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暢離開修武了

元載聽得這個訊息時,情不自禁松了口氣,如今他對葉暢,可是有種發自骨子裡的畏懼。

如果可能,他是再也不想招惹這廝了,凡是與這廝相關,必無好事。

現在葉暢離開修武,據聞是要去長安訪友,這讓元載覺得輕鬆許多。

便是退衙回宅,他都有心情哼起了小曲。

你今日心情倒是不錯,莫非又有什麼野女人來尋你了

正在家中織機上忙碌的王韞秀,怒視了他一眼。

元載頓時就萎了。

正月裡鬧的事情,雖然最後被壓了下去,那個洪氏也收了重金喜滋滋回了武陟,可是對元載的打擊卻是極大。

不僅背了債,讓他在馮知縣面前再也抬不起頭,同時還讓他對葉暢有了心理陰影,最令他難過的,便是原本和諧的家中,如今完全變了。

王韞秀仍然認為,無風不起浪,那姓洪的野女人敢如此高調入修武縣,最後還得意洋洋安然而歸,元載肯定是心虛有鬼。

雖然元載反覆解釋這一切都是葉暢之計,她心中還是將信將疑。

須知女子在這等問題上,一向是疑心偏多,越是剛強的女子,也就越剛愎,不易接受解釋。王韞秀雖然被勸回來,自從卻與元載分房而居,若不是她有身孕在身,沒準還要吵得更兇。

娘子有所不知,那個害得我這般模樣的葉暢,終於離開修武,前去長安不怕娘子笑話,為夫對他,著實忌憚。

那個屢次三番羞辱你的葉暢

王韞秀頓時想到那次市場中的偶遇,眼中寒光一閃。

她乃武家之女,自有決斷之心。放下機杼,她起身便去尋筆紙,片刻之後,一揮而就:派人送往京城,在修武不好處置他,那就在京城裡結果了他

元載嚇得縮了一下脖子:還要招惹葉暢

娘子,還是罷了吧,這廝手段頗多,又有急智,若是給他脫身報復,只怕

哼,也就你這般模樣王韞秀冷笑了一聲:你不派人,我自遣人送就是

我派人,我派人。元載無奈地道。

他派出的使者比葉暢要晚上一日,雖是快馬加鞭,但當信使到長安兩日後,葉暢也已經到了。

長安城繁華依舊,而且,因為韋堅開通漕渠的緣故,船直接可以到城中,因此更為熱鬧。葉暢到的時候,便聽得周圍全在討論四日之後望春樓外的儀典,眾人都非常興奮,彷彿這場儀典就是一場狂歡。

葉暢等人未住入城中,而是住在長安城東春明門外的客舍。因為長安城定時關門的緣故,許多未能及時趕入城中的遊人商賈,便會居於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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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夜幕降臨,外頭的更漏之聲就明顯起來,偶爾遠處長安城裡還會傳來寺院的鐘聲。

這裡乃是從東面入長安城的要衝之路,即使到了夜間,還能聽到道上人馬聲不絕。

清晨起來,葉暢與焦遂杜甫披衣立在旅舍門前,春風入懷,花香撲鼻,三人都是覺得胸懷大暢。杜甫忍不住就要吟詩,但當他捻鬚之時,卻聽得一陣喧譁,詩興頓時不見了。

當真掃興,也不知是出了什麼事情。杜甫嘆息道。

葉暢側耳聽了聽,臉色微變:有蠻人的聲音,是他們

娓娘等人是蠻人,風俗自不相同,雖然與葉暢同行,為了防止有什麼矛盾,沿途都是各自安歇。

過去看看焦遂好熱鬧,當下說道。

離得並不遠,走了幾十步便到了現場。只見地上一具屍體,看那屍體模樣,卻是一個行商。

屍體之側,是一柄蠻刀,十幾個館驛的兵丁差役,正將娓娘等人圍起。

不是我們娓娘徒勞地大叫,見著葉暢行來,她眼前一亮:葉郎君,你與他們說,不是我們殺的

葉暢還沒有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那群兵丁差役頓時又將他圍住,一個頭目模樣的喝問道:你與這些蠻人是一起的

正是葉郎君與我們同行娓娘尚不清楚情形,她心中也甚為惶恐,在大唐的都城之外攤上現在的事情,實在讓她無措。

既是一夥的,那就一起跟我們走吧那頭目冷聲道: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等一等葉暢舉起雙臂,滿臉訝然之色:我們方才在那邊,尚不知發生了何事,這位差役,究竟為何要帶我們走

在這夥蠻人住處,發覺這具屍體,又搜出帶血的蠻刀。那差役冷笑道:蠻人不知我大唐律法之森嚴,當真是自尋死路

葉暢還待再說,差役已經不耐煩了:聖人便要觀儀典,你們這幫不知死活的狗盜寇還給我們惹麻煩,走,走,有什麼分辯,且去公堂上說

見兵丁要拿刀背敲打葉暢,葉暢身後,釋善直阿彌陀佛了一聲,向前將葉暢護住。這莽和尚在臥龍谷中住了半年,每日裡不是打熬氣力,就是教吳澤陂的孩童們站樁練拳,早就閒得身子骨發慌。

想要拒捕那差役頭目冷笑道:當真是不知死活,準備

隨著這一聲響,周圍突然呼啦一聲衝出一群士兵,其中不少為弓手。

和尚再能打,面對十餘張弓,也只能束手。這等情形下,葉暢便也只能跟服從那關役的安排。

此地屬萬年縣管轄,這些差役應該就是萬年縣的。不過葉暢他們沒走幾步,只一會兒,便見一個相貌堂堂的官員帶著群人行來。

跪下跪下

差役兵丁們一片喝斥,手中的棍棒便揮舞起來。

葉暢不願意下跪,當下向那官員拱手道:修武葉暢,給公見禮了。

那官員聽得葉暢這個名字,覺得有些熟悉,但現在他心中有事,懶得細細回憶,只是瞪起了眼:大膽,為何不跪

葉暢之名,也只限於修武,在長安雖然有些名頭,可不象在修武那般好樣了。葉暢正猶豫,那邊焦遂已經一把拉出杜甫來。

故膳部員外郎修文館直學士杜公諱審言之孫杜甫字子美者拜見霍縣尉。

杜審言那官員皺了皺眉,這個名字很陌生,而且膳部員外郎修文館直學士,也不是什麼高官顯貴,此時拿出來說,不免有些胡扯了。

杜甫自己也大是尷尬,他祖父杜審言去世都有三十餘年,他雖是一直以祖父驕傲,卻也知道在這裡搬出已經去世多年的祖父沒有半點用處。

但就在這時,那個霍仙奇卻又是一動容:杜審言之孫杜並的侄兒

正是

霍仙奇盯著杜甫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樣了。

長安城中遊俠之風極盛,遊俠兒口中流傳的那些慷慨激昂的人物,並不只書寫在史書之中,便是近代,就有頗多。

比如說杜甫的伯父杜並,杜審言曾為司戶郭若訥構陷,司馬周季重亦害之。才十四歲唐人虛歲十六的杜並,袖中藏刃,於宴席之中刺殺周季重,自己也為左右所殺。

周季重死前嘆道:審言有孝子,吾不知,若訥故誤我。

此事當初鬧得極為沸揚,即使是數十年之後,也是一些官員的前車之鑑。焦遂雖是布衣,但在長安時日久矣,對霍仙奇頗為瞭解,因此說出杜審言來。

果然,霍仙奇想起此事,神情一肅:此烈士孝子之侄也,不可失禮杜甫,你且退至一旁

葉暢撓了一下頭,他並不知道這個歷史細節,因此也不知道為何霍仙奇說杜甫是烈士孝子之侄,不過跟在杜甫身邊不必下跪,這個目的達到了。

帶那些蠻人過來

霍仙奇又是一聲令下,娓娘等蠻人便被拖了過來。霍仙奇也不審問,一開口便道:人證物證俱在,不必多說,拿口供來便是。

這群蠻人雖然在六詔時蠻橫慣了,但到了大唐的地界,周圍又是大唐的士兵,如何還囂張得起來。

倒是娓娘,此際仍然能夠保持著鎮定。

她跪在地上,目光在眾人身上打著轉兒,很快找著了葉暢。

葉暢面色平靜,向她使了個眼色。

現在的情形,若是葉暢被視為娓娘的同夥,那麼很可能要一起面臨牢獄之災。而且看霍仙奇的樣子,此案甚急。

娓娘卻沒有理解葉暢的意思,在她看來,是葉暢不管自己死活,還向自己擠眉弄眼調笑自己

這讓她的心中生出怨憤來。

不怪她這樣想,對於唐人,她真是一點信任也沒有。即使是想著憑藉葉暢的才華來幫助自己的部族,可是在心底,娓娘依然是不信任葉暢的。

不僅是她,與她同行的那些蠻人,也是不信任葉暢,在他們心目中,他們落到這個地步,唐人要負很大的責任,甚至可以說要負主要責任。

正是唐人的背信棄義,才令南詔坐大,得以吞併越析詔。

故此這一路來時,他們對葉暢貌似恭敬,實則不遜。也正是因此,倆邊才會分開住宿,以免衝突。

葉暢,你這漢狗,果然背信棄義一個蠻人大叫起來。

葉暢眉頭一皺,這些蠻人當真奇蠢,既然看不出如今的風色

不待他說話,那蠻人又指著葉暢:我們與你同來,你別以為我們出了事情,你便有什麼好

這話一說,那邊霍仙奇頓時轉向葉暢。

原本審問一群蠻人,霍仙奇覺得很是棘手,弄不好就要鬧出什麼外事糾紛來。而葉暢既是與這些蠻人同行,那麼有什麼事情,問他就是。

葉暢,你是何方人士,為何會與蠻人同行還有,你瞧見了什麼,都一一給本官說來

其實,霍仙奇此刻已經回憶起葉暢是何人了。畢竟去年,葉暢在長安城中還是很出了一回風頭。

可對葉暢與玉真長公主等人的關係,他卻不是非常清楚,言語之中,自然就不客氣。

葉暢只有苦笑:豬隊友,乃是世上最可怕的人物之一啊。

某來長安

不待他說完,霍仙奇已經厲聲喝斥:汝何許人也,本官問案,安敢不跪

葉暢見他眼中兇芒閃動,顯然要拿他當殺雞駭猴的那只雞,當下道:某雖布衣,卻蒙天子賜金還鄉,不敢隨意跪人

這便是自抬身價了,霍仙奇早就記起他是誰,可是人與人之間,就是有瞧不順眼的。象霍仙奇,總覺得葉暢是平民百姓,又沒有什麼官宦出身的祖輩,見著自己不主動跪,實在是大不恭敬。

喲,不敢隨意跪人霍仙奇冷笑了一下,天子離他這個縣尉有些遠,不過既然葉暢不想跪,又搬出了李隆基,那麼就從其所願:拖下去,不要他跪,掌嘴十下,以懲不遜

葉暢頓時被推了出去,杜甫慌忙出來想要求情,霍仙奇卻是理都不理。

不過就在這時,葉暢瞄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他頓時大叫起來:某與京兆尹韓公有舊,汝等休要無禮

此處屬於萬年縣管轄,而萬年是京兆治下,葉暢搬出韓朝宗的名頭,倒是還有些用處。那差役頭目愣了一下,原本準備抽來的巴掌便收了回去,而葉暢望見的那身影也看過來,然後咦道:竟然是葉郎君

那人乃是韓朝宗的一個幕僚,姓卞,名侃,字君和,當下掙開差役,上前行禮:君和兄在此,那是再好不過了

這位便是創足球戲的葉十一郎,爾等休得無禮。

那卞侃見葉暢還被差役所圍,忙上將招呼葉暢道。差役們認識他,向著霍仙奇望去,卞侃對霍仙奇拱了拱手,頗為居傲:霍縣尉,葉十一郎若是有得罪之處,還請看卞某薄面。

霍仙奇可以不理會杜甫的求情,卻不敢得罪這位韓朝宗座前的紅人,因此淡淡地道:既是卞郎君求情,便寄下這頓耳光。

葉暢指著杜甫諸人道:都是我的同伴,還勞君和兄一下。

卞侃看了杜甫諸人一圈,然後又看了看葉暢,一咬牙:行,有事情某就替葉郎君擔著了。霍縣尉,這些人當無大事吧,也請煩勞讓他們過來。

霍仙奇心中火起,這卞侃並無官職在身,只是因為韓朝宗賞識,就敢在他面前指手劃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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