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普抓著幾枚銅錢,走了好遠的路,才買到了一個胡麻餅。

比起早些年的市面,東京開封府蕭條了不少。

從這胡麻餅就看得出來,原本東京街頭,到處都是賣餅的小販,雖然比起其他粗糧,胡麻餅確實要貴上許多,但也沒像現在這樣,竟然讓趙普都覺得有些奢侈了。

而且,現在價格,是契丹人沒入東京前的三倍,還不容易買到,餅上的芝麻,更是幾乎不見。

趙普頗有些珍惜的咬了一口,他岳家魏氏原本地方大族,可是契丹人進中原後,就遭了兵災,現在反倒是要他來接濟了。

是以趙普雖然收入還算有保障,但也覺得頗為吃力,連胡麻餅,都只捨得買一個。

這周天子,倒是個不殺人不劫掠的仁主,只可惜日子越來越難過了。

嘆息了一聲,趙普轉身走進了一棟挨著大相國寺的房子,穿過了幾個房舍,他來到了一間稍微有些陰暗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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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口站著好幾個胖大的光頭漢子,這些漢子穿著厚實的牛皮甲,腰間插著長匕首,牆角跟還放著長槍骨朵等重武器。

“趙大郎來啦,快去側屋換身衣裳,明惠法師已經到了,近日需得把甲字第三庫盤點出來。”

趙普點了點頭,朝一間小屋子走去,不一會就穿好了衣裳出來了。

只是這所謂的衣裳,不過就是一件緊貼著身體的半臂,胯下更是只有一條犢鼻短褲。

這是因為趙普馬上要進入金庫去盤點庫存了,這種異常貼身又沒有口袋等的衣服,是免得他夾帶金銀出來。

沒錯!這個位於大相國寺後面房子,也是屬於大相國寺的。

而且是大相國寺專門管銀錢的錢莊賬冊房,趙普則是錢莊負責清點的小掌櫃。

與歷史上不同,契丹人的入侵早了幾年,趙普則剛剛完婚,所以沒舍得嬌妻去兗州投軍。

而大相國寺等蘭若也正好錢莊業興盛,缺少能寫會算的,趙普於是就留在了東京。

穿著半臂加犢鼻短褲,被蒙上眼睛帶上了馬車,昏暗中叮叮噹噹的,不知道過了多久。

等著被人扶著胳膊走了一段距離,再被取下眼罩的時候,趙普就已經來到一個碩大的庫房之中。

剎那間,趙普就被狠狠的震撼了一把,這個被稱為甲三的庫房,比之前幾天盤的那個乙五庫房,更大,堆積的財物更多。

而一個胖大的和尚,已經帶著十幾個光頭武僧,先站在庫中了。

他看著趙普等一眾錢莊小掌櫃,神情倨傲的丟下一個嬰孩拳頭大小的金餜子。

叮噹一下,金餜子被像丟石頭一般,丟進了一堆閃閃發亮的金銀之中。

明慧法師冷冰冰的聲音隨之傳來,渾然不像是個寺廟法師,倒像是個吃人的鬼神。

“兩件事,一、不要夾帶,誰敢夾帶一點,那就打死了扔進汴河裡,現在可是亂世,死個把人沒什麼大不了的。

二、不要交頭接耳,要是不想丟了個這個活計,要是還想養活家人,那就把嘴閉的嚴嚴實實的。

三天之內清點完畢,到時候有重賞。”

趙普沒有因為這位明惠法師的威脅之言有任何的不滿,因為他確實非常需要這份工作。

沒有這份工作,他的病中的妻子,年幼的兒子,美豔的小姨子,都將被餓死。

只不過,無休止的清點估算中,趙普摸到了一樣東西,那是一枚帶著黑褐色血漬的金牌,金牌上還刻著珍寶兒三個大字。

“我的兒,我的珍寶兒,她才十二歲啊!她才十二歲啊!你們這些畜生!”

淒厲的慘叫,似乎還迴盪在趙普耳邊,一幅畫面,緩緩展現在了趙普腦海裡。

哭嚎的,是他的鄰居,一個鹽鐵司的周姓小吏,家裡很有些資產,鹽鐵司嘛,懂得都懂。

小吏還有一個視若珍寶的女兒,長得確實花容月貌,小吏常常跟趙普誇耀,說以後非一鎮衙內不嫁。

這塊刻著珍寶兒三個字的金牌,趙普見過好幾次,因為珍寶兒經常來找他的小姨子玩耍,兩人年歲相近,珍寶兒有時候會拿出來炫耀來著。

趙普摸著這塊金牌,渾身都不適了起來。

珍寶兒多好的女子啊!被那些兇暴的北虜,如同拎小貓一樣的抓走了,連淒厲哭罵的小吏,也被一刀砍掉了腦袋。

突然,一道驚雷在趙普的腦海裡閃過,珍寶兒不是被契丹人搶走不知所蹤了嗎?

這個庫房也是錢莊所有,本該之存放金銀錦緞的地方,為什麼會有珍寶兒的金牌和其他雜七雜八的金釵、玉佩?

難道?難道錢莊的人和契丹人有勾結?

或者說,之前去和天子大軍征戰的契丹人,把大量的金銀存在了錢莊中。

想到這,趙普只覺得頭上一陣陣冒虛汗,難怪最近清理金庫的時候,連他們的眼睛都要蒙上。

如此緊張又嚴格的措施,難道就是在掩蓋這個?

糟糕!要是與自己想的差不多,可千萬不能被發現了,被人看穿定然是要被去汴河裡戲戲水的。

趙普強忍著顫抖的手,將金牌飛快扔進了身邊的木箱子中,隨後在賬冊上飛快的寫上了‘金牌,重二兩三錢。’

大寧宮內,原本石重貴用來蓄養各地貢獻美貌宮人的偏殿。

張烈成、李孝節、河西商會曹萬通的兒子曹棟,沙州張家的張烈明等錦衣使者的高層,正在商議對策。

張烈明眯著眼睛,慢慢把玩著手裡的短刀,這個張昭的堂侄子,看上去就是紈絝子弟,事實上,他確實是個紈絝子弟。

好美食,喜走馬鬥狗,不過在搞情報,使陰招方面卻頗有天賦,於是就被張昭扔進了錦衣使者,成了三個副指揮使之一。

“大兄,咱們低估那些禿驢了啊!照他們這麼搞下去,恐怕等到明年,都兌換不完。”張烈明齜牙咧嘴的說道。

錦衣使者按照張昭的指示,找到了馮玉和印刷遼國銀票的工匠,直接先弄了三十萬貫去擠兌。

還放出風去,說契丹不止擄走了各蘭若錢莊會五十萬貫,而是兩百萬貫。

本想靠著這個,直接就把這些大和尚們的錢莊被擠兌黃幾個,讓他們嚐嚐厲害。

張烈成等,也想過大和尚們可能不會承認這些銀票的真實性。

但那正是他們想要的!和尚們敢這麼來,信譽就崩塌了。

結果誰知道,東京錢莊會竟然承認了有效,而且硬著頭皮兌付幾千貫。

但就在錦衣使者想要繼續擠兌的時候,錢莊會宣佈由於庫存銀錢的地方較遠,路途不安全,將每日兌換的遼國銀票,限制在五百貫。

張烈成當時一看,喲嚯!來這招,於是發動其他在錢莊會存了錢和拿著河西銀票的商人去兌換。

這每天只兌換五百貫的規矩,也立刻會讓錢莊會喪失信譽。

但,更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錢莊會壓根就沒限額這些人,只有等到拿著遼國銀票的前去兌換,才有限額。

這麼一來,就麻煩了,本來東京的富戶和行商就覺得把錢存在錢莊會是最安全的,因為存在自己家裡,搞不好就被人給劫了。

他們擠兌了幾天,一看根本沒影響,乾脆陸續把取出來的金銀錦緞,又存了進去。

瑪德!錦衣使者搞了半天,雖然白得了六七千貫,但任務沒完成不說,反倒幫助蘭若錢莊會把名聲給打出去了。

張烈成環視了屋中幾人一眼,沉聲說道:“昨日聽大人說,咱們錦衣使者若是事情辦得好,那就會升為錦衣衛,稱錦衣親軍衛。

以後不單現在的情報、探查可以繼續管,蔭庇官,天下各州縣坐探,都會交給咱們。

一個錦衣使者的名號,總是有些不倫不類的,說不好哪一日就給裁汰了。

可是一旦編列成軍衛,還是形同禁軍的親軍,那可是正式衙門了。

諸位都是天子親近人,當知道其中利害。

但若是連蘭若錢莊會都拿不下,天子認為我等無用,不設立錦衣親軍,那子孫萬代的富貴和權柄,可就沒了。”

曹棟眼睛一聽,口水都快掉下來,更是急得抓耳撓腮的。

他們錦衣使者,現在就像是個掛靠衙門,張烈成說的沒錯,隨時都有可能被裁汰。

只有成了錦衣親衛,才能把手裡的權柄和子孫富貴給延續下去。

話說明白了,房屋中四人,都開始飛速開動腦筋。

張烈明突然眼睛一亮,他雙手一拍,“某想起來了,那日某去城南找耍子,正好遇到了一個美豔的小娘子....呃!咳咳咳!”

說到這,張烈明突然咳嗽了幾聲,收起了那副色眯眯的樣子,突然變得正經了起來。

“那日某在城南例行探查,從一魏姓小娘子那裡,聽到了一個訊息。

她說她姐夫在甚地方當財貨掌櫃,可她悄悄去看過,那地方進進出出,似乎總有許多奇怪的胖大僧人。

而且她姐夫,也總是一出工,就少則兩三天,多則五六天不見人影。”

曹棟聽完,立刻湊了過來,他也小心翼翼的說道:“某也探查到一個訊息,說是當時契丹人在東京時,也喜歡將財貨存到錢莊裡,只是不甚光彩,所以少有人提起。”

李孝節勐地睜開了半眯著的眼睛,“如果曹指揮探查到的這個訊息為真的話,倒是跟某得到的一個訊息互相印證了起來。

大相國寺的各大賬房,最近極少露面,負責處理寺外事務的明惠、明深等僧侶,也彷彿一夜間消失了一樣。

據咱們的探子探查得知,他們是到外地清庫去了。”

說到這,一向腦子活,腦洞大的李孝節,看著其餘三人用低沉的聲音,緩緩說道。

“諸位,你們說,會不會這東京的蘭若錢莊會,看著被契丹人勒索了五十萬貫,但實際上他們反而吸納了契丹人在東京劫掠的金銀錦緞。

現在不曾想契丹人大敗虧輸,連契丹主也被咱打殺,這些禿驢,就想著吞了這筆不義之財?”

‘嘶!’張烈成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還是比較信佛的,所以一時間有些難以相信,不過,他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麼,冷靜下來之後,他看著張烈明說道。

“九郎,你調撥人手,把那魏氏小娘子全家,都給帶到咱們的地盤上來。記住,一定要儘量避人耳目,是與不是,一查便知。

李孝節、曹棟你們兩,立刻發動剩餘全部人手全城探查,看看有沒有其他能寫會算者,最近突然消失過好幾天的,有的話,全部給我找出來。

錢莊會,乃是天子所創,誰也別想用它來藏汙納垢。

咱們錦衣使者的未來,也就在這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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