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乾河邊,樓煩關附近,這裡是從東京通往雲州的必經之路。

柴榮搓了搓手,有些興奮,雖然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出現在這裡不合適,但他就是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以及小小的虛榮。

一個六七歲就因為父親敗光家產,不得不去投靠姑姑,然後十一二歲就被迫走南闖北販賣茶葉的苦命牛馬。

驟然得到張昭這種親王級別人物的看中,換誰也會感激涕零,不能自持。

而且柴榮還是個很有抱負和遠見的年輕人,不然他就不會在跟著商隊販賣茶葉的時候,還堅持練習騎射。

後世對柴榮有個評價是通黃老之術,呵呵!以柴榮暴躁的性格,在五代十國玩黃老之術?

實際上這是柴榮在商隊時,沒有別的書可供閱讀,他只能抓住一切可以認字的機會拼命學習,黃老之書,大約是他能找到的唯一書籍了。

這是一個,有眼界,知疾苦,有抱負,肯苦學的年輕人。

他清楚的感覺到了張昭對他才能的看中,心裡明白要是能跟著張昭,才有可能大展抱負。

可是養父兼姑父郭威剛剛成為河東劉太傅的心腹,他要是跟了張昭,勢必要影響到郭威。

一邊是姑母兼養母和養父的恩,一邊自身的飛黃騰達,實在難以抉擇。

正在柴榮腦中混亂的時候,十餘背插紅色三角旗的急使和二十餘穿著皮袍的契丹騎士,護送著一個內官模樣的青衣男子,正從樓煩關出來,向雲州疾馳而去。

“果然被折節帥說中了,這兒皇帝怎可如此無恥?”李存惠咬牙切齒的低聲罵道。

慕容信長有些尷尬,因為他是石敬瑭連襟,他娶了石敬瑭的小姨妹前唐永樂公主,每次別人罵石敬瑭,他臉上就有些發燙,確實太他媽丟人了。

折德扆看出了慕容信長的尷尬,先在心裡表示了同情,然後指著正在快速賓士的馬隊說道。

“慕容都尉你去前面率三十人攔截,柴大郎從左面殺出,存惠從右面殺出,我自斷後,勿使一人走脫!”

這是折從遠這個老狐狸出的主意,契丹國主耶律德光是九月到的雲州城外,花了十來天時間先拿下了應州,然後才到雲州將沙彥珣騙出城扣押。

此後,雲州軍民推舉雲州判官吳巒為首,堅決不讓契丹人入城。

耶律德光大怒,勐攻七日無法攻克,然後又開始誘降城中軍民,軍民不為所動。

耶律德光只能啟用張昭慣用的伎倆,大喝一聲:‘吾兒敬塘何在?’

遂派出使者,直奔鄴都,質問訓斥石敬瑭,要他交出雲州城。

此刻的安重榮還在鎮州堅守,安從進的老巢襄州也沒打下來,兒皇帝只能又一次跪下。

他本想派一重臣前往雲州,但沒人肯去。

於是石敬瑭只能派出內侍宦官,隨契丹人去雲州,命令雲州推官吳巒放棄雲州城,將數萬軍民,拱手送給契丹人。

人老成精的折從遠預判了耶律德光的預判,讓折德扆等四人,率二百精騎到樓煩關外的桑乾河埋伏,直接截殺了石敬瑭的使者。

點點雪花中,包裹了馬蹄的三十精騎突然殺出,慕容信長一馬飛出,手中長弓連續震動三下,三個身穿皮袍的契丹騎士瞬間就倒在了地上。

領頭的契丹騎士經驗非常豐富,一個前面有人攔截,根本就沒想過往後朝樓煩關跑。

因為後面肯定有埋伏,直接往前衝,衝散正面攔截的人,說不定還有希望。

可惜他遇到了慕容信長,他身邊的三十精騎,都是從慕容家和鄯東吐谷渾三部中選出來的,最低也是歸義軍的騎兵火長,屬於精銳中的精銳。

二十個契丹騎兵沒衝到慕容信長跟前,就被一頓箭雨射死了七八人,緊接著左右兩邊都各殺出數十人,為首兩人各持馬槊,驍勇無匹,一個突擊,就將契丹人徹底打散。

那十餘後晉騎兵一看不妙,轉身就帶著內侍往後跑,正好撞上了後面的折德扆,毫不意外的被一頓弓箭就給收拾了。

兩百精騎伏擊四五十人,萬萬沒有讓他們跑了的道理。

等到樓煩關的士兵看到情況不對出來的時候,除了地上的屍體以外,連衣甲都給扒乾淨了。

“果然是讓吳判官交出雲州城的,堂堂天子,怎麼能如此沒有廉恥!”

這下連慕容信長都罵了起來,石敬瑭的詔書中,要求吳巒並雲州官兵將雲州城交給契丹人,只率官兵退回,弗管百姓。

雲州城外,耶律德光還在焦急的等待,此君身材高大,一臉的憨厚,看上去完全屬於那種人畜無害的忠厚長者。

但其實不是,耶律德光繼承了他爹耶律阿保機的心機和母親斷腕太后述律平的狠辣,憨厚的外表只是他的偽裝而已。

這傢伙很會包裝自己,不然也不能把母親述律平哄得團團轉,奪了兄長耶律倍的位子。

不過嘛,耶律德光也有億點點的小缺陷,那就是他打仗的手藝,是真不太行。

要不是契丹人處於上升期,石敬瑭又腦殘的送上燕雲十六州,就耶律德光這人菜癮大的手藝,最多也就能保持個渤海國的規模。

怎麼說呢,這傢伙就是放大版的趙二。

兩人一樣善於搞內政,善於搞政治平衡,一樣的眼高手低。

對自己的軍事能力有種迷之自信,也一樣給契丹和北宋打下了根子上就帶著的毛病。

此外,這二人還都善於‘飆車!’

趙二高粱河驢車漂移,不但比手下軍將跑得快,還讓遼國的遠攔子,跑的馬吐白沫都追不上。

他跑得太快,以至於手下軍將們都以為趙二戰死,遂成就高粱河車神的美譽。

耶律德光也不遑多讓,契丹軍在陽城百團衛村被晉軍擊敗後,耶律德光也是讓人駕馬車逃跑。

後來嫌棄太慢,遂親自騎上駱駝,一路跑了上千里,直到草原深處才停下。

晉軍追擊的騎兵,連他的駱駝屁股都沒看見,由此也得了個駱駝戰神的名號。

而且這兩的廟號還都是太宗,也都是家中老二,堪稱歷代太宗的地板式人物,號太宗二恥。

總而言之,說耶律德光是放大版的趙二,實際上都還有點高看他了。

如果說把趙二當一百分來算,耶律德光也就是個一百一十分。

這多出來的十分,還是因為耶律德光歷史上的對手,是石重貴這樣的憨貨和杜重威、李守貞這樣的‘重量級’,趙二的對手是承天皇后蕭綽。

耶律德光完全是靠對手襯托,才顯得比趙二高了那麼一點。

比如此次來吞併雲州,本來雲州軍民的抵抗之心,並不是很強烈。

畢竟石敬瑭割雲州已經割了兩年了,耶律德光如果封官許願,再承諾不會遷移百姓,不劫掠,很可能就能拿下了。

但是他偏偏想要顯示下自己大兵既至,望風而降的威風,結果成功把雲州軍民給嚇著了,不敢開城門,閉門不納。

那既然這樣了,就派人說明情況,好生安撫也是可以的,耶律德光想是這麼想的,於是召雲州大同軍節度使沙彥珣出城謁見。

沙彥珣到了之後,耶律德光的騷操作又來了,他覺得他以堂堂中原父皇的身份,只能說好話拿下雲州,有點沒面子,於是他逼迫沙彥珣去叫開城門。

這下沙彥珣才覺得被侮辱了,抵死不從,城中的軍民知道後,深深覺得這耶律德光不靠譜,加上本身就不想當契丹人,於是推舉判官吳巒為首,軍民一心,絕不開城。

耶律德光更加憤怒了,命令大軍攻城。

唉!他也不看看,他們契丹人攻城是個什麼水準?

歷史上打個甘州回鶻一圍七八個月都打不下來,去打雲州大同這樣的堅城?怎麼想的?

於是連續打了七天,死傷數百人連雲州城外的壕溝都沒填平,傻眼的耶律德光這會才醒悟了,開始派人去許好處,去哄。

但是晚了,這會誰也不敢開門了。

說真的,要不是有個無恥的石敬瑭配合,就耶律德光這水平,契丹部落再大個五倍,看看能不能拿下燕雲十六州。

折德扆四人,截殺了後晉的使者以後,就逍逍遙遙的跑回了距離雲州四百裡左右的勝州東受降城附近,也就是後世呼和浩特東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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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歸義軍的兩千鐵騎和折家的兩千鐵騎在此地互相演練配合。

而在他們到了之後,附近被契丹人欺壓的突厥、吐谷渾、粟特等族紛紛來投。

這些部族雖然不敢直接帶兵追隨,但是他們幫折德扆等人打探契丹人情報,帶領他們伏擊契丹人出來打草谷的小股部隊。

掐斷盤踞在原豐州天德軍地盤上數千契丹部落和雲州的聯絡,還是敢的。

苦苦等了十日,樓煩關的契丹兵馬終於把使者被截殺的資訊,通報給了耶律德光。

頓時,這位契丹國主只覺得一陣邪火,從菊花直衝腦門。

(艹皿艹)!

這可是冰天雪地的十一月啊!五萬契丹兵馬在城外等了二十來天,好不容易後晉使者都走到樓煩關,只差一百多裡了,結果被人全部截殺,還有沒有王法了?

“召祗侯郎君蕭天奴來,命他帶三百遠探攔子馬搜查方圓三百裡,一定要找出是何人敢與我大契丹作對!”

暴怒的耶律德光怒吼著要找出截殺使者的人,其實此刻,最應該勸的是耶律德光暫且退兵,等到冰雪消融再來。

不過這會沒人敢說,一是耶律德光正在火頭上,二是今年冬天不算很寒冷,雪並不大,他們糧草也還很充足,三是風雪大了的話,還可以去應州城躲避,完全來得及。

“陛下,天德軍附近的部落,已經十餘日沒派人來了,臣思量這次截殺使者的惡徒,是不是從西邊來的?”

作為兩朝宿將,左皮室詳穩的耶律頗德思考了一下說道,他明顯感覺到了不尋常。

“抽左皮室奉聖軍三千兵馬往西探查,若遇敵不可浪戰,速來回報!”

耶律德光此時已經開始冷靜下來了,不過想了又想,他實在想不出來,西邊有什麼勢力敢來捋他大契丹國的虎鬚?

“陛下,如今南朝信使已被截殺,那吳巒定然不會奉命,不如再派精騎自幽州南下,去取來南朝天子詔令。”

燕王、幽州節度使趙延壽也在旁開口說道。

耶律德光雖然不喜趙延壽的父親趙德均,但是對於趙延壽還是很信重的,聞言點了頭。

“就請燕王速派快馬南下,這次走幽州,務必送我兒的詔令到雲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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