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中原遼晉第一次大戰結束之前,張昭吞併高昌回鶻的軍事行動,也在繼續。

天福七年十一月,此時的安西,遠比中原要冷得多。

但就是在這麼冷的季節,高昌回鶻的大軍,卻不得不出動。

因為頡利毗加,收到了一個晴天霹靂般的訊息。

高昌回鶻汗國尹州都督陳輝耀,率尹州軍民七萬多人,投靠了涼國。

涼國以陳輝耀為先鋒,合尹州與涼國之兵兩萬,西進而來,已經攻下了蒲昌城。

頡利毗加此刻萬分後悔,倒不是後悔沒有去天王稱號,而是後悔沒有早點下決心把尹州陳家給移鎮。

實際上,自從張昭一統河西隴右後,頡利毗加的父親烏母主可汗還沒病逝之前,高昌回鶻宗室,也就是僕固家的宗親們,就在考慮要將陳家移鎮了。

因為陳家不單是漢人,還是漢人中有傳承的豪門,心裡對中原,是有很強歸屬感的。

歷史上到了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間,也就是公元1008年以後,陳家才沒有了記錄。

大機率不是家族首領戰死在了高昌與喀喇汗的宗教戰爭中,就是徹底被同化了。

這份堅持可是不簡單的,這個時間點,正是安西、河西漢風徹底覆滅的時刻。

于闐金國被喀喇汗國攻滅,歸義軍來到了最後一任節度使曹賢順時期,已經徹底被沙州回鶻掌握大權,即將被西夏吞併。

要知道陳家並不是于闐金國和歸義軍這樣的一方諸侯,他們只是個依附於高昌回鶻汗國的家族,能堅持到這個時刻,已經十分不容易了。

至少在宋太宗時期,他們還能說漢話,著漢服,手中尚儲存有大唐冊封的詔敕,還能很激動的跟東來的中原朝廷天使攀談,這證明他們還是記得自己身份的。

而這份堅持,正是僕固家對陳家不放心的根源。

若是如同歷史上張昭沒有崛起,這倒是無所謂。

因為高昌回鶻自己就是漢化很深的回鶻人,陳家在高昌回鶻中,並沒有顯得太過異類。

但現在可不太一樣,因為有了張昭這個比起僕固家來說,真正的漢人天王在身側,不管怎麼樣,陳家肯定是希望能投靠張昭的。

不過要移陳家的鎮,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因為高昌回鶻實際上就是一個‘合資公司’。

當年僕固俊能在尹西北庭等州驅逐吐蕃,可不是單靠自己的實力。

他是靠張義潮從歸義軍中抽出一部分軍力,資助他去打下尹西北庭的。

陳家的祖先,當年就是跟隨張義潮起兵的漢人大族,正是在張義潮的派遣下,陳家才會支援並跟隨僕固俊向西進攻。

而在僕固俊自立和歸義軍產生矛盾以後,極大可能,陳家是受到了唐廷的密令,留在高昌回鶻之中的。

因為當時怎麼看,在尹州生存了上百年的陳家,也沒有理由不跟張義潮,而跟著僕固俊這個回鶻人。

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唐廷出於削弱歸義軍的考慮,派出使者,勸說陳家沒有回到歸義軍,而是留在了高昌回鶻中。

十年前張昭去往于闐投靠李聖天,遇到狄羅達幹僕固承在蒲昌海伏擊他。

當時還不是尹州都督的陳輝耀,保護僕固承離開的時候,可是調動了近百甲士的。

一個治下只有幾萬人,核心部眾只有兩三萬人的陳家,憑什麼有上百套扎甲?

只有一個可能,這是昔年他們聽從命令留在高昌回鶻之中後,唐廷賞賜給陳家的。

陳家,不單是唐廷為了削弱歸義軍留在高昌回鶻中的,很可能還是唐廷影響高昌回鶻的一顆釘子。

所以,雖然時過境遷,唐廷已然不在了,但陳家也不能被簡單視為僕固家的下屬,他們應該是高昌回鶻汗國的股東。

而這樣的股東,在高昌回鶻汗國中,也是大量存在的。

畢竟僕固俊不是靠自己的能力拉起一支隊伍,擊敗吐蕃收復尹西北庭,而是整合了歸義軍的西征隊伍,才打下這個國家的。

也就是因為此點,導致頡利毗加不得不謹慎對待陳家,況且陳家也不是毫無還手之力。

只不過,張昭的行動的決心和速度,以及陳家投靠之堅決,超出了頡利毗加的預料。

蒲昌城,它比行商們說的還要破爛一些,畢竟這些行商是站在能不能住人的角度,而馮暉必須要從軍事的角度考慮。

在馮暉看來,這蒲昌城是個非常討行商們喜歡的城市。

因為四周的牆體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了,城中居民房屋卻又相對完整,人還比較多。

這人一多,商業就活躍,不管是買進賣出都方便,住宿吃飯也比較方便和便宜。

加上城牆破損頗多,想要逃點稅,也很容易,只要趁著稅吏們沒有起床,偷偷從某一缺口跑了就完事。

但對於軍隊來說,這就太可怕了,人太多,清理城內居民就是個麻煩事。

不清理的話,誰知道他們是向著誰?而且城牆到處是破損,根本就沒法守護。

於是到達了蒲昌城的馮暉和陳輝耀一商量,兩人乾脆就搶掠了蒲昌城的居民後,拆毀他們的房子,將木料和石塊運送到東北五里處的原大唐赤亭守捉城。

這個守捉城雖然基本荒廢了,但牆體還基本上儲存完整。

而且赤亭城中還有一個赤亭峰,峰上有水井一口,乃是昔年大唐安西軍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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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五千餘人省著點用,至少一兩月內是不用擔心飲水的。

赤亭城的視野極為開闊,所在的南湖戈壁一望無際,整個地區,就只有赤亭城所在的赤亭峰,是唯一的高點。

這也是昔年赤亭守捉會建立在這的直接原因,不管是誰想從這些長有低矮灌木的地方透過,都逃不過城頭士兵的視線。

高昌回鶻的人口,大約有四十幾萬,不過具體有多少,恐怕頡利毗加也不清楚。

其國土面積就是昔年大唐的庭州(烏魯木齊一代)、西州(高昌)、尹州(哈密)三州和焉耆、龜茲(庫車)兩王領地。

在尹州陳家反正以後,就只剩下了庭州、西州和焉耆、龜茲。

呃,或者可以說,現在庭州也沒了,只是頡利毗加還不知道他已經被包了餃子。

在頡利毗加到達赤亭城之前,已經有數千高昌騎兵到達了赤亭城外,他們還不自量力的靠近過來試了一下涼軍的深淺。

馮暉冷笑一聲,直接排出三千步軍到城外列陣。

大喜過望的高昌騎兵圍著打了一個時辰,丟下幾百具人馬屍體後,就狼狽逃走了,到現在也不敢過來,只是遠遠看著馮暉所部。

頡利毗加乘坐著鑲金嵌玉的寶車,由六匹純白色的寶馬拉著,車頂上還彷照中原的黃羅蓋傘,弄了個不倫不類的玩意。

高昌回鶻的軍隊組成也跟契丹差不多,核心是有一定鐵甲和大量皮甲,總數在一萬人上下的左右神武軍。

他們形同契丹的左右皮室軍,一般駐紮在國都高昌,夏季到庭州去避暑的,也是這些騎兵。

還有一部分就是類似尹州陳家這樣的地方軍,分置在龜茲、焉耆、尹州三處,人數大約有兩萬人左右。

現在陳家沒有了之後,大約還有一萬五六千人。

掌握這些地方軍的家族,都是當年僕固俊建立高昌回鶻汗國時期的‘股東’。

最後一部分就是數量龐大,但甲胃兵器和戰鬥力都很一般的部族軍。

他們多是當年臣服於吐蕃人的原唐朝尹西北庭節度使地盤上各族遊牧民,以及少量被吐蕃人從高原上帶來的各部族人。

這些人屬於徹底的被統治階層,只不過高昌回鶻的統治,到底還是比玩軍國奴隸制的吐蕃,要溫和的多,是以這部分部眾在幾十年內,差不多都已經回鶻化。

他們自備武器甲胃和戰馬,僕固家的大汗只需要供應他們日常的糧草,也沒有餉銀,獲利基本就靠得勝後的賞賜和劫掠。

此次頡利毗加,大約徵召了這種武裝牧民一萬五千人左右。

薛歸忠飛快的爬上赤亭峰上的哨塔,一邊不斷報出資料,一邊讓塔下的楊歸忠記錄。

新龜茲的楊、鄭、薛三家人,到現在還是保持著他們的取名方式。

以歸為排行的後人,就是當年被張昭帶回來的楊守禮他們的下一輩。

楊守禮他們這輩人,大多受制於艱苦的環境,無論是習武還是學文,都沒有幾個出挑的。

大部分人現在都在涼國各州縣做一些左貳官和小吏,能去一個縣做縣令的,就算不錯了。

軍隊中也一樣,新龜茲三家安西軍後裔,基本都是小軍官,還不屬於精銳部隊。

唯一在軍中職位還算高的,反倒是當初跟魯三郎他們一起,被喀喇汗國當做古拉姆培養的幾人,現在發展的不錯。

不過守字輩的不行,歸字輩的倒是不錯。

他們一直都是被張昭親自收攬培養的,有時候張昭還會親自給他們上幾節課。

十七歲的薛歸忠和楊歸忠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兩人統計完了資料,就飛速的去彙報給城頭的馮暉了。

馮暉讚賞的看了兩個小子一眼,為將者,點兵可是一項非常重要的技能。

“這頡利毗加還是真看得起我們,你看,足足來了三萬人!”馮暉笑著對身邊陳輝耀說道。

陳輝耀也在觀察著遠處的軍容,他邊看邊說。

“昔年某父親在世時曾對某說,烏母主可汗四子,皆無人君之相,唯三子略有識人之能,卻喜奢靡好排場,果如此言!”

馮暉聽完哈哈一笑,“令尊還真是慧眼如炬,我等剛到此地,這頡利毗加並未打探清楚,就起傾國之兵而來。

還一路錦衣寶馬,區區一個戎胡豪酋,排場擺的跟始皇帝出巡一般。”

說完,馮暉把臉一肅。

“傳我將令,郭廣成、陳輝明各帶五百騎兵為左右翼,吳繼興、頓珠、蠻熊三將各帶六百人為中軍,披甲出城,該輪到我們去試一試這高昌軍的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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