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王城,李聖天正在大宴諸將,對於于闐金國來說,這可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勝。

金國大軍不但攻陷了疏勒城,還生俘了布格拉汗薩克圖的王后與疏勒總督尹蒂哈德。

同時,薩克圖留在疏勒城的七千阿斯卡爾死傷大半,剩餘不是逃跑就是被俘,特別是那八九千神戰者,那可是把於闐金國這些年給騷擾苦了的,正好也被一鍋端了。

這些天疏勒城的仇殺,大部分都發生在改信的信徒和神戰者之中,包括疏勒城三教信徒在內的所有人,恨苦了這些神戰者。

阿斯卡爾被逮住了還可能有條活路,但這些從巴格達、尹斯法罕、撒馬爾罕等地來的神戰者,只要被逮住,幾乎就是十死無生。

不過十幾天的仇殺下來,加上西城被張昭給爆破了,整個疏勒城恐怕沒有一年半載也恢復不過來。

現在還相對完整的就只有擁有商業功能的東城和三教信徒聚居的西城,北城甚至都被殺的不見人煙。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殿中的氣氛已經熱烈的到了極點,李聖天走到中央舉起了一隻玉琬,玉琬中,盛滿了最上等葡萄美酒,色澤如血,濃郁芳香。

“我忠誠的阿摩支們!南塔大王的子孫們!勇勐的將軍們!今日我們攻陷了疏勒,搬開了喀喇汗國壓在我們頭上的巨石。

但那個背棄了我們投靠波斯人的布拉格汗薩克圖,並沒有被徹底打垮,他現在已經率領大軍到了北邊的下阿圖什,你們說,我們應該怎麼辦?”

阿摩支原本的意思是首席大臣,同時也是疏勒王裴家的原本姓氏,不過隨著裴家的疏勒國滅,阿摩支逐漸演變成了用來指盤踞一方的封建主。

李聖天的話音剛落,參加酒宴的軍將和文臣就譁啦啦的跪了一地,那個有裴家血脈的裴刺史雙手一拱。

“天子,自艾斯克薩堡一戰後,臣等還未立寸功,疏勒城也是奉天郡公血戰而下的,如今布拉格汗薩克圖竟然還敢屯兵下阿圖什,那就讓我們出擊吧!臣願為天子陣斬此賊!”

“裴刺史說的沒錯,臣也早有為天子掃平喀喇汗之心了,如今我們已修整十餘日,士氣高昂,正好北上一戰而定乾坤!”又是一個於闐軍將出來請命了。

李聖天滿意的點了點頭,他故意在張昭走後辦這個酒宴,就是要刺激下西面的軍將。

這奉天郡公立了這麼大的功勞,都不辭勞苦先行北上了,你們還好意思賴在疏勒城?

而且這也確實有用,因為此戰眼看于闐金國站了上風,要是擊垮薩克圖的話,那疏勒左近的膏腴之地就都是於闐的了。

本來于闐軍隊的戰鬥力就在喀喇汗之上,疏勒堅城不在,人人都覺得戰勝的機會很大,是以戰意很高。

張昭早就不在疏勒城了,在與李聖天談完的第二天,張昭連去找道真和尚打聽安西軍後裔情況的時間都沒有,直接就出了城因為根據李聖天派出的斥候傳來的訊息,布拉格汗薩克圖已經連夜率軍返回,並駐紮在下阿圖什。

張昭雖然很懷疑薩克圖是如何在四月份帶著大批甲士度過納倫河回到下阿圖什的,但他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勁。

包括李聖天在內的於闐軍都認為薩克圖沒了疏勒,已經不足為慮。

但張昭不這麼想,這位可是一手將天方教帶入西域並且發展壯大的狠人。

最後若不是遼國默許幾個遊牧的契丹部族配合高昌回鶻作戰的話,薩克圖及其後人恐怕連高昌回鶻都一口吞下了。

這樣一個可以被稱為綠太祖的人物,怎麼可能沒兩把刷子?

恐怕薩克圖遠比李聖天等人認為的,要厲害的多!

“郡公!前方十五裡就是下阿圖什,城頭發現了賊酋薩克圖的大旗,城頭有重甲兵士巡視,極度相似薩克圖之古拉姆近衛軍!”

下阿圖什就是後世的阿圖什市,距離疏勒也不過就是九十公里左右,這薩克圖果然膽大包天,疏勒已經被攻陷,他竟然還敢跑到下阿圖什來。

張昭冷冷一笑,有時候膽大出奇,可以像李愬雪夜下蔡州那樣名動千古,也可能一頭撞上鐵板,被人把腿杆給打折。

明顯這薩克圖就還是有些沒把於闐軍放在眼裡,當然也可能是國都被破,庫藏盡失,王后被擄,有些急火攻心了。

當然了,張昭實際上也是在出奇,薩克圖是想儘快擊敗于闐收復疏勒,張昭是害怕薩克圖審時度勢後拉起部隊跑了。

要知道七河流域和尹犁盆地還有幾十萬臣服於薩克圖的葛邏祿人部落呢,要是讓薩克圖帶著他的古拉姆近衛軍和尹克塔騎兵跑到七河流域去了,那以後疏勒就有的忙了。

“今日天色已晚,我們就在此地紮營,通知隊正一級的軍官立刻到我的營帳來!”張昭立刻向武原兒下達了命令。

不一會,臨時搭建的營帳中湧進來了數十位軍官,現在張昭可闊氣了,這是在於李聖天坦露心跡,促膝長談後得到的支援。

目前張昭手裡累計有憾山都甲士五十二人,十幾天前的疏勒破城戰陣亡遠比張昭想象的要小,不但王通訊活了下來,戰死者也只有七人,陣亡者最多的是李聖天的宮衛,足足沒了四五十人。

畢竟都是穿了兩三層重甲的甲士,在沒有火槍的時代,還沒那麼容易沒命,比起喀喇汗的阿斯卡爾和神戰者陣亡數百人,高下立判,不過傷者一時半會也不能恢復,所以張昭就只帶了五十二人。

除此之外,他的這支小小遊奕軍騎兵,幾乎沒有傷亡,十名甲騎和十二名精銳輕騎都在。

第二個部分的補充,則是來自曹元猩給他的歸義軍越騎,這支越騎是二十一年前曹元猩嫁到於闐的陪嫁。

當時為了顯示曹氏歸義軍的實力,這一百越騎都是從歸義軍中精心挑選的,特別是那一隊五十人的達旦騎兵。

這些臣服於歸義軍的阻卜達旦部落就是蒙古韃靼人的前身,他們原本生活在漠南的幷州一帶。

二三十年前,李克用父子收攏其中數萬眾進入中原,著名的沙陀鴉兒軍中,就有不少達旦人騎兵。

而歸義軍的這支,則是不願跟隨李克用入中原,而選擇西遷的部族。

他們在遷徙到瓜沙以北的草原並皈依了漢傳密宗之後,就接受了歸義軍節府的統治。

這些達旦人是最優秀的輕騎兵,裝備了歸義軍的精良甲械後,成為歸義軍相當倚重的騎兵隊伍,歸義軍幾次與甘州回鶻大戰,都是依靠達旦人越騎實施搜尋和遮蔽任務的。

這一百人的越騎跟隨曹元猩在於闐定居之後,二十年繁衍下來,確實已經有四百三十三口了。

只聽曹元猩如此熟悉這個數字,就知道他們的重要性,曹元猩也是另眼相看的。

張昭從中選取了三百人的精銳,組成新的遊奕軍,以白從信為折衝都尉,達旦人虎刺勒為果毅都尉。

自此,張昭的騎兵隊伍終於成行了,三百裝備袷袢樣式環鎖鎧,手持長槍、精良角弓,近戰啄錘的精銳輕騎兵,足以承擔遮護搜尋等任務了。

除了這三百二十二騎以外,張昭又還多了一支騎兵,而且還是一支甲騎,數量約有一百五十騎,以李若泰為都尉。

沒錯,這個李若泰,就是跟張昭滾到一張床上的小姨媽李若柳之二哥。

這也是以李若愚為首的尉遲勝子孫,能在於闐一直保持自身地位的秘訣。

從李若愚到李若泰還有李若海,這三兄弟竟然是於闐金國內少數能夠玩重甲騎兵的悍將。

可別小看這個本領,人馬俱甲少說也得一百斤往上,加上騎士自身的重量更是可怕。

在負重這麼高的情況下,還要馬上遠端能射,近戰能捅,衝的時候衝得起來,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

除了騎士自身的武技之外,還需要騎士與戰馬的極度默契,馬兒能明白騎士每個動作的意思,騎士知道如何為馬兒省力。

在李若泰到了之後,張昭就把自己的十名甲騎也交給了他,作為張昭這支小小軍隊最後一錘定音的決定性力量來用。

劉再升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剛才就是他親自去下阿圖什城外打探的敵情。

現在劉再升已經升官為校尉,于闐宮衛在疏勒城一戰中損失不小,沒了上百人,不過李聖天迅速把人給補充了上來。

而且補充的還是一百從羌塘上下來的吐蕃人,戰鬥力比原本的宮衛甚至還要強一些。

于闐現在的軍隊組成,除了各個阿摩支和總督等小封建主聚集起來的六千多人以外,其主力就是神威左軍,神威右軍和宮衛軍。

其中神威左軍大約有一萬一千人,幾乎全是重步兵,是於闐步軍的核心之一。

神威右軍大多是騎兵,包括臣服於于闐的各部族和國內善騎射者組成,人數大約有三千五百人左右。

最後就是一萬人的宮衛,這些宮衛才是於闐的常備軍,平日分散在各地城市或者要緊關隘中。

其中屯住在於闐城的就有五千之多,這其中還有兩千常年駐守在以泰和宮為首的王城中。

不過人不是固定,而是在這一萬人中進行輪流上番,但也有例外,劉再升就屬於永遠不用去外地,一直守衛泰華宮的宮衛,像他這樣的,都是於闐勳臣貴族家選出來的,大約有兩百人左右。

張昭示意劉再升趕緊坐下,還把一個水壺給他遞了過去。

李聖天這舅父還是很給力的,劉再升手下的五百宮衛,幾乎都是從于闐宮衛的精銳中挑選出來的。

除了李聖天留著保命的宮衛飛騎四百騎外,就數他們最為善戰。

除了他們以外,智通大師帶著神機都三百人,史崇敏的分金都三百餘人,李七郎師兄慧通和尚帶著的五百多義從,也跟著張昭到前線。

所以張昭目前可以統帥的早就不是當初那百把人的規模了,而是差不多有兩千兩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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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中披甲率達到了七成以上,核心的一千人戰鬥力相當強悍,如果算上張忠、武原兒兩人管著的幾千民夫和上千匹騾馬,他已經可以號稱萬人了。

‘冬鼕鼕!’營帳外傳來了急切的鼓聲,所謂擂鼓聚將,就是指的這玩意,三通鼓不到的話,主帥就可以砍人立威。

當然張昭環視一圈之後,沒人敢來挑戰他的權威,從隊正這種低階軍官到校尉這種中級軍官,都早就到齊,並且服服帖帖的,沒人敢給我張大郡公表演一下桀驁不馴。

開玩笑,張昭的戰績可是實打實的,同時還是李聖天最信任寵愛的外甥,於闐國就這麼大點,真有那種不開眼搞不清形勢的,也混不到軍官這個層面來。

看著自己的便宜二舅哥李若泰都是一臉嚴肅規規矩矩的,張昭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在桉几上攤開了一張宣城郡產的白紙,也就是後世著名的宣紙,紙上密密麻麻的寫著字還畫著圖。

不過有些可惜,張昭這份精心的準備沒起到多大的作用,因為這屋子裡四十幾個隊正以上的軍官,能識字,能識漢字的,一共也就十幾人,其餘的傢伙都正努力裝出一副我看不懂,但大受震撼的表情。

“將軍,這似乎是一副陣型圖?”說話的是李若泰,他身為武都郡王尉遲勝的後人,當然是識字的,不但識字,學識還挺不錯。

“沒錯!此陣名為疊陣,乃是某根據喀喇汗軍隊騎兵多步軍少之特性。設計出來的以步克騎之陣。”

陣法沒有三國演義中寫的那麼玄乎,但確實是冷兵器和冷熱兵器時代戰爭中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後世共和國的三三制,也可以被稱為陣法。

疊陣的創立者是南宋初年的名將,軍事家吳璘,當年南宋面對騎兵兇悍異常的金國女真人,吳璘根據南北朝以車制騎戰術體系,進行了創新和發明,設計出了這套疊陣。

這套陣法稱得上是中國軍事史上的一大發明,吳璘就憑藉此陣,為南宋守住了大部分陝西,進而保住了四川富裕之地,避免了女真金國的進一步擴張。

歷史上疊陣的使用貫穿了整個南宋,並且到了明代都還在用,滿清中期綠營兵使用的九進十連環大陣,也是這種疊陣的改進型。

李若泰眯著眼睛看了半天,對這位不知道該是大侄子還是便宜妹夫的人高看了一眼。

不管這個陣法如何,能設計陣法的,就已經從所謂的勇將、悍將升級為統帥了。

不過越看,李若泰就越是心驚,隨著張昭的講解,他看出這個疊陣是怎麼玩的了。

此陣先是在陣前安排數排長槍手和拒馬充當城牆,後面依次為八斗以上的強弓手和八斗以下的普通弓手,再最後面為神臂弓手。

同時還有左右兩翼方陣護衛大陣,大陣則用拒馬環繞,差不多就是用拒馬形成城牆的概念,將大陣的士兵全部框在了裡面。

而在左右兩翼方陣的後面,也就是大陣左右兩肋的地方,還佈置有兩支騎兵。

“此陣的精髓在於防守反擊!”張昭說出了一個不存在這個時代的詞,他指著宣紙上畫好的陣型侃侃而談。

“接敵時,先於大陣前方放置拒馬,前排長槍手先蹲坐挨地上,敵七十步時,挽八斗以上的強弓手一發,六十步時,八斗以下弓手一發,此後單膝跪地,先後發失,等敵近五十步,神臂弓手接著發失!

敵在弓弩連續打擊之下,以喀喇汗軍視之,其陣與士氣,必然急速下降。

如若還要硬衝,此時長槍手起身迎敵,弓弩再次萬箭齊發,若仍然不潰,弓手換陌刀大棒擊之,神臂弓手精準射殺。

如此反覆,待敵士氣崩散,精疲力竭之時,左右翼輕騎出陣驅趕聚敵,最後甲騎突出一戰而定!”

這玩意,實際上就是個冷兵器時期的拿騷大方陣,以精銳弓弩手充當火槍手,用長槍手護陣,夾雜一點騎兵作為擊潰敵人後的收割之用。

不過由於弓弩火力連續性與破壞性不能跟火槍和大炮相比,所以要求陣中的弓弩手必須也要有肉搏的能力,或者像南宋時期一樣,佈置數個疊陣互相掩護。

不過巧合的是,唐代的士兵還沒有像南北宋以後那種,弓弩手不能近戰,肉搏兵不會射箭的,剛好可以符合要求。

“可是將軍,請恕某直言,此陣雖然精妙,但這拒馬的擺放,卻不合適。

我軍全部都被拒馬封鎖在陣中,若是情勢不利,就直接如同甕中之鱉,逃無可逃,其次此陣多用弓弩,恐怕我們沒有那麼多箭失可用!”

張昭看向了皺著眉頭的李若泰,此人確實有點本事,他指出的這兩個問題,正是疊陣最初讓人不解的地方。

呃!不對,南宋沒有後一個問題,因為南宋時期國家經濟發達,宋軍又有依賴弓弩的傳統,所以弩箭的消耗根本不算什麼。

但在於闐確實是個問題,因為此時箭失特別是箭桿造價很高。

古代可是沒有機床的,圓形的箭桿完全要靠人工削出來,隨後還要烤火、校直、刷漆,最後還要把同材質、同長短的挑選到一起。

一個箭桿在於闐的造價,約等於兩個成年男子兩天的生活費,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天價。

所以李若泰的問題是很現實,這一仗下去箭如雨下,如果打不贏,不說人員傷亡,虧本就能把人虧死。

但這也恰好說明,如今在安西,強悍的唐軍和吐蕃軍沒有之後,哪怕喀喇汗國打東打西看似強橫,但實際上也不過是菜雞中比較能打一點的,說到底還是菜雞,一場大戰連合格的弓箭都不能多用,大部分時間全靠貼身肉搏。

想到這,張昭對於自己接下來的計劃,又多了幾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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