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天水府來說,這是興奮更令人難忘的一天。

在此之前,雖然河西、隴右作為皇帝起家的地方,但實際上張鉊在河西隴右的時間並不長。

涼州、蘭州等地能有個十年左右,其他的河州、渭州等,也就六七年時間。

這些不屬於老歸義軍和涼蘭六穀部的很多百姓,可以說是稀里湖塗被拉入到了這個張鉊建立的地方勢力,然後又莫名其妙成了龍興之地的皇帝心腹。

這個時間還是太短了,哪怕就是滿清那樣的強盜集團,也是經過了兩代人幾十年的磨合,方才形成凝聚力極強的團體。

張鉊的崛起,看似慢,但實際上還是太快。

按歷史上同型別來對比的話,張鉊應該只是第一代打基礎的那個,要到兒子甚至孫子那一代才能有目前的局面。

之所以現在能成功,一是佔據了穿越者眼界的優勢。

二是得益於曾祖父張義潮的威名,八十年內歸義軍兩入涼州,雖然後面式微,但曹議金二十年前又打垮了甘州回鶻一次,算得上威風尚在。

第三則是連張鉊自己都沒怎麼太當回事的六法宗和佛門銀輪聖王身份,突然出人意料的切入到了吐蕃朗達瑪滅佛後,高原佛門這個處於黎明前黑暗的關鍵時刻,成為了整個青塘高原佛門救世主般的存在。

歷史上復興青塘佛門這一事件,是由阿里地區和松潘府所在的康巴雪區先後接力完成的。

但現在張鉊在稀裡湖塗的情況下,搶先三五十年用六法宗引導了佛門上高原的關鍵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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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張鉊團結歸義軍和涼蘭六穀部以及境遇相同的嗢末部族,用的是大義歸國。

那麼其餘吐蕃、諸羌、党項、回鶻能追隨張鉊,就是靠六法宗把他們聯絡在一起的了。

在張鉊崛起之後,河湟谷地、西海大非川等吐蕃核心地區沒有發生大規模的叛亂,甚至糾合起來反對他的都沒有,六法宗和張鉊身上神佛屬性,功不可沒。

最後一個,當然是河西隴右諸族期望再次打通商路以及厭倦了戰亂的渴望。

打通商路這個就不說了,再這麼下去,河西隴右都要成為死地了,只要還想過點好日子,就只有打通商路這一個選項。

而厭倦戰亂這一條,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河西隴右乃至青塘高原上的百姓比中原百姓更渴望。

因為在大唐和吐蕃兩大帝國雙雙崩潰後,河西隴右以及青塘的戰亂一點不比中原少。

更可怕的是,河西隴右、青塘這邊的戰爭,是細碎化的戰爭,即很少發生中原那樣幾萬人的戰鬥,但以小家族、小部落為單位的數十、數百人戰鬥幾乎從未停歇。

中原那種國戰,打個幾年後,總要安生幾年。

但是這種細碎化的戰爭,隨時都在發生,永遠都看不到停止的希望。

張鉊一統河西隴右之前,哪怕就是在蘭州、鄯州這樣的地方,都是盜匪遍地,經常有數百人的小部落一夜之間被殺的乾乾淨淨事情發生。

人們為了生存,只能去依附強者,這種依附又以極強的人身依附和喪失一切為代價。

吐蕃人也是人,諸羌、党項諸族百姓,也不會願意總是身處黑暗森林法則橫行世界的。

歷史上打通商路,使河湟、河西再次一統的人,是三十年後的潘羅支和唃廝囉。

特別是唃廝囉,他重新打通了絲綢之路,還專門派兵護送商隊貿易,在邈川、臨谷等城專門設立榷場。

他的大帳青唐城,也就是張鉊的原鄯州,現湟水府府城,一躍成為了西北國際貿易的中心。

史載青唐城內殿宇嵯峨,梵宮林立,金冶佛像,金碧輝煌,胡商簇擁,寶貨山積。城東有胡商七百餘家常年定居。

可以說,歷史上的唃廝囉就是一個縮小版的張鉊,或者說張鉊走的路,就是一個超級豪華版的唃廝囉。

一樣的神佛屬性,一樣崛起於單槍匹馬,一樣威震四方。

所以當張鉊崛起後,諸族除了那些掌握了絕大權力的奴隸主,幾乎是望風而從,他們也希望過一過好日子。

只不過這一切,看似牢固,又不是很牢固。

說牢固,是因為在河西隴右中,也是分了等級的,張鉊最為核心的,就是瓜沙歸義軍和涼蘭六穀部這兩部分人。

次一點則是河湟谷地的大六穀部概念中的嗢末部族。

這三部分人,在河西隴右三百萬人中,大約佔到了一百一二十萬左右,接近總人口的一半,裝備又最為精良,有他們在,河西隴右的基本盤就穩得住。

說不穩固,是因為除了這部分人外,其餘河、渭、岷等州的吐蕃、諸羌、党項以及某些漢人大族,都是跟上邊說的這樣,是稀里湖塗被拉了進來,然後不到十年的時間風馳電掣就成了皇帝的心腹。

他們還有些沒太適應這種新身份,對於皇帝還有種若遠若近的不真實感。

那感覺就像是你本來是個996牛馬,突然有天被公司老闆看上,並很快引為心腹,幾個月間就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

可是你從內心來說,對這個提拔你的貴人,並不是很瞭解。你當然知道自己的命運是跟這個貴人栓在了一起,你也願意為他辦事效勞。

但你心裡始終不太踏實,不知道這種對你的看重,會持續多久,會不會哪一天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這種好日子就戛然而止了。

同理,這些非歸義軍、涼蘭六穀部、河湟諸部出身的河西、隴右之人,就是這麼個感覺。

皇帝在河西的時候,本來也沒經常巡幸過這些地方,現在進了中原花花世界,會不會就會把他們忘記了?

會不會在中原待久以後,就會忘了他們,讓他們重新變成原來那種豬不嫌狗不愛的存在?

這不穩固,就是來自此處。

現在張鉊抽調的宿衛親軍和禁軍中,超過六成五都是歸義軍、涼蘭六穀部、河湟諸部中的勇士。

他們本來就佔不到總人數的一半,大量被抽走之後,河西隴右的人口結構很快就會重重朝著另一邊傾斜,天長日久之後,確實會出現不穩固。

這也是張鉊除了為曹議金扶棺歸鄉之外,第二個要回一趟河西隴右的原因。

他這是回來表示,皇帝雖然入了中原,快要成全天下之主了,但他看重的,引為心腹的,還得是你們,你們大家都是皇帝的寶,不要多想,好好支援皇帝就行。

果然,連一天都沒過,皇帝在天水府接受臣屬禮物,賞賜了他最忠勇的武士,賞賜他最美麗花朵的訊息,就像是一陣風一樣,吹遍了臨近天水府的隴西、襄武、渭源、岷州、臨桃等地。

每天都有騎著戰馬,負弓持槍的勇士數百人進天水府。

他們還給皇帝帶來的禮物,只打了幾隻兔子的,還沒走到天水府城就被人取笑的承受不住,將手中獵物扔了。

你這太遜了,至少也得打一隻黃羊或者麂子才好意思拿出手啊!

至於上檔次的,當然非虎皮、熊皮、豹皮等莫屬了。

每天他在天水府的行宮外,都能堆滿一大圈各種各樣的獵物和山珍。

最喜歡的皮草的趙蓉娘樂得嘴都合不攏,天天沉浸在處理各種動物皮毛的快樂中。

張鉊甚至在這些皮毛中發現了大量的雪豹皮毛。這在後世,肯定牢飯可以吃到入土了。

叮冬哐當的一陣銅鑼混合著鼓聲響起,還有嘈雜的歡呼聲和驚叫聲,張賢存一聽見這聲音,立刻就跑過來叫醒了正在午睡的張鉊。

張鉊無奈的看著這倒黴孩子,自從那天在天水府外,他目睹張鉊那擁萬騎走籍水的場面後,就一直激動的不能自已,不知道一天都在興奮個啥。

不過張鉊隨即也聽到了鑼鼓聲,立刻就爬了起來,這應該是有人送來什麼稀奇的玩意了。

果然,等張鉊登上行宮城牆之後,就見天水府府衙的武侯穿著公服,提著銅鑼在沿街敲打。

天水府的居民,不少這些天來到天水府的各部、各家勇士都自動的跟著熱烈的奔跑談笑。

而在這些人中間的,是兩個身穿粗葛衫,青色褌袴,頭上扎了個簡陋的幞頭的雄壯漢子。

漢子被人簇擁著騎在高頭大馬上,不斷有人往他們身上扔一些花花綠綠的小布條子,搞得兩人跟收破爛的一樣。

這是吐蕃人的習俗,他們在表達敬佩某人的時候,喜歡扔一些花花綠綠的綢緞條表達敬意,後來演化成了獻五彩哈達的習俗,至於白哈達,現在還不怎麼流行。

俄爾一聲震天咆孝傳來,這聲音有點像是後世魔改機車後,發出那種很內收的沉悶怒吼。

當然這個時代是沒有摩托車這種玩意的,只看兩個漢子騎著的高頭戰馬被嚇得驚叫不已,張鉊就知道,這是虎嘯。

有點意思,誰抓了一隻老虎來獻給他?

果然,人群到達行宮外後,左面馬上的漢子一個箭步跳起來,對著城上的張鉊就是一個頓首禮。

“隴西李遵、範長弓,僥倖擒得吊睛白額大蟲,前來獻與聖人,恭祝聖人千秋萬壽!”

果然是生擒的老虎,這玩意可比打死一隻老虎難多了。

真正的勇士,帶上大盾長槍、強弓硬弩,只需要數人一夥,要殺一隻老虎並不難。

但是生擒一隻老虎,要知道這時代可沒有麻醉藥,那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張鉊微微一點頭,打虎這玩意,歷朝歷代都是要被讚頌的,也一直是勇士的最重要標誌。

這時候也不是後世那個講究保護珍稀動物的時代,而且老虎在此時,並不算怎麼珍稀,反而對人類的生產生活,產生了巨大的威脅。

吃人倒是不多,但對於大中型牲口的威脅,就太大了。

張鉊帶著一眾軍將走下行宮,那頭被生擒的倒黴老虎,也終於出現在了張鉊眼前。

好傢伙,這還不是一般的老虎,而是一頭極其龐大的成年雄虎,一身虎毛五彩斑斕,看著就讓人心頭髮顫。

它被兒臂粗的麻繩和困住,然後裝在鐵籠子中,不能動彈,只能發出一陣陣的咆孝。

張鉊目測了一下,起碼有六百斤左右,此時活躍在隴右的老虎,基本都屬於後世已經滅絕的華北虎,個體沒有東北虎那麼大,能長到六百多斤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蠻熊看了一圈後跑過來在張鉊耳邊低聲說道:“是直接逮住的,不是用陷坑。”

李遵咧嘴一笑,“獻給聖人的禮物哪能用那等腌臢手法。

我河西隴右男兒,得聖人帶領始得保住漢家身份,大義歸國,臣與範長弓等隴西百姓聽聞聖人駕臨長安府,立刻就率兩族精壯連日追捕,終是擒住了此大蟲,獻與聖人。”

其實生擒勐虎還有一法,那就是將老虎引入陷坑之中,想餓個五六天,待到老虎奄奄一息後,再去捕捉。

但只看李遵與範長弓獻上來的這虎的狀態,就知道不是用陷坑捕捉的,連身上的傷口都在新鮮的。

“未知爾兩族壯士一共出動了多少人,方才生擒此虎?”張鉊好奇的問道。

李遵還未答話,身後的範長弓已經忍不住了,他把手一拱,大聲喊道。

“回聖人的話,僕李、範兩族共出動精壯一百三十人進山搜捕。

發現此虎蹤跡之後,李家哥兒帶著僕與兩族勇士六人,俱著鐵甲,將之逼入洞中,不過兩個時辰就生擒了它,且無一人丟了性命!”

周圍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歡呼聲,聽著雖然不過是一句話,但光是著鐵甲將還能將在山間縱躍如飛的老虎,逼的只能逃進應該是事先預設好的洞穴,這就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

只不過別人在歡呼,張鉊卻在心裡思考,他才走了不過三年,隴右就已經出現能出動丁壯一百多人,有六七套鐵甲的地方大族了嗎?

且從這李遵和範長弓的言語談吐來看,兩人應該都是隴西的漢人大族出身,且一定不是粗人,至少是讀過幾本書的。

腦海裡在想著事情,但沒有耽誤張鉊嘴裡說話,他笑著對李遵、範長弓兩人說道。

“兩位壯士獻上如此祥瑞,想要什麼賞賜儘管說,朕一定滿足。”

兩人大喜,徑直下拜懇請道:“僕等不要賞賜,惟願追隨聖人身邊,效爪牙之力。”

追隨身邊效爪牙之力,這就是要直接入親軍的左右羽林、左右金吾、左右龍驤這上六衛或者憾山都啊!

張鉊哈哈一笑,“難得爾等有如此雄心,折逋嘉施,就在這城外設立校場,朕要親自考教二位的本領。”

說完,張鉊還大喊一聲,“明日辰時末,大校場中,凡朕之勇士,都可以來一展身手。”

張鉊說完,歡聲更加熱烈,在這狂熱的山呼海嘯中,本來因為恐懼而顯得攻擊性很強的恐怖巨虎,終於露出了退縮的神色和樣子。

一直在暗中觀察這頭巨虎的張鉊,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他走過去,就在張烈成耳邊低聲說道:“去將軍中擅馴獸者都招來,朕有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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