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十二街已是一片沸騰……

小巷深處,若幹輛戰車堵在洋廟大門外。黑漆機槍車來自中京府,灰漆機槍車是兵馬司的。幾輛塗著綠漆的炮車正撞開洋廟附近的院牆,看車身上的駿馬徽記,應該來自驍騎衛。

戰車前後無數兵丁來回往返,黑衣是中京府捕快,灰衣是兵馬司兵丁,綠衣則是衛軍,正將以洋廟為中心方圓好幾裡地的偌大區域納入封鎖圈。

“是是,總管放心,奴婢哪會不知輕重,定會努力降低損失。”

一圈重甲衛士圍出的人肉盾陣中,邵督公正雙手捧著通話器不迭的點頭哈腰。

“馴象所……”

通話器裡又提到了這個名字,讓邵督公身軀一僵,似乎都能聽到喀喇的骨裂聲。

“馴象所的確參與了,只是……”

邵督公眼角瞟著西面,那邊靠近河道的地方正爆炸聲不斷,煙塵滾滾昇天。

“總管恕罪,馴象所還有自己的情報來源,他們堵住了另一條出口。卑職謹記總管教誨,不僅未與他們發生衝突,還本著大局為重的原則與他們充分合作……”

“高德?奴婢沒有見到高德,也沒有接到他的通訊,現場應該是由那個女……呃,呂副百戶主持。”

“明白明白,馴象所有什麼需要,奴婢定會全力支持。”

通訊結束,邵督公癟著嘴抽了兩下鼻子,重重哼了聲,神色才恢復如常。

又舉起通話器,圓臉太監呼叫他手下的總檔頭:“還沒打進去嗎?地下環境複雜?簡單的話塞衙役捕快都行還要你們幹什麼?一刻鍾之內給咱家衝進去,務必搶在馴象所之前抓到主兇!不惜一切代價!告訴你們手下的弟兄,賞賜撫卹加倍!”

吆喝了一通,邵督公吐出濃濃濁氣,這時天空的嗡嗡振鳴更密集了,頭上本就有幾架伸展著巨大風扇翅膀的旋翼機盤旋,這時又多了兩架。

看清旋翼機肚皮塗著的白色銅錢徽記,邵督公呸的吐了口唾沫,恨恨的嘀咕:“戶部那幫金錢龜也來湊熱鬧了。”

祖山南麓,無終宮西北角落。看似不起眼的尋常殿堂裡,地面道道白光閃爍,編織成繁複法陣。若干白衣人分散而立,像是維持著什麼法陣。

殿堂大門前,內廷總管遠坂愛放下通話器,看向立在一道粗壯白光上的白衣老媼。

“中京各地沒有異常,”她關切的問:“姑奶奶你那呢?”

老媼正是高德的鄰居,小麗的師傅姚婆婆,睜眼搖頭說:“地下也沒有發現,不過這個法陣殘缺太多,並不能監測到所有地下世界。”

姚婆婆跨出白光,苦笑著說:“莫離這孩子真是心狠,不僅把她自己還有你拉進了大明這個坑,連老婆子也被扯了下來,天天不得清閒。”

“沒有姑奶奶的支援,聖山也不會同意小姐一直當這個女皇。”遠坂愛盈盈笑著奉承,“您就是我們的靠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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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聽的話兒留給你的小姐吧,”姚婆婆笑道,“她才是真正的靠山,若不是有雙聖者的身份,我也說服不了聖山的那些古板傢伙,讓他們同意姑且試試,看震旦這一次會不會有些變數。”

笑容漸漸斂去,遠坂愛臉上浮起憂慮。“這就是我擔心的,聖山的長老們似乎並不在意塔林的應對。那些人可不喜歡這樣的變化,他們必然要生事。”

“這是莫離和你要做的,”姚婆婆微微搖頭,“誰生出的變數誰去負責,聖山不過問細節。而且對聖山來說,塔林並不是主要的威脅。”

“是啊,這是小姐和我的戰場,”遠坂愛神色堅定了些,“就看這一次御馬監能不能派上用場吧。”

通話器又響了,遠坂愛接過一聽,眉心頓時揪在一起,“那家夥還沒出來?”

她牙痛般的啜了口牙花,吩咐道“就待在那別動,高德出現了再通知我。”

“那小子真是個孽畜!”說到高德,姚婆婆就捶胸頓足,“莫離那丫頭也是,沒想到她那麼小就把自己交給他了,也太……哎!也罷,下次得讓他給老婆子我親手整一整桌菜!”

提起像是法杖的武器,姚婆婆說:“我去照應下吧,別又遇到什麼么蛾子讓莫離發急亂了陣腳。”

“姑奶奶小心,”遠坂愛九十度鞠躬,等抬頭時,殿堂裡只剩一縷淡淡白光。

給那些白衣人作了交代,遠坂愛出了殿堂,朝著乾明殿而去。

“高德啊高德,”齊眉劉海下,玉白俏臉因為糾結而變得扭曲,“明明只是凡人,卻得了凡間最尊貴之人的寵愛。還這般不自愛,以為到現在還能活蹦亂跳只是上天眷顧嗎?真是惹人厭的傢伙!”

西城西面,河道東側一小段煙塵滾滾,原本的臨河宅院已被炸得一片狼藉。院中幾座石屋還算完整,周圍的木屋則已變作殘垣斷壁。

馴象所的錦衣衛已經成了搜救隊,在碎木瓦礫中搜尋倖存者。生生製造出這幕災禍景象的兇手背著手四處遊走,檢視著自己的勞動成果。

“放心,屍體都是賊人的,我動手之前確認過,”馴象所副百戶呂九眉對還滿臉懵逼的部下說:“不要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找到通道入口才是關鍵。”

王崑崙、駝子、麻子等人跟在後面,努力擠出笑容,待她轉身時相互對視,傳遞著默契眼神。

到底是誰在浪費時間啊?

剛才那個扔炸彈扔到哈哈大笑的女人又是誰啊?

地下通道的入口被你這一炸,還能找到嗎?

通話器滴滴響了,王崑崙接過一聽大喜:“是毛亮亮?你在通道裡?苗苗也在?百戶大人已經下去了?出口被堵住了不知道?”

“你繼續說話!隨便說什麼,唱歌也行。”

王崑崙把通話器丟給身材面目都異常普通的青年,“聾子,你定下位。”

這個穿著綠色飛豹服,應該跟駝子麻子一樣都是小旗的青年嗯了聲,拿著通話器前後左右的轉起了圈。轉了會,指住不遠處的瓦礫:“在那。”

錦衣衛們一擁而上清理瓦礫,呂九眉湊了過來,神色極為冷峻:“高百戶在下面?他什麼時候下去的?我怎麼不知道?”

“這個卑職也不知道啊,”王崑崙陪著笑把鍋推給高德,“卑職也是奉百戶大人之令行事。”

“我也下去!”呂九眉捋著袖子,一副要跟高德算賬的架勢。

“副百戶下去了,上面就沒人主持了,”王崑崙說:“御馬監那邊要搞點什麼動作,咱們都得陷在裡面。”

“這個……”呂九眉躊躇起來,按女皇交代,馴象所一開始就不該插手,而是老老實實等著有了結果再收屍洗地。可按她本心所願,剛才炸得可真是爽啊。

“好吧,我守在上面。”

猶豫只是片刻,女副百戶覺得既然是自己開的頭,就該善始善終。如果御馬監真的跑過來搶活,可別怪她順手再丟幾根雷管。誰讓他們動作太慢還出了簍子,居然漏了條通道。如果不是她陰差陽錯的跑過來堵住,馴象所要收的就不是那些賊人的屍,而是御馬監那幫番子檔頭的屍。

片刻後瓦礫刨開,一道暗門開啟,出來三個少女,一隻灰豆芽加兩個人類。

“是王鬍子啊,我哥呢?”高苗左右張望,滿臉喜色。

王崑崙客串過高德的司機,高苗認識他。“就知道我哥會來救我,他人呢?”

“百戶大人另有安排,”王崑崙遮遮掩掩的說:“他應該還在忙其他事情。”

把這個小麻煩丟給了呂九眉,王崑崙帶隊匆匆下了地道。

“你就是新來的副百戶,我哥的副手?”

這邊高苗直直瞅著呂九眉,瞅得對方渾身發毛,“你是高……百戶的妹妹?“

呂九眉扔雷管扔得舒爽,現在腦子裡基本是空的,不知道高德的妹妹為啥從下面鑽了出來。好在這些年辦案有了經驗,懂得不亂說話惹出意外的道理,並沒洩露高德的去向。

她努力擠出笑容,“去車裡呆著吧,這裡還很危險。”

“哎呀,原來是女的。”高苗這會才確定了,然後點著頭,用肯定的語氣說,“雖然前面不行,但後面還過得去,身高也配得上。我覺得可以,當然只是有資格啊沒說我就認可了。”

“可以?資格?認可?”呂九眉不解。

“不過態度還不行,”高苗嘆氣,“你不是清楚我是誰麼?我是高德的妹妹啊,妹~妹~”

呂九眉瞪眼:“啊?”

高苗撫額:“不行,腦子還不行。”

目送高苗攙扶著另一個少女走向蒸汽車,呂九眉努力壓住跳動的眉頭和嘴角。

她這會才品出味來,明白了前面後面說的是啥意思。

高德一個,他妹妹一個,都是奇奇怪怪加討人厭的傢伙!

不知道高德在忙乎啥,如果是在跟賊人鬥的話,不能祝他不得好死,讓他多吃點苦頭那種詛咒還是能念的。

呂九眉哪知道她的詛咒已然生效,地下洞穴裡,碩大的金瓜錘還沒落下,裹住錘頭的厚厚汙泥就已壓下沖天惡臭。臭得像鏹水兜頭潑下,讓高德身心不適得快要炸裂。

身體已經被濃稠的空氣黏住,即便能活動也難以躲開後手,高德決心跟這個魔人刑天硬碰硬,畢竟他已經沒得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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