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北,渭河繞城而過,能跨越渭河的地方共有三處,中渭橋、東渭橋和西渭橋。

說它們是三座橋樑應該不準確,準確的說,它們應該被稱為長安城北渭河上的三個極有軍事價值的水上堡壘。

其中中渭橋是最為主要的,長八百多米寬十幾米,橋上建有角樓,佈滿了射擊孔,橋下有專門修建的溝渠,可以透過它從長安城中調集援兵和物資。

西渭橋則要短一些,只有不到三百米,但卻是修建最晚,也是防禦工事最為完備的。

上萬叛軍驅使著從武功和乾州等比挾裹而來的民壯,不停的衝擊著西渭橋的橋頭角樓,一些靜難軍的弓箭手也在橋頭列陣,為勐攻的民壯提供掩護。

自稱軍使的賀川陰沉著臉,從乾州南下以後,攻打周圍的武功、興平等縣很是順利。

此時長安周邊還是比較富庶的,叛軍輕而易舉的收集到了數萬石的糧草,抓到了幾千民壯。

但到了西渭橋之後,便受到了極大的阻礙,賀川親自督軍勐攻了十餘日,始終拿不下西渭橋。

到了今日,抓來的民壯已經損失了快三成,眼看就無法使用了,再打下去的,就得叛軍自己上。

但是賀川看了看那堅固的角樓,以及角樓上密密麻麻的射擊孔,頓時就有點發憷。

真要用人命去填的話,他手下的叛軍並不比抓來的民壯能好上多少。

“衝車和轒轀車還有幾日能造好?”賀川不耐煩的問著身邊的親衛。

衝車可以用來撞開角樓的城門,轒轀車多少能提供些掩護,有了這兩樣,就能減少傷亡,提高衝到角樓底下的機率。

“還得五日才行!狗入的晉昌軍,他們把周圍的山林都給燒了!”親衛低聲回答道,看著對面西渭橋上的晉昌軍,頗有幾分恨意。

賀川也有些恨,不過是恨手下人太過貪婪,如果不是這些傢伙貪戀乾州附近的繁華,只顧著到四周鄉野去劫掠的話,按照他的安排,拿下乾州後,就往西渭橋這邊衝,別說奪下西渭橋,長安城都進了。

“傳我的命令,告訴馬瘸子,我只給他三日時間,做不出來他和他那些工匠,就自己去填西渭橋的壕溝!”

賀川正在怒吼,吳防禦使就從遠處過來了,他衝賀川搖了搖頭。

“只能打了,那邊晉昌軍的衙內都虞侯已經不讓我的信使入城,看來他們是要死守,不會跟我們合作。”

賀川這邊勐攻西渭橋的時候,還是存了想要輕鬆入長安的心思。

不過原本對他們在乾州、武功和興平劫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晉昌軍,在叛軍進入西渭橋附近後,態度就堅決了起來。

原本還肯讓叛軍的使者進去談一談,現在是談都不肯談了。

“狗入的敢騙老子,告訴外面的健兒,進了長安城,三日不封刀,等衝車和轒轀車打造好,咱老子親自帶他們衝殺!”

賀川得到吳防禦使的訊息,頓時就暴怒了起來,吳防禦使則在心中嘆了口氣,賀川這副做派,就是晉昌軍不願跟他們合作的重要原因。

因為長安就是晉昌軍能下金蛋的母雞,他們守著長安,日日都有分潤。

而賀川為了鼓舞士氣,肯定要用長安的財貨,來引誘下面人出死力攻打。

那晉昌軍豈能看著自己下金蛋的母雞,被他們給殺了吃肉?肯定不能啊!所以雙方的矛盾根本無可調解。

慕容信長帶著兩百慕容部騎士越過了一個小土崗,就看見了遠處一支正在運送糧草的小隊伍。

只看那些哭哭啼啼跟著走的婦人和面如死灰的丁壯,就知道這是一支劫掠回來的叛軍隊伍。

慕容信長身後的騎士一半屬於他從瓜州帶來的,一般是鄯州鄯東三部的吐谷渾騎士,個個馬術精湛,箭術不凡。

特別是那一百鄯東三部的騎士,原本戰鬥力不強,是因為沒有多少鐵質兵器,現在加入歸義軍之後,鐵甲鐵箭頭一裝備,戰鬥力頓時就上了一個臺階。

對面的叛軍顯然也看到了他們,幾聲緊張的吼叫之後,這些叛軍將裝著糧草的各種獨輪或者兩輪車圍了起來,組成了一個半月陣。

被抓住的婦人和丁壯們也看到了慕容信長他們,這些可憐人發出了驚恐的嚎叫,頓時四散奔逃。

幾個叛軍大聲怒吼著抽出刀劍,對著逃跑的丁壯就要砍。

慕容信長長嘯一聲,率領手下的騎兵從土崗上一躍而下,他和幾個神射手精準的射出了彷彿帶著敵我識別的箭失。

幾個砍殺丁壯民婦的叛軍應聲而倒,也有幾個穿了甲哇哇痛叫著,往車陣中跑去。

一見慕容信長他們衝了過來,車陣中的長矛手將長矛從車輛的縫隙中伸出來,使車陣看上去像是一個長了尖刺的刺蝟,以此來阻擋騎兵衝鋒。

車陣中,箭術不錯的叛軍弓箭手也拿起步弓,嘣嘣的射了幾箭。

其中一箭竟然射中了慕容信長的肩膀,不過對他這種內襯鋼片的棉甲沒多少殺傷力,箭失歪歪斜斜的掛在了慕容信長肩膀上一會之後,就在戰馬的起伏顛簸中,被甩掉了下去。

不過看見車陣中有箭術不錯的弓箭手,慕容信長吆喝一聲,護著丁壯和民婦們逃跑後,乾脆就立在了射程外,完全沒有進攻的意思。

這位雖然年輕,但戰場經驗豐富的好大兒嘿嘿一笑,衝著後面鄯東三部章(波)家的隊正一揮手。

“章西豹,你率三十人留在這裡,下馬換上步弓,那些賊兵推著車走,你們就射他,他們出來打殺,你們就走,來大股敵人了,就纏著他們,再派快馬往西邊去找我們!”

說完慕容信長拿出鹽巴炒的豆子喂了喂戰馬,又給馬兒擦了擦汗,約莫休息了一兩分鍾,才牽著馬向西邊走去,去尋找下一個在附近劫掠的賊兵。

而車陣中的賊兵都頭看見慕容信長留下二三十人後,就率著大部隊走了,不由得暗暗叫苦。

他明白自己這是碰上經驗豐富的扎手敵人了,要是慕容信長他們一窩蜂的衝上來,賊兵都頭倒不是很怕。

他雖然只有七八十人,但在車陣的掩護下,那些騎在馬上衝過來的騎兵是最好的靶子,根本打不破他這個車陣。

可是對面不跟他打,只留下少量騎兵看住他們,這就麻煩了,人家一人雙馬,八條腿,想去哪就去哪,但他們離開了車陣,那就危險了。

而且對面還把他抓住的丁壯給趕跑了,他們幾十人,如果不弄走這些糧草,回去也是要挨軍法。

固守待援也不行,因為人家有的時間跟他們耗,而且訊息送不出去,一般也不會有援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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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之下,都頭只能敲響了手中的小鑼,二十幾個箭術不錯的弓箭手,跟著他從車陣中翻了出來,手持步弓朝章西豹他們而去。

章西豹冷笑一聲,帶著手下人就上了馬,他才不會跟這些賊兵對射呢,要是對面只出來十人,他還有點興趣,二十幾人就算了。

都頭只能長嘆一聲,對面是騎兵,想走就走,他也沒有辦法,不過總算是趕跑了,雖然丁壯沒了,要自己推車,那也沒辦法。

可是,車隊勉強走了二十幾步,那只騎兵又出現在了他們前邊。

幾支箭失飛來,正在推著第一輛車的幾個賊兵,哇哇大叫著縮在了車後。

有個最倒黴的賊兵被射中脖子,正捂著鮮血亂流的脖子在地上扭動。

“入你老孃的!”都頭怒吼一聲,帶著身後的弓箭手向前跑去,可是沒等他們走到射程中,章西豹的騎兵,又呼啦啦的跑遠了。

這次他們繞到了車陣後面,對著後面一輛車的賊兵一頓亂射,又射翻了一人。

大怒的都頭當即下令,將弓箭手分為兩火,一火掩護前面,一火掩護後面。

然後,章西豹他們就下馬了,他們可不是沒有步弓,也不是沒有甲。

騎兵們從另一匹馬上取下方便穿戴棉甲後,哪怕只有一層甲,防護力立刻上了一個臺階。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賊兵都頭眼睛裡都快噴出血來了,掩護後面的一火弓箭手,被對方射殺了六七個,當他率著十幾人趕到,那些騎兵又跑了,繞到前面騷擾去了。

苦也!苦也!都頭嘴裡發麻,被這些騎兵牽著鼻子走,照這麼下去,等到損失大到擊破兵卒的心裡防線,那他們就死定了。

看著只有幾百步就可以離開這塊平地到達一個山谷中,都頭叫苦也的同時,心裡又升起了幾分希望,山谷狹窄,不利於騎兵迂迴,只要到了山谷中就安全了。

可就是這麼幾百步的距離,捨不得放棄糧草的都頭被章西豹四處襲擊,幾百步走了一刻鍾才差不多走完,人也損失了五六個。

但正當他松了口氣,要進入山谷的時候,一聲鑼響,慕容信長率領著大部隊回來了,他馬側還掛著一長串血淋淋的耳朵,看來又有一個小車隊遭了殃。

賊兵都頭絕望的慘叫一聲,只能讓士兵們就在谷口附近再次將大小車輛圍城了一個車陣。

但此時,深陷追捕中大半個時辰的叛軍士兵們,一會披甲,一會卸甲,再加上推車,已經精疲力盡了,車陣的組建就慢了一點點。

結果全員下馬穿重甲的慕容信長,就率著上百人從這個缺口衝了進來。

兩刻鐘的搏殺之後,車陣中的賊兵全部被解決了,都頭瞪著不肯瞑目的雙眼,躺在地上,他被慕容信長用鐵鞭把後腦勺都打凹進去了。

“讓那些民夫過來,把車運到平地那邊去,運完了他們能抗多少就抗走多少!”

慕容信長大聲吩咐著,至於燒了這些帶不走的糧食,他才不會幹呢,沒有這些糧草,賊兵怎麼捨得分出小隊伍來運。

類似這樣的戰鬥,圍繞著西渭橋周圍,到處都在發生著,等賀川接到損失報告的時候,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一股極度不妙的感覺,縈繞在了他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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