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咄拿著一把長槍,身上穿著他年輕時的扎甲,不過看上去不太合身,有些小了。

張昭猜測的沒錯,十年前的葛咄是個頂尖的勇士,死在他手下的吐蕃勇士、璨微勇士不知凡幾,但十年後的今天,他早就墮落腐化了。

雖然是個馬賊,又是在河西走廊的沙洲,這裡黃沙遍地、物產不豐,但作為一個統領了數百馬賊,匪名通達瓜沙的馬賊頭子。

葛咄的日子過得還是很不錯的,妻妾六七個,一頓能吃半隻羊,屁股大的放不進馬鞍,肚子大的穿不上扎甲,哪還有半分年輕時期的勇武。

這也是葛咄果斷逃跑的原因,惜命!年紀大點、條件好點、覺得自己該享受生活的人,最是惜命!遇到危險的首先選擇就是如何保全自己已經擁有的一切。

“風!風!風!風!”激昂的聲音響起,只穿了一條犢鼻短褲,赤果上身露出一身馬甲線的張昭靈活跳動了兩下。

他一手拿著尖頭錘,一手拿著一面手牌,周圍的呼喊聲越熱烈,他就越是興奮,彷彿又回到了全甲格鬥的賽場上一樣。

葛咄的臉色非常難看,黑黃的面孔被凍的鐵青,鼻子通紅,手也有些僵直,他並不覺得四處傳來的‘風!風!’戰吼是在為他鼓勁,反倒是像在為他送終。

“某殺了你!啊呀!”寒風輕易鑽進扎甲中,把葛咄凍的越來越難受的時候,他終於找到了以往的幾分感覺,八尺長的長槍對著張昭的胸牆就捅了過來。

慢了!動作太慢!太明顯了!張昭明顯感覺到了葛咄的武力值比起剛包紮的瓊熱多金要差很多,槍頭捅刺的方向過於明顯,刺來的速度和力度也不足。

‘啪!’張昭用手牌輕輕一磕,很輕易的就蕩開了葛咄的捅刺,葛咄見狀,立刻就收回槍頭想要繼續再捅,不過張昭不給他這個機會了,我超哥乾脆把手裡的手牌一扔,左手抓住槍頭一拉。

葛咄有些吃不住力,也趕緊把槍頭往回拽,兩人較勁了幾息之後張昭又突然一鬆,正全力跟張昭‘拔河’的葛咄猝不及防,如同一個水桶一樣摔倒在了地上。

太輕鬆了!

周圍的回鶻人,特別是白從信,都露出了不忍再看的表情。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的達幹,縱橫沙洲二十多年的禿毛虎在褪去了所有光環之後,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張昭臉上露出一絲狠辣,他沒打算放過葛咄,想替老子當新郎!給老子戴頂綠帽子!你他媽也配?

穿著三十來斤扎甲的葛咄還沒站起來了,張昭一個飛撲就到了,他左手直接摁住葛咄的兜鍪,不管這傢伙的如何的拳打腳踢就是不鬆手,同時右手的尖頭錘尖頭向下勐砸!

一下!

兩下!

三下!

“啊!饒命!饒命啊!饒命啊!”淒厲的慘叫和求饒不斷響起,肥胖的葛咄雙腿在地上不停的亂蹬,帶起了一片片的灰塵。

從被抓回來後就基本沒怎麼說話的葛咄連連求饒,不過張超壓根沒管,尖頭錘繼續勐錘葛咄的兜鍪。

漸漸的,求饒聲變得含混不清,變得極為微弱,變得沉寂。

漸漸的,葛咄不掙扎了,肥胖的象腿也停止了亂蹬。

死了!

縱橫沙洲二十幾年,五年前曹議金派壽昌遏使,節度押衙,大將羅賢達率四百精騎都沒抓住的悍匪禿毛虎,就這麼在一條無名溪邊被張昭按住活活砸死了。

“二郎君威武!”葛咄剛剛停止了動彈,曹三娘子就走了上來,她厭惡的朝著葛咄的身體吐了口唾沫。

“請郎君允許奴將這惡賊的頭顱割下帶回敦煌,以彰顯二郎君之神威!”

我去!這曹家是怎麼教育女兒的?這女人殺人砍頭就跟吃飯睡覺一樣習慣,這哪像是一方之主的孫女,這是十字坡的孫二娘吧?

“白從信,爾等還不拜二郎君為主?是想要葬身於此嗎?”

請示完張昭的曹三娘子並未急著去砍頭,而是向著正不知道怎麼辦的一群回鶻馬賊高喊了起來,順便她還給張昭身後的張忠使了個眼色。

老張忠這會終於回過神來了,這葛咄一夥人其實是他去聯絡的啊!他也不止見過葛咄,白從信和瓊熱多金等人他也是接觸過的。

“白從信、黃羊兒,老夫和你們之前可是約好了的,葛咄色膽包天無信無義已然伏誅,你們還不速速拜過二郎君?”

“未知二郎君要如何處置我等?”一群回鶻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白從信出來說話了,他是葛咄的族侄,平素在眾馬匪中也還有些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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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昭笑了笑,這時候了,還想討價還價?

“非是某如何處置你們,而是你們如何自處?沙洲,某是不會謀取的,可葛咄已死,你們還有去處嗎?恐怕回到祁連山上的機會都沒了吧?”

一席話說的白從信等人臉色慘白,葛咄雖然早已色厲內荏,但他仍然是一面大旗,一面可以號召人心的大旗,沒了葛咄,這些馬賊中,誰也不會甘心服從其他人的領導,散夥就在眼前。

可是馬賊這一行,正常情況下想要平平安安的金盆洗手都不容易,就更別提這麼散夥的了。

張昭猜測,他們的仇家一定不少,失去了馬賊群體的保護之後,很難保住自己的小命。

而且葛咄的老巢他們也回不去了,那裡有葛咄的親族在,他們眼看著葛咄被殺沒有幫忙,回去也不會被接納,更有可能遭到殺身之禍!

“二郎君英勇蓋世,我等也是二郎君招來的,不謀沙洲後該去何處?還請二郎君示下!”

白從信還是不鬆口,張昭也訝異的看了這個傢伙一眼,話說的好聽,姿態也放的很低,但卻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到還挺沉得住氣的。

今後該往哪裡去?這個問題張昭也想了很久了。

其實他跟這些馬賊的境遇差不多,想要再回沙洲安靜的生活,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沒出這檔子事,曹家或許還能容得下他。

因為原來的張昭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廢物,廢物有廢物的好處,那就是曹家不會擔心他可以翻出什麼浪花來,也不太好針對他。

以曹議金和曹家如今在瓜沙二州的地位,如果連一個廢物都容不下的話,很容易招人非議,這很不划算的。

可現在不同了,他張昭以一敵百還大獲全勝,更親手錘殺了馬匪悍賊禿毛虎,曹三娘子都稱他有慶忌之勇,加上已經傳開的太保公顯聖加持,這活脫脫的人傑啊!

曹家心再大,也必然容不下這樣的張承奉後裔。

“某準備往西去了!”張昭想了想,乾咳了一聲說道。

“往西?”白從信和張忠遲疑的看著張昭。

這時候沙洲的西面是被稱為仲雲的部落聯盟,這些由回鶻人、璨微人以及其他突厥化的雜七雜八部落聯合起來仲雲國,佔據了原屬沙洲的鄯善(樓蘭)、蒲桃城、新城、且末、若羌等地。

這不是個好去處啊!白從信的表情難看了起來,因為這塊地方是在太貧苦了一些,遍地黃沙,如果不是可以溝通東西的話,都快成死地了。

比如鄯善,已經幾次遷徙,原因就是蒲昌海(羅布泊)不斷縮小,周圍綠洲也在不斷減少的緣故。

這破地,要是富庶,早就被沙洲或者高昌回鶻給佔據了,而且就是這麼個破地,那些窮鬼一樣的璨微人還建立起了行政制度,有國主,有宰相,有都督,又窮又橫更難以馴服。

去仲雲,還特麼不如繼續回祁連山上吃雪呢!

不過白從信和張忠以為張昭是要去仲雲避難的時候,但有個人知道不是,腰間掛著葛咄那顆快被錘扁頭顱的曹三娘子過來了,她美目中異彩連連。

“二郎君不但有慶忌之勇,更兼諸葛武靈王之智!

于闐是個好去處啊!大朝大寶金國大聖大明天子尉遲僧烏波陛下乃是二郎君親舅,郎君若肯替母親大朝大寶李氏公主回於闐省親,金國天子定然欣喜接納,令公大王也無話可說了。”

諸葛武靈王就是諸葛亮,這是他在唐代的封號,唐朝人就已經很崇拜諸葛亮了。

金國就是後來的於闐國,由於於闐國的封號是後晉兒皇帝石敬瑭在天福三年(938)才會賜下的,所以他們現在的自稱是金國。

大朝大寶金國大聖大明天子尉遲僧烏波就是歷史上鼎鼎大名,獨守西域百年,堅持漢家文化的李聖天。

李聖天的姐姐,大朝大寶李氏公主是張承奉的正妻,也就是張昭的嫡母,所以李聖天是張昭名正言順的舅舅。

於闐國是西域大國,國力還在高昌回鶻和喀喇汗國之上,張昭去投奔李聖天確實是一招妙旗,不但可以遠離曹家,還可以在於闐獲得支援和活動空間。

“于闐!”白從信眼睛一下就亮了,這還真是個好出去,于闐不但富庶還是張家二郎君的親舅,不但比祁連山上苦捱好得多,也比在沙洲遊蕩更好。

這就是名門之後的作用,白從信等人縱橫沙州幾十年,連個棲身之地都沒有,張昭不過十八九歲,到哪都有人接納。

“二郎君!僕懇請二郎君收留我等,我等願意追隨二郎君赴湯蹈火!”

白從信帶頭跪在了還充滿血腥味的地上,周圍的回鶻人也跟著譁啦啦的跪了下來。

“你說跟隨就跟隨?有好處就來,沒好處就跑,於闐國的富貴,憑什麼有你一份?”

一直對這些回鶻人不滿,覺得被他們欺騙的齊瞎虎不樂意了,剛才猶猶豫豫的,現在一知道可以去於闐國逍遙就上來了,哪有那麼好的事!

“二郎君!某知道葛咄的本寨在何處,寨中尚有葛咄親卷家人可斬草除根,更有鹽糧布匹珍寶無數,葛咄歷年劫掠的財富都在他的本寨中,某願為先鋒,為二郎君取之!”白從信一咬牙,拿出了張昭無法拒絕的誘餌。

咦!對啊!葛咄縱橫沙州這麼多年,肯定珍寶無數,這筆橫財不發白不發!

“哈哈哈!白兄第,我張昭非是愛財之人,不過此乃天與之,某必取也!待到拿了葛咄的寶藏,我與諸位兄弟同分,大家今後就是一家人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張昭的表態也讓周圍的回鶻人興奮起來了,葛咄此人平素其實相當吝嗇,不是他的心腹絕對佔不到他的便宜,而且這傢伙的積蓄不少,要是張昭願意分他們一部分的話,人人都可以分到不少。

“二郎君,若是要取葛咄的寶藏,還需得帶上僕,僕知道葛咄的藏寶之地!”

沉悶的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來,張昭轉過去一看,說話的是葛咄的心腹,那個被張昭捅傷的瓊熱多金。

瓊熱多金慢慢地走了過來,不顧身上傷口的疼痛,一膝蓋就跪倒了張昭面前。

“葛咄當年給了某一小唐古(皮口袋)糌粑活了我妹子的命,某就護了葛咄十年,十年中幾次差點喪命,也早就還清他的恩情了,某的傷是二郎君包紮的,這條命也就是二郎君的了!”

張昭慢慢走了過來,雖然這瓊熱多金一臉不要拋下我,我跟定你了的表情,但張昭可不能把他當白從信那麼對待。

因為這傢伙是葛咄喝酒吃肉的時候都會按刀而立的心腹,武藝還不錯,這樣的人要是輕易收攬的話,什麼時候他給你一刀,那可就相當的防不勝防了。

“二郎君,此人是葛咄心腹,不可信!咱給他包紮就算是大慈大悲了,萬萬不可收攬,待他傷好後趕走就是!”

張忠趕緊跑過來勸道,他害怕張昭像招攬白從信一樣,又輕易的相信了這個傢伙。

“二郎君若是不信,僕除了可以幫二郎君找到葛咄寶藏以外,僕在柴旦還有親族數十人,族中丁壯弓馬嫻熟,皆可為二郎君效力!”

看到張昭等人不是太相信他,瓊熱多金有些急了。

“某不需要你帶路也能找到葛咄的寶藏,刀斧之下,我就不信葛咄的妻兒扛得住。某也不稀罕弓馬嫻熟的勇士,因為金國會更多!

不過某既然救了你,那還是願意給你個機會,你給某一個理由,一個可以相信你的理由,我就準你投靠。”張昭衝張忠點了點頭,讓他放心。

瓊熱多金苦笑一聲,臉上隨之又閃過了希冀的神色,“回二郎君的話,某其實不是龜茲人,某是吐蕃奴兵出身,若是沒有葛咄的庇護,某的家族早就為龜茲人所不容了。

如今葛咄已死,沒有另一個強大的首領可供投靠的話,全族幾十口就只有死路一條。

就是眼前,某這傷不將養個一旬左右也好不了,非是虛情假意的投靠,實是某想要活命!”

張昭沒有說話,而是看向身後的白從信,白從信點了點頭。

“此人名叫瓊熱多金,早先確係柴旦下東岱之奴兵出身。”

東岱是吐蕃帝國的軍政合一官職,有的時候也翻譯為千戶,柴旦就是後世柴達木盆地一代,正好在沙洲南邊的祁連山上。

吐蕃奴兵!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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