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三郎?你就是魯三郎?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渴塞城中,自魯三郎在城外突然斬殺玉素普後,整個城防瞬間就崩塌了。

張昭順利率著三千人入城,總督府、府庫、武庫等關鍵地點也都接收完畢。

唯一的問題,就是跪在張昭身前的魯三郎。

初次聽聞這個名字,張昭是從李七郎口中得知的,大雲寺僧眾的苦難,就是因此人而起。

因為他出賣了忠貞庫的秘密,疏勒總督尹蒂哈德之所以囚禁大雲寺僧眾數年,就是想得到忠貞庫的具體位置。

張昭原以為魯三郎這種出賣自己族人,出賣祖先榮耀,然後混得一個抗戰中翻譯官式小官的傢伙,應該長得獐頭鼠目,一臉可憎的模樣。

可萬萬沒想到,眼前的魯三郎長得跟魯智深一樣,頭髮稀疏、長臉寬額,環眼闊口,一下巴的大鬍子,努力裝出溫順的眼神中不時露出兇狠光芒。

整個人跪在那裡,明明是想要擺出求饒的樣子,但卻如同一頭蹲坐在地上的灰狼,兇殘與狡詐的感覺簡直都要溢位來了。

“回大王,某就是魯三郎,想來大王說聽過某的名字,那也一定是聽過某出賣忠貞庫秘密的事了!”

跪在地上的魯三郎臉上閃過一絲掙扎,但還是甕聲甕氣的主動說了出來。

“你倒是挺實誠!”張昭訝異的看了魯三郎一眼。

“你今天捅殺了玉素普,就是想抵消出賣祖先的罪過麼?

或許你覺得你立了這麼大的功勞,我甚至還會封賞你,恐怕,那是想錯了,不信你問問他們。”

說著,張昭指了指跟他回來的閻晉、馬鷂子、馬殺才等人。

其中閻晉最為憤怒,馬鷂子早已得了招撫北山各部和解救新龜茲的大功,他還沒撈著大功勞呢。

“入你老孃的!”閻晉一個飛踹,冬的一聲把跪坐著的魯三郎踹翻在了地上。

“入你娘的狗鼠輩,耶耶跟著大王先擊殺波斯人,再三十裡快馬回師,仗都快打完了,你娘的跳出來搶了老子的斬將奪帥之功,去你媽的!”

閻晉這一說,一屋子憾山都的豺狼們,紛紛破口大罵了起來。

確實跟閻晉說的一樣,戰場上三十裡回師奔襲,三千騎一舉幹翻萬五千人。

就在最後要於萬軍中陣斬敵軍主帥,打出perfect戰績的時候,結果被魯三郎給摘走了最大的果子,宛如一鍋雞湯中發現了幾粒老鼠屎,真他媽噁心人!

越說越氣的閻晉擼起袖子就開打,魯三郎不敢抵抗,只能用手護住頭臉,同時嘴裡大喊。

“大王,某雖然搶先殺了玉素普,但那也以最快的速度瓦解了渴塞城守軍的意志。

況且進城之後,封鎖府庫,安撫降卒,豈非我之功勞?

田舍奴,休再動拳腳,再打魯某可要還手了!”

“你個狗鼠輩?還要還手?老子打遍羌塘和安西,還沒人敢與某爭鬥!”

閻晉一聽,更加憤怒的無以復加,他嗆的一聲拔出了腰間的障刀。

“大王,請讓某與這狗奴一決生死。”

“好了!閻都尉退下!”張昭擺了擺手,示意閻晉退下。

“咱們本就人少,唐兒不殺唐兒,此賊如不是能說一個漢話,還知道自己祖先是誰,殺了也就殺了。

現今就看在昔年疏勒鎮守使魯陽公忠貞為國的份上,放他一條生路,滾吧!孤王不追究你的叛逆之罪了!”

張昭是故意這麼說的,因為他知道魯三郎肯定是不想走的。

離開了張昭,他還能去哪?去七河之地投薩克圖嗎?或者這種一看就是幹刀口舔血行當的人,你指望他能去種地?

果然,魯三郎一聽張昭要趕他走,臉上沒有半分驚喜的不說,甚至臉色瞬間就變得慘白了起來。

不過他剛想張口說點什麼,從大門口哭嚎著跑進來了一個人。

“大王,不能放他走,道真大師等幾乎喪命,皆因此人出賣而起,我大雲寺上百僧眾罹難,安能讓他活著離開?請大王殺之!”

哭訴者正是李七郎,他站到魯三郎身邊,氣的渾身不停顫抖,忽而戟指魯三郎面門。

“你祖母李氏,幼時也多賴大雲寺僧眾施捨餐飯活命,沒有大雲寺諸僧,哪有你魯三郎在?為人怎可如此恩將仇報?”

魯三郎看著李七郎,羞愧之色勐然就湧上了臉龐,與剛才故意偽裝出來的求饒嘴臉完全不一樣。

“可是李家表兄當面?表兄請聽三郎解釋。”

原來魯家和李家是世代聯姻的,李七郎的姑祖母嫁給了魯三郎的祖父,李七郎的祖父則同樣娶了魯三郎的姑祖母。

也就是說,兩人的曾祖父互相是對方的曾外祖父。

“其實真不是某出賣了忠貞庫的秘密,當年羅家山城被奧爾古恰克汗攻破後,大部分人戰死。

我們這些半大的小孩子盡數被俘虜,後來布格拉汗薩克圖出來組建古拉姆近衛,我們被選中成了布格拉汗的古拉姆近衛。

忠貞庫的秘密其實是某不小心說出去的,最後被人告發。

大王請看某現在,要我真是告密者,早就混到布格拉汗身邊作為親信古拉姆了,怎麼還會被甩到渴塞城,當了一個小小的百戶長。

您看玉素普總督清洗布格拉汗親信的時候,壓根就沒有考慮到我就知道,某魯三郎的地位有多尷尬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布格拉汗薩克圖的古拉姆近衛出身?”

張昭點了點,勉強能說得通,打敗敵人後,將抓到的幼年俘虜訓練成古拉姆近衛。

這不僅僅是布格拉汗薩克圖這麼幹,整個天方教世界都是這麼幹的,直到一千年後,都是如此。

“這只是你的一家之言,誰知道是真是假?”

不過李七郎並不買賬。大雲寺被毀的慘桉,實在對他的影響太大了,每當午夜夢迴,李七郎都忍不住恐懼的渾身顫抖。

“李家表兄,你我都知道,忠貞庫中有光是鎧甲都有上千套之多,有了這些,至少可以在安西、河中打下一塊自己的天地了,某魯三郎難道就不想日後取出嗎?

況且某連一份藏寶圖都沒,只有一條真假不明的資訊,出賣給不薩克圖又能換來什麼呢?反倒很有可能被勒令找到寶圖。

當是時,五姓三王家彼此不知,要找到所有人如同大海撈針一般困難,更不用說有些家很可能已經絕嗣,寶圖根本沒地方找。

可要是找不到寶圖,你又把上面人的饞蟲給勾起來了,恐怕並非什麼好事。

我魯三郎再渴望出人頭地,也不會出賣一條這樣很可能引火燒身的秘密,作為進身之階啊!”

嗯!屋內人包括張昭在內都點了點頭,別說,還真有點道理。

一個不能證實的寶藏資訊,說出去了得不到什麼好處不說,還真有可能反倒帶來災難。

“好,就算是你無意中說出去的,那大雲寺數百僧眾因你死,你總脫不了干係!”

李七郎仍然不肯原諒魯三郎,不過張昭疑惑的看了李七郎一眼,他總覺得,李七郎好像是在給魯三郎開脫一樣。

“大王,諸位,李家表兄,你們真的認為大雲寺被毀是因為忠貞庫嗎?”魯三郎苦笑了一聲。

“顯然不是的,大雲寺是西域佛國的心臟,不毀了大雲寺,布格拉汗薩克圖怎麼讓所有人改宗?怎麼立起天方教開拓者的大旗?

又拿什麼來穩住國內天方教人心和從西邊吸引神戰者呢?自布格拉汗改宗天方教開始,大雲寺被毀就是註定了的。”

“唉!我那幾百師兄弟,死的慘啊!”

果然,正如張昭懷疑的那樣,李七郎再也不盯著魯三郎痛罵了,而是嚎啕大哭了起來。

他之前所有的指責,幾乎都是在引導著魯三郎進行自辯。

“其情可憫,其罪難恕!你雖是無心之失,但也不能完全洗脫身上的罪責,大雲寺數百僧眾的死,總不可能憑你輕輕鬆鬆幾句話就了結!”

張昭也決定做個人情,這魯三郎看起來思路清晰,又是被喀喇汗國當做古拉姆近衛從小培養的,身邊也還有幾十個忠心之人,據說都是當年羅家山城的唐兒後裔。

也還算個人才,放走了還是有些可惜,現在就看他自己上不上道了,他要是上道,那就不妨給個機會。

魯三郎果然相當聰明,一聽張昭的話,就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

要知道他現在並沒有性命之憂,因為張昭剛才已經是宣佈赦免了他的,現在張昭又對他說這些話,肯定是希望他能拿出,值得張大王招攬他的價值。

“大王,魯三郎罪孽深重,但究其根本,還是喀喇汗國人背棄佛陀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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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我們大家唐兒真正的仇人,每每想起往事,痛不可當,請大王准許魯某跟隨您,報仇雪恨。

某在喀喇汗軍中十餘年,也算有些薄名,願以此為大王招募渴塞城降卒。

城中八千人誰可用誰不可用,在下一清二楚,渴塞城周圍大小城池二十餘座,城外兵卒大多逃入其中,某願為大王招降他們。

經過玉素普的清洗,此地人忠於布格拉汗薩克圖之人少之又少,大王只要允許某將功贖罪,渴塞城與安都康這十餘萬生民,就是大王的了。”

說完,魯三郎大禮參拜,把頭在地上磕的邦邦響。

“大王,此甚為可行,若是能儘快招撫玉素普治下軍民,我們就能儘快抽調軍隊拿下俱戰提,使拔汗那國金甌無缺!”

楊守禮第一個出來贊同,雖然魯三郎確實有背叛的嫌疑,但問題也還真不大。

同為安西軍後裔,只要不是十惡不赦,楊守禮自然希望魯三郎能有個活命的機會。

“大王,臣也贊同,此戰大王以少勝多,先是擊敗三萬波斯大軍,又回師攻下的渴塞城,可喜可賀的同時,薩曼波斯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若能儘早安定渴塞城與安都康,就能彙集所有力量,再敗波斯人!”

郭天策則是第二個出來的,除了同為安西軍後裔的情分,郭天策還想到了薩曼波斯很可能即將到來的報復,這可是治下之民接近兩百萬的大國。

“請大王准許戴罪立功!”話說到這,大部分人都看出了張昭的心思,於是也來了個順水人情,連剛剛痛打了魯三郎的閻晉也不例外。

“好!既然諸位都為你求情,魯三郎,孤王就給你個機會。

但是光協助安定渴塞城與安都康還不行,你還要替孤王組建一支大軍,每戰必登先!

若能攻下俱戰提,某就恢復你安西軍後裔的身份。”張昭裝作思考了很久,才點點頭同意。

跪在地上把頭都磕青了的魯三郎頓時大喜,“大王放心,魯震一定盡心盡力,爭取早日立功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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