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擁抱太陽
雖然幾天前的秋雨洗淨了蒸汽之城常年積累的塵埃，但太陽灑下的光輝終究如同曇花一般，盛開又凋零。
城市裡那些密集的工廠和鋼鐵造物依舊源源不斷的生產著全新的廢氣和汙染。
灰霾依舊，鋪天蓋地。
濃霧依然緊緊糾纏著這座鋼鐵之城，它彷彿就像不死的亡靈一般，重新從城市每一寸陰暗的縫隙裡緩慢的滲了出來，悄無聲息的奪回了主宰空間的權利。
如果站在逐漸升高的飛艇裡向下俯視，就能看見整個城市越來越朦朧，只留下幾座標誌性的龐大建築藏在濃霧裡若隱若現，看不清整體的模樣。
少年正透過觀賞型玻璃窗出神的看著腳下的城市。
這還是羅伊穿越以來，第一次站在千米的高空中去俯瞰這個陰暗而瑰麗的世界。
而當羅伊將目光重新投向遠方時，少年卻又怔了怔。
雖然在原主的記憶裡有過粗淺的印象，但當羅伊親自來到天空、親眼看見了蒸汽之城那最具有標誌性的宏偉建築時，他還是不由自主的發出了感嘆。
那是一面呈閉合圓弧狀、包裹著整個蒸汽之都的鋼鐵之牆。
銀白色的巨型鋼鐵拔地而起，即使是厚重的灰霧也掩蓋不住銀色高牆如同巨獸一般的高聳輪廓。
“那堵高牆象徵著我們祖先不屈邪惡的正義、不懼死亡的勇氣和至高無上的榮耀……”
這一刻，少女婉轉的嗓音從羅伊的耳邊響了起來，羅伊轉過頭，發現娜塔莉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旁。
銀髮少女輕輕的哈了一口氣，於是她面前的玻璃瞬間凝結了一層冰霧。
緊接著，娜塔莉用帶著白色蕾絲手套的手掌輕輕擦了擦兩人面前的玻璃，原本帶著些許灰塵的窗戶瞬間清亮了許多。
“它叫做銀白之壁。”
少女的目光同樣投向了窗外，她輕聲道：“那是曾經用來抵禦深淵領主的滅世兵團、由我們的祖先親手搭建起來的希望之牆。”
“深淵領主……滅世軍團……”
羅伊調動著原主殘存的記憶，露出了一副相當感興趣的神色：“你所說的深淵領主，莫非就是那個從深度世界爬到現世，被撒迦利亞一世親手殺死的蠕蟲之母？”
“這可是我們紫羅蘭學院的歷史學科，第一節課就傳授的內容啊……”
銀髮少女無奈的轉過身，湛藍的眼瞳充滿了疑惑：“你不會連撒弗樂王國最基礎的歷史學識都沒有掌握吧？”
“怎麼會呢？我只是沒有刻意去銘記而已。”羅伊伸了伸懶腰，露出了漫不經心的笑容：“只不過是一些老掉牙的傳奇故事罷了……”
話雖這麼說，但在細細翻動了原主的記憶之後，羅伊發現這面已經修繕擴建了數十次的高牆，在久遠的過去確實是存在著實際價值的。
在無數年前，在大冒險時代的末期，曾有源源不斷的人們趨之若鶩的奔向深淵世界尋求機遇和珍寶。
理所當然的，尚未知曉神秘重量法則的貪婪冒險者們終究還是付出了代價。
大批大批的靈魂被神秘重量拖入深淵，撕開了深度世界通往現世的缺口，於是噩夢就這麼降臨了……
某個深度世界的頂級掠食者沿著墜落的靈魂從缺口中爬了出來，千面千口的蠕蟲之母開始吞吃肉眼所看見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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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肥碩而恐怖的深淵領主瘋狂的痴迷著人類血肉的滋味。
它帶著自己的蠕蟲兵團，所過之處生靈塗炭，寸草不生……不過之後的故事就連羅伊這個穿越者都耳熟能詳了。
傳奇英雄撒迦利亞斬下了深淵領主的頭顱，在混亂的現世中建立了全新的秩序，成為了初代的國王。
還有傳聞說，這位國王將蠕蟲之母的頭顱永遠的珍藏在了他的王宮裡。
然而深淵領主雖然死去，但它的蠕蟲兵團卻依舊留在了現世，幾乎無窮無盡的深淵蠕蟲徹底失去了控制……
災難並沒有隨著領主的死亡而結束，反而愈發變本加厲了起來。
隨後在漫長的征戰下，撒弗樂的先王在巨龍和精靈的幫助下，帶著他的追隨者們開始在廢墟中重新修建城池，建立高牆去抵禦失控的深淵魔物們。
這便是包裹著蒸汽之城的‘銀白之壁’的由來了。
數位國王的追隨者停留在了這裡，他們接受了撒迦利亞一世的爵位分封，成為了最早的貴族，並立誓守衛腳下的城池，捍衛國王的領土，以正義和榮耀之名去守護國王的子民。
這堵鋼鐵之牆建立的本意確實是守護那些流離失所的平民，用來抵禦那些可怖的蠕蟲狂潮。
可諷刺的是，雖然蠕蟲災難早已結束，但蒸汽之都貴族們依舊一代又一代的修繕著那堵高牆，這座牆不但沒有被歷史淘汰，反而越發的高聳了起來。
每年都會有修繕銀白之壁的平民勞工摔死在牆下。
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相比貴族的榮耀象徵，平民的賤命又值幾個錢啊？
羅伊忽然失去了觀賞的興致。
他搖了搖頭：“就算那面牆再什麼宏偉壯美，如今也不過是沒有絲毫意義的廢銅爛鐵而已。”
聽到這樣的話語，銀髮少女愣了片刻，她湛藍的眼瞳裡頓時充滿了濃濃的不解：“可銀白之壁所代表的……是我們貴族的先祖榮光啊！”
“先祖的榮光？”羅伊的嘴角咧了起來。
少年輕描淡寫的說出了大逆不道的狂言：“在我看來，只有在那面牆徹底崩塌的時刻，才是所謂的先祖榮光得以重見天日的瞬間。”
不遠處，埃德蒙的身子抖了一下，中年男人垂下了頭，拼命壓抑著源源不斷從內心深處湧現而出的恐懼。
沒錯，這絕對是一場復仇！
這是深淵領主對撒弗樂王國的復仇！
它從最深的國度爬了出來，先是佔據了自己的子嗣，然後又殺掉了蒸汽之城的議員長，還盤算著毀掉貴族搭建的高牆……
那麼這一次的皇都之行裡，它又想做些什麼？
埃德蒙不敢去想象。
這不關我的事……這不關我的事……我不是王國的叛徒，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這沒什麼錯……
這位地位尊貴的伯爵在內心瘋狂的安慰著自己。
而娜塔莉此刻也沉默了下來，她靜靜的看著羅伊散漫的笑臉，一時間無言以對。
因為這一刻，少女的腦海裡再一次浮現出了坎貝爾大公那張狂熱又貪婪的面容。
是啊，也許蒸汽之城如今的貴族們早已拋棄了先祖立誓守護眾生的榮光。
而羅伊是第一個敢於將事實直言不諱的講出來的貴族。
他真的是一個奇奇怪怪的人。
其實很早以前她就發現了，羅伊一點都不像一個貴族，他從不會去遵守那些刻板的貴族禮儀，也不會在意貴族所謂的尊貴地位。
他待人待物從不看身份高低，和任何人都能打鬧成一片。
他看似隨心所欲，卻從不肆意放縱，他看似性格惡劣不學無術，卻又有一種能夠救贖人心的人格魅力。
娜塔莉直視著羅伊的黑色眼瞳，少女的心跳不知為何慢了一拍……
僅僅只需要跟在他的身邊，這位灰髮少年就會給人一種莫名安心下來的感覺。
但是……
銀髮少女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去握住羅伊的手腕。
可就在這一瞬間，飛艇忽然發生了搖晃，只至於兩人的目光同時投向了窗外。
一片黑暗，飛艇已經升入了雲層，下方的所有景色全都消失不見了。
只剩下了尖嘯的狂風撕扯著流線型的艇身，蒸汽機在全力運轉，它發出了沉悶的怒吼，三葉螺旋槳的轉速越來越快了！
緊接著，天空被點亮了。
蒸汽飛艇徹底衝出了灰色的濃霧，它從厚重的雲層裡一躍而出，將身上縈繞的灰流徹底拋在了身後。
整個世界只剩下了地面的灰雲、碧藍的純淨天空、銀白色的蒸汽飛艇、以及不遠處剛剛出生的太陽。
晨曦撲面而來，點亮了銀髮少女湛藍的眼瞳。
“相比那面破牆，這才是我想要看見的景色嘛！”
見到這一幕，羅伊頓時開心的張開了雙臂，彷彿想要擁抱那輪耀眼的太陽一樣。
可娜塔莉卻怔怔的看著灰髮少年的笑臉，少女原本伸出去的手臂又縮了回去，她的手指無意識的攪在了一起。
少年明明在笑，但不知為何，娜塔莉一直都能從灰髮少年的身上，感覺到一種模模糊糊、與世間所有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孤獨感。
這種感覺其實一點都沒道理，純粹只是少女的直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