手說道,銀州和歸德州就在沉州附近,前者就是後世的‘大城市’鐵嶺,後者則是著名的煤炭基地撫順。

聽到陳思讓的彙報,無論何時都以豪爽大氣,憐憫弱小形象出現的我慕容大王臉上,陡然乍現出了難得的陰狠表情,他狠狠瞪了陳思讓一眼。

“這等事還用彙報?他們手裡的刀劍是幹什麼吃的?”

陳思讓趕緊領命下去佈置,眾將也隨即告退,屋內只剩下了王樸和慕容信長二人。

王樸不慌不忙的一口口飲著殿中侍女送來的好茶,直到慕容信長開始有些坐立不安後,才曬然一笑。

“大王所憂慮者,無非是外間的紛紛擾擾會影響到聖人對大王的信任,那臣就斗膽問一句,這安東行省沃野千里,又是大王祖上發家之所在,可有佔此地,為一強藩的想法?”

出乎王樸意料的,慕容信長竟然緩緩點了點頭。

但就在王樸的心都要跳出胸口的時候,慕容信長喟然一嘆,然後說道。

“若說沒有這個想法,那肯定是騙人的,倭國蠻荒,中間還隔著王氏高麗,怎比得了安東富庶。

且倭國在海之東,此去何止萬里,信長這一去,恐怕就再也見不到母親和大人了!”

說著,慕容信長揮手讓侍女也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啜了幾口後,方才繼續說道。

“我慕容信長還未記事,父親就已經不在,是聖人將我這出身鮮卑胡兒的小子,一步步提拔到如今的高位,視我如己出,恩深情重,萬死也不能報答,此乃做人之本份!

外人見我慕容信長只用一年半就擊垮契丹,將某家吹捧成了白狼山下陣斬踏頓,一戰而定遼東的張文遠。

但實際上,王公也見識到了,我擊破契丹主力後,仍然不敢貿然進遼陽府,就是因為契丹乃是幅員萬里,帶甲十萬的大國,足可以比擬昔日高句麗,並不能視之為一般戎夷。”

說到這裡,慕容信長眼睛裡驟然發出了亮晶晶的光芒,就像是凡人看見了神明降臨一般,語氣也從憂心與蕭索,變成了一種帶著崇拜的激昂。

“昔年在承天涼州府時,聖人明明有拿下關中,以大義推翻偽晉的能力,卻一直隱忍不發。

諸文臣武將不解其意,連某家母親曹貴妃那等絕頂聰慧之人,也想不出聖人為何要等待。

直到一日,聖人在我母親生辰宴席上吃多了酒,他拉著某與李存惠李三郎的手說道。

‘我兒可知道,這耶律德光五年必入中原,某一直蟄伏於河西,就是在等他南下。

以我之力,若現在入中原,就算能一統中原,未來將要面對的是遠比隋唐高句麗還恐怖的海東盛國。

若是忍一忍,等到耶律德光自己犯錯,契丹就可一戰而定了。’

後果然如此,耶律德光剛過第五個年頭,就起兵南侵,甚至契丹人會在中原打草谷,偽晉眾將會起來反抗,都一一料中。”

“嘶!”王樸忍不住勐抽了一口涼氣,預料某件事的大致走向,這雖然很離譜,但還是能做到的,他王樸在某些方面就有這能力。

但是在五年前,將五年後的事情,一一精準料中,甚至時間都大體精準,這就難以讓人相信了,除了神佛恐怕就沒凡人能夠做到。

難道?

說出這個可能是藏在慕容信長心中很久的震撼,好大兒竟然輕鬆了不少,他看著王樸繼續說道。

“所以看似是我慕容信長擊滅了契丹,但實際上是早在七八年前,他們的失敗就在聖人的預料之中了。

以契丹的國力,他們若是不入中原,不主動送上門來被咱們一戰打殺大部分精銳,我等能如此輕易就控制安東行省全地嗎?”

王樸稍微思考了一下,一想到可能有六萬到七萬甲士在遼東等著他們,別說遼陽郡麾下也就兩三萬人,就是再多一倍,能擊敗契丹軍都得看天時地利,哪還能如此輕易入遼陽府。

“實不能!若是耶律德光和契丹主力尚在,能收復幽雲十六州,就足以誇耀後世了!”

“所以!”慕容信長苦笑了一聲,“有這樣宛若...不!就是神明的父親在,我慕容信長豈敢起任何不該有的心思。

而且,若要與大人作對,母親該會如何痛苦。

她一剛成婚不久就沒了丈夫的寡婦,含辛茹苦將某辛苦養大,教我讀書明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依靠,某怎能再讓母親兩難。”

聽到慕容信長這麼說,王樸也苦笑一聲,他原來還想著能不能鼓動慕容信長留在遼陽,直接做一個遼國王。

但現在一看,別想了,這慕容大王對他的便宜老子紹明天子,根本就生不起一絲一毫的抵抗之心,自己還是老老實實去倭國吃魚去吧。

“既然如此,臣有一個想法,聖人不是要揚威於草原,勒石燕然嘛。

大王不如立刻率精銳北上,掃蕩銀州(鐵嶺)、通州(四平)信州(長春)等地,收攬、招撫北地室韋、女真各族,使他們不會為契丹斷腕太后述律平所用。

這樣一來,聖人自然就知道大王的心意了。”

所謂說一百遍不如做一遍,這確實是慕容信長表達自己心意的最好方法。

慕容信長聞言大喜,“王公所言,整合信長心意,某立刻整頓兵馬準備北上。”

燕然山,也就是後世蒙古國的杭愛山,在大唐時期,則多以天山稱呼。

與後世人想象的大漠草原就是一望無際不同,實際上蒙古高原上,也還是有山的。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坐落在昔日大唐燕然都督府(烏蘭巴托)西南的燕然山和東北面的狼居胥山。

這兩座山呈斜向相對的模式,兩山中間的哈爾和林和烏蘭巴托,就是整個漠北高原水草最為豐美的地方。

漢時的趙信城、龍城、單於庭,唐時的瀚海都督府、燕然都督府,遼和北宋時期的阻卜大王府,都在此地。

甚至在後世,蒙古國的絕大多數人口,也在這個地方。

其原因就是在頗為乾旱的漠北草原上,從燕然山發源流下來的積雪融水河,比如姑且水、蒲奴水。

從狼居胥山流下來的餘吾水和弓盧水等,是整個漠北草原上最重要的水源。

同時,這兩山之中也有許多小山谷和小山包,可以用來在險要處築城或者躲避來自鮮卑荒原的凜冽寒風。

漠北的牧民們,也不是南極的企鵝,他們也很害怕冰天雪地的。

所以,燕然山和狼居胥山中間的這片草原,就是漠北遊牧民族最後的堡壘,一旦被漢人攻到這個地方,他們的末日,就會降臨。

他們也並不難以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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