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從信都要準備過江了,那張昭在幹什麼呢?

張聖人還在楚州,而且壓根不關注揚州的戰鬥。

因為他知道,就算打不過,以白從信、慕容信長、李存惠、高懷德、趙匡胤、藥元福這些勐人的能力,也不可能被南唐打得大敗。

最多是啃不下南唐,但把軍隊帶回來也是輕而易舉的。

所以張昭趁這個難得的空閒,他在已經被周國控制的楚州(淮安)、海州(連雲港)和漣水一帶,搞打土豪分田地。

很多人以為,打土豪分田地這事,肯定是新中國的專利。

但其實不是的,中國自古就有這個規矩,均田賦也一直是由漢開始,各個朝廷初創期,必須要做的事。

而且歷史書上的抑制兼併,其實很多時候,抑制的並不是那些全家五六口人只有一兩畝地,要靠租種地主田地才能過活的幾乎赤貧農戶被兼併。

而是抑制豪強大戶,兼併那種全家有十幾二十畝地,掌握耕種技術,能過上相對富足生活的自耕農。

張昭以前不知道種地是一門技術含量很高的工作,因為他雖然是長在農村,但父親是棉花匠。

因而家裡根本不需要種地,都是承包出去,所以他對種地,沒什麼概念。

到了這個時代,農業是一切之根本,張昭深入瞭解後才發現,種地,是一門技術型極強的勞動。

此時沒有化肥,沒有良種公司,沒有較為準確的天氣預報,很多農夫甚至連日子都算不太清楚。

所以如何選種、育種?何時播種?如何防治病蟲害?

什麼地種什麼作物?什麼時候灌既?又要什麼時候少澆水乃至不澆水?

甚至人畜糞便的堆肥,燒火灰的選擇等,都是一門技術。

在此時,能熟練掌握這些中三四項的,那就是鄉村的能人,在十裡八鄉都有名氣的。

能全部精熟並運用的,甚至可以到官府謀個職位。

既然有能靠農技在官府謀個職位,那麼就肯定有大量完全不能掌握這些農業生產技能的人。

這些人,你就算給他幾塊田土,如果一兩代人中出不了一個擅長耕種的聰明人,基本最後都會破產淪為佃戶,甚至當佃戶人家都看不起。

所以,古時農村生產的主力,就是懂得一定農技,全家人均十來畝地的自耕農。

他們在漢就是良家子,在唐就是那種可以自備武器甲胃的府兵。

這些人才是整個封建國家的基礎,納稅、服役、保家衛國都要靠他們。

而由於這些自耕農技術好,田地也會因為精心的照顧而比較肥沃,所以土地兼併,一般都是兼併他們。

地方豪強如果吸納了他們,就擁有了先進的生產技術、高產的上好田土。

還能把這些生產技術封鎖,一代代的傳續下去,形成那種壟斷當地絕大部分資源,還可以修建塢堡的東漢豪強。

反之,如果這種大量的自耕農沒有被豪強地主兼併,那麼官府就可以依靠他們,透過政府力量將這些人組織起來,形成對地方豪強的牽制。

達到即使沒有豪強,也能充分對地方進行掌控和動員的地步。

張昭一面統計著各種報上來的資料,一邊把現在的情況,與歷史上各個王朝早期進行對比。

他突然發現宋朝之所以武力不張的一個重要因素了。

那就是在歷朝歷代,除了宋朝以外,大一統的王朝,都進行了均田地的改革。

哪怕就是清朝也進行了均田地,當然由於他們本身是一個強盜軍事集團,所以均田地只會在本集團中均,跑馬圈地和滿城的建設,就是一種均田地。

而唯獨宋朝,沒有進行過均田地,自趙大建立宋朝開始,宋朝的土地,一直都處於高度集中的狀態。

呃!不對!北南二宋,算個毛的大一統王朝啊!

張聖人摸了摸腦袋,他就總覺得宋朝有些不對勁,但總也說不出來哪不對勁,原來問題出在這裡。

宋朝在立國這個根基,就完全是瘸的。

這趙大承接五代亂局,自己就是靠兵變上位,而且他兵變的物件郭榮,那是他恩人中的恩人啊!

郭榮對趙大恩比天高,義比海深,以至於連範質這樣的慫包,都敢悲憤的質問趙匡胤。

‘先帝養太尉如子,今身未冷,奈何如此?’

在範質看來,郭榮一去,哪怕李重進和張永德都有理由反,唯獨他趙匡胤,深受厚恩,絕對不該如此。

這趙大就已經歪到這個地步了,趙二就更離譜了。

不提燭光斧影這個不能確定的事,就是那金貴之盟,問題就大的很。

他還北伐收復幽雲,卻被打的丟下軍隊驢車漂移。

說是中原之主,一沒有幽雲,二沒有河朔,三沒有河西,四沒有安西,五沒有交趾,六沒有遼西,把中原上國的正統、法理敗的一乾二淨。

那這樣的開國二主,又要怎樣不落入五代的怪圈呢?

靠的就是收買,北宋進行的統一戰爭,由於對手太爛,實際上並未發生多麼激烈的征戰,被打沒的只是各地割據之主,本地的土豪,並未受損。

於是趙大、趙二將政權分享給了這些地方大族,引導他們棄武轉文,用不抑制兼來保證他們的利益。

北宋是將全國的基層架構,從擁有武力的土豪,變成佔據大量田地的學閥。

用放棄基層動員的能力和超過財政收入八成的軍費支出,來收買了一個太平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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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軍費支出佔財政的七八成,結果把士兵當廢物養,哦不!或許該叫把廢物當士兵養,果然是沙凋軍事帝國。

這是一條邪路!

張聖人立刻下定了決心,宋朝的這一條路,他不能走。

張昭寧願走漢代那種鄉野間滿是豪強,但武德充沛的老路子。也不走宋朝這自廢武功,國內國外大撒幣的邪路。

既然決定了老路也可以試探一下,那麼手握大義,麾下自有精兵的張聖人,立刻開始了他的均田地之策。

不過均田也不是那麼好搞的,因為並不是把土地平均分配了,就叫均田。

要知道此時經歷安史以來兩百年的戰亂,很多田地都荒蕪了,失去農夫打理的荒地,是不能馬上產生價值的,均荒地,沒有任何意義。

唯一的有利條件呢,就是方今天下,中原幾經戰亂,地多人少,田地是不缺的。

既然均荒地沒有價值,那麼張昭就準備將土地和軍功掛鉤,具體做法就是把軍中該給士兵的賞賜、軍餉甚至官位摺合成土地金。

先讓政府花錢僱人將拋荒的土地拾掇好,然後讓士兵用土地金購買這些復墾的地。

還可以便宜大量的賣,把跟張昭打天下的士兵,變成國家的中堅力量自耕農。

而在孟蜀、南唐、南平這種政治平穩,人口眾多但土地兼併又很嚴重的地方,則將各王室、貪官、豪強等強佔、鯨吞的百姓土地還回去,直接分了他們的土地。

這樣既能製造大量忠於新朝的百姓,又能把他們霸佔的資源推到市場上盤活經濟。

說幹就幹,張昭現在楚州、海州和漣水試點。

此三地中,張昭將被南唐朝廷霸佔為軍田的百萬畝熟田拿出了一半,再將南唐王室、各貪官汙吏和豪強霸佔的土地,拿出來了百萬畝。

隨後在這三州之地,他準備直接開農科科舉,最少要錄取上百農學博士,再將農學博士分散到各地,先均田給他們。

但這些田,先只給一半,然後讓他們將自己的耕種技藝教授出去。

後續哪一個地區的農戶學的達標了,再將另一半田給農學博士。至於百姓們,則按照當地實際情況均田。

最後一招,則是張昭將軍隊中年齡偏大、肢體殘疾、受重傷一次,輕傷三次等士兵就地安排,他們享受均田加土地金加賜田的三倍田土。

還會按照在軍中的官職和功勳,大者為巡檢,掌管一鄉、小者為裡正,掌管一裡。

這樣在地方,形成農學博士教授農業技術,組織耕種技術分享,協調耕牛等重要農業生產工具的使用。

退役士兵組成的巡檢和裡正則負責鄉里的治安、納稅等基層架構。

當然,張昭的這個試點,到底會不會成功?恐怕還要兩三年甚至更久才會得到驗證。

但他有時間等下去,而且分田又不是分張昭的,都是搶來的,一點也不心疼。

說不得這幾年中,楚州等地還會因為這些新政策發生動亂,那也是實驗的一部分不是。

五月中旬,揚州戰報送到了張昭的桉頭上,楚州城瞬間就歡騰了起來。

加上上次在孟渚澤的大敗,南唐光是禁軍的折損就高達四萬,戰力高一點的州縣兵和節鎮牙兵也損失了兩三萬。

整個南唐的精銳,起碼被報銷了六成,以南唐現在的態勢,幾乎是處於滅亡的邊緣了。

那麼到底是保留一個苟延殘喘的南唐?還是徹底擊滅讓整個江南都陷入混亂之中,就需要張昭做決斷了。

白從信和慕容信長聯袂上書,也就是請張昭去定奪這件事。

五月底,高懷德掃蕩了邗溝兩岸所有的南唐勢力,興化、鹽城等地要麼棄城而逃,要麼獻城而降。

周軍在江北,表面上算是站穩了腳跟。

於是張昭留馮暉率軍一萬鎮守楚州,自率一萬步騎加上高懷德帶回來的三千精騎,浩浩蕩蕩的沿著邗溝,往揚州而去,去決定李璟的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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