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贍穿過一條青石小道,路邊幾個士兵正忙碌滅火,旁邊幾個當地村民正在小聲哭泣,又不敢說什麼。

遠處還有幾頭到處逃竄的大象被士兵們小心翼翼往山林裡驅趕。

這次大戰中,南漢軍派出來一種非常奇特的部隊,那就是大象軍隊,幾個士兵騎著大象作戰。

聽百姓說,這是嶺南地區獨有作戰方式,它的優點在於大象可以壯軍威,一些體魄雄健的大象還可揹負全副武裝的戰士殺入敵陣,並為其餘部隊開道,聽起來看起來都勢不可擋的樣子。

大象確實威風凜凜,可南漢軍也著實異想天開了。

大象只是看起來厲害,但遠不如戰馬那樣溫順而通人性,戰馬能和騎手同甘共苦,生死與共的,聰明的馬只要和主人一起經過訓練,甚至連巨大火炮聲都能不怕,和主人一起衝鋒、戰死,很多騎兵視戰馬為自己的第二條命。

大象卻不是,戰鬥中秦軍士兵用強弩集中射擊大象,吃疼受傷的大象立即受驚到處亂竄,摔下背上的騎手,掉頭往後方衝,把自己人的陣型衝亂,可以說起到很大的反作用。

都不是不堪一擊,是痛擊友軍。

就這樣,南漢軍的大象部隊莫名其妙的幫了秦軍很多的忙。

不過戰後秦軍士兵們也不敢太惹怒這些皮糙肉厚的大家夥,怕他們受傷發狂,那確實不好惹,一下子殺不死,它發狂起來能輕鬆把人踩成肉餅,只能小心翼翼的往山裡驅趕,不要傷及士兵和當地百姓。

......

潘美的臨時落腳點在一處沒被燒燬的村舍中,他進去的時候潘美正端著油燈湊近看一張掛在牆壁上的圖經。

旁邊的副官正手裡拿著紙條為他報點,劉仁贍一下便知道那是前方斥候的情報,潘美正在根據這些情報判斷前方的大致情況。

旁邊桌上,幾個書記官正奮筆疾書,連他進來也沒有理會。

確實這樣的關頭書記官的事情很多,各種情報和軍令要記錄在桉,戰損戰報也要即使發回朝廷,一切都需要留底。

如果十年前打仗,根本不需要這麼東西,大家殺來殺去,反正殺人就對了。就像當初在淮南打扎的時候,誰會管你這些,殺人放火、隨心所欲罷了。

可如今不同,短短十年內,朝廷的官僚體系越來越完整,做事辦事的規程制度重新建立。

隨著官家對外戰爭的接連勝利,對內削弱藩鎮,革除藩鎮,打壓獨大的官僚,恢復科舉,選拔人才,朝廷組織和框架越發完整。

如今打戰即便將領在外可以獨斷,可任何命令,戰果都需要留底,最終上報存檔,越來越有一個國家的樣子。

想到這些,劉仁贍心中有一種呼之欲出的情緒,不過他一時不知道怎麼說。

那邊,潘美見他來了,連道:“劉將軍來得正好,你來看看。”

說著把他叫過去,讓他一起看前方斥候傳回的訊息。

這些訊息很亂很雜,還有部分相互矛盾,情報大多如此,所以還需篩選判斷,這就十分考驗將領的能力和經驗了。

兩人仔細研究討論了好一會兒,最終確定了追擊的總方向,判斷了敵人在南面的情況。

最終確定殘存敵人應該往南逃往英州,餘下的多數應該是潰散百姓和流民,不具備追擊的價值,可以不去關注。

這樣的推測也和大多數斥候的情報能夠對上,而且如果殘存敵軍確無戰意,想要逃回番禺,只能走英州,如果他們想繼續抵抗,才有可能走東面和西面各州縣。

兩人都不約而同覺得,南漢殘軍抵抗的可能性不大,九成以上是要逃回番禺了。

不過接下來又有一個大問題擺在兩人面前。

“我們是直接往南追擊,過英州直取番禺,還是拿下東面雄州和西面連州等地?”劉仁贍問出關鍵所在。

潘美也一言不發,猶豫起來。

兩人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對方目光中的猶豫和閃爍。

一方面放著雄州、連州等地不管,側翼不穩,如果安全至上,保守起見,肯定是拿下這些地方再南下,畢竟主力已經被擊潰,地方守軍肯定是守不住他們的進攻的,哪怕要耗費時間。

但是,他們已經收到訊息,郭廷謂,司超的西路軍已經打下重鎮桂州,隨後接連打下昭州、富州,梧州等地,如今前鋒已經過了梧州,直逼番禺。

且因為他們走的是水路,以水軍為主,從桂江南下,進軍速度肯定會比他們這東路快很多。

如此一來,很可能西路軍已經要兵臨番禺了,到時候攻滅南漢的首功可就不在了,兩人猶豫之處都在這,所以才舉棋不定,到底要不要直搗黃龍,不然只怕他們還沒到廣州,西路軍已經拿下敵國了。

劉仁贍忍不住道:“他們也是運氣好,我們打賀州打得早,賊兵救援全往東面來了,這些西面空虛,他們暢通無阻,撿了大便宜。”

屋子裡的人聽了都投來認同的目光。

在場眾人心裡大多都是這麼想的,要不是他們東路軍吸引敵人主力,西路軍怎麼能進軍那麼快呢。

潘美開口:“這些多說無益,這是官家的安排,我們東路軍率先發起進攻,吸引敵人,西路軍再出其不意,順著桂江往南打。

大家都是自家兄弟,都在執行朝廷的命令,不必抱怨那些,官家自有明斷。咱們還是說說往東西打,還是往南的事把。”

眾人這才安靜下來,劉仁贍心裡也有了決斷。

他方才說這番話其實是試探主帥潘美態度的,他畢竟才被擢用,還是投靠過來,這幾年被閒置京城,除了壯志未酬,日子也過得拮据,他心底十分珍視這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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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潘美雖然比他年輕,但朝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潘美可是官家親信,早在前朝時就多次作為官家的監軍。

不少人還私下揣測,官家當初的成龍之志只怕早就顯露,只是由於監軍潘美的幫襯才一直瞞著後周世宗,足見兩人的親密,也正因如此他才不想忤逆潘美,送了自己前程。

如今潘美表態,他便立即道:“其實某心裡也有覺得如今已經不是幾十年前,也不是晚唐亂政的局面。

如今南漢不堪一擊,北面只剩江南,吳越。

吳越唯官家馬首是瞻,其實只有江南!我大朝之勢,遠勝當初後梁、後唐,天下歸一只怕不遠,這樣我們也用不著分彼此,也不能再抱著當初(後)粱、唐、晉、漢、周的作風。

天下一家,統籌作戰,都是為天子效命,要為大局考慮。

所以某覺得我們不必急著去番禺搶功,拿下周邊連州、雄州等州縣,穩固全盤戰局才是關鍵。”

此話一出,他果然看到潘美眼中的喜悅,便見潘美起身道:“劉將軍高義,所言也正是某心中所想的。”

那一瞬,劉仁贍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麼如今是秦朝成了氣候,有了氣吞天下的勢頭了。

........

之後,東路軍停止往南,沒有趕著去南面番禺搶功,前鋒只追擊到英州。

隨後便分兵去奪取控制東面和西面的雄州,連州等地,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中,劉仁贍領兵往西,潘美領兵往東,很快攻克連州,雄州等州縣,往前控制韶州附近的大片土地。

這些城池中,許多都是聽說韶關的大敗,秦軍才到立即開城投降了,朝廷大軍都擋不住,他們地方部隊守城守不住不說,還怕遭到秦軍報復。

最重要的是,接連兩撥援軍大敗,折損十餘萬,各州縣官員都明白,即便再怎麼守都不會有援軍了,而一旦孤城堅守,遲早是會被攻破的。

於是秦軍所到之處,幾乎到處獻城投降,主要的時間都用在接管,廢除南漢法律,頒行秦國法律,告知百姓,讓跑去山上,外地避難的百姓回來等瑣事上。

六月底七月初,各軍陸續合兵英州,準備繼續南下。

而此時水軍果然已經過了梧州,兵臨廣州。

.......

秦國水軍沒有率先上岸攻擊,郭廷謂和司超身為水軍將領十分敏銳,第一時間下令水軍沿江而下,封鎖出海口,斷絕南漢國主出海逃走的可能,之後再配合陸軍一起合圍番禺。

結果他們還真有意外之喜,秦國水軍在出海口附近附近截住幾十艘滿載宦官,美女,金銀和綾羅綢緞的大船。

逼問之下宦官和士兵交代,原來東路軍接連戰敗,損兵折將,南漢朝廷已經驚恐萬分。

一面派出宮女梁鸞真的養子郭崇嶽為主帥,大將植廷曉輔之,在北面距番禺僅二百裡的馬逕收聚北面殘兵潰兵和將領,準備決死抵抗。

另讓自己的親信宦官在出海口準備大量船隻,將金銀財寶,生活物資和美女裝船,準備情況不對就立即上船出海逃走。

不過秦軍將領很快也發現這人說的不對,因為他們是在出海口幾里外截獲這些船隻的,明顯就是要出海了,國主還沒上船呢,他們怎麼就跑了。

逼問之下這些士兵和宦官才老實交代,他們根本沒想等國主,船上有吃有喝,有金銀美女,他們想的是自己開船跑了,至於國主關他們屁事。

這回答讓秦軍士兵哭笑不得,不過聯想到南漢國朝廷和國主的作為,便也不難理解這些士兵和宦官會這麼幹了。

好在秦軍到的及時,給他們截住,立下大功,這裡可是南漢皇室積攢的大量財富。

至於那些士兵,眾紛紛覺得他們既是敵人,而且不忠,應該斬首。

不過司超還是沒殺,覺定上奏官家處理。

他們還透露一個重要訊息便是南漢國主最後組織了一次抵抗,在北面的馬逕附近有重兵。

於是水軍派人聯絡東路軍,準備給這股最後的南漢軍來個兩面夾擊。

.......

七月初,東路軍潘美已經收到水軍的戰報和來信,告知他們前方南漢軍集結之地,也約定了計劃,水軍此時已經在南漢軍側後,隨時可以發起兩面夾擊。

而在馬逕附近,經過前鋒斥候探查,南漢軍部署五六萬士兵,聲勢浩大,不過多數都是北面的殘兵敗將,往南逃竄後再次被收聚的,士氣普遍不高,而且十分畏懼秦軍。

以至於秦軍小股斥候都敢大搖大擺抵近去偵查。

而抓住幾個舌頭審訊後,潘美得知對面領兵的主將是南漢宮女梁鸞真的養子郭崇嶽,這訊息確實震撼他許久,當初間諜說南漢國主只寵信宮女、宦官和巫婆時他還有些將信將疑,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昏聵的國主,懷疑是誇大其詞。

如今算是信了,這馬逕距離廣州首府二百裡,馬逕南漢國就完了,這顯然已經是最後的背水一戰,這樣的背水大戰都囑託給宮女收的乾兒子,著實令他開眼了。

當東路秦軍陸續到達馬逕時,南漢軍用在要道上用竹木修起“柵頭”,用以護衛營地和阻擋秦軍軍。

密密麻麻的柵欄、壕溝延綿十幾裡,既擋住秦軍進攻,也讓南漢軍難以發起進攻,看來他們是準備死守了。

潘美上山觀察敵人佈局和營地,一連兩天,隨後下令在馬徑的雙女山上屯兵,居高臨下俯視郭崇嶽部,暫不進攻。

隨後,秦軍頻頻派出遊騎出陣挑戰。

因為潘美知道對面很多都是殘兵敗將,士氣低迷,如果透過叫陣挑戰再贏幾場,對他們士氣的打擊肯定極大。

另外一邊,他則下令諸軍積極準備魚油,火藥等易燃之物。

南漢軍外圍有大量用竹子和木頭建造的柵欄,想以此擋住他們,那沒什麼比火攻更好的辦法了。

接下來的六七天裡,秦軍遊騎兵接連叫陣嘲諷,之間只有一次對方一個將領忍無可忍出來挑戰,雙方在馬逕北營大道前交鋒,只一合,交馬而過時南漢將領已經被挑落馬下,重傷哀嚎,流血而死。

馬戰的相對速度太快,人馬的重量加上恐怖的相對速度,輕輕一碰都能要命,所以生死只在眨眼瞬間,經驗和心態十分重要,這些都需要常年的磨鍊,這方面南漢兵將差秦軍太多了。

之後便再無人出戰,任由秦軍怎麼叫罵嘲諷。

潘美也沒在意,他只是一面讓人叫陣嘲諷削弱敵軍士氣,一面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準備自己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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