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翼機向西飛了三四個小時,再轉向西北,飛了整整一夜。

接近拂曉的時候,旋翼機穿透一層濃霧,到達糅雜了河湖與石山,頗像另一個世界桂林山水的地方,在一座石山的山頂降落。

高德下了飛機,注意到周圍還有若幹座差不多高的石山,山頂都有旋翼機起降。

揉揉有些發澀的眼睛,仔細回想剛才穿過的那道霧氣,霧氣裡似乎含著近似刑天的純粹凡人之力。

看來這道霧氣就是聖山設定的屏障,而這座座如擎天巨柱的石山,就是所謂的聖山根柱了。

"跟上跟上!"

山頂負責排程的羽林衛吆喝:"來過的該幹啥幹啥,新來的到我這邊登記!"

高德正要過去,那個年輕羽林衛拍拍他胳膊說:"我叫謝勝,那個老哥叫張定,如果分配到第五組,我就可以讓你找到答案。"

高德點點頭,五組,他記住了。

"王無敵?"

這個看起來在羽林衛裡有百戶職銜的傢伙對高德報上的名字非常敏感:"怎麼感覺這個名字很耳熟呢?"

壞了,這傢伙多半幹過盯梢暗手血塔的差事,接觸過"王無敵"這個名字。

不過還好,既然是遠坂愛塞進來的,當然得有護身符。

高德掏出一塊不起眼的小鐵牌,對這傢伙低聲說:"照著記下來就行。"

"羽林衛的監衛..."

這傢伙暗暗抽了口涼氣,看著高德的目光變了,語氣也很複雜:"總管這麼不放心嗎?"

還好這傢伙認這牌子,遠坂愛說得沒錯,雖然這撥羽林衛不歸她排程,但鑑於人手驟然擴充,那些出自聖山戰僕的還捏不成團,從基層到中層負責管理的人都還是遠坂愛派過去的人。

何況這傢伙接觸過跟"王無敵"有關的事情,自然是遠坂愛舊部,對高德出示的信物毫無懷疑。

高德一聽這話,就知道有門道。

他把手掩在胸前,打著手勢說:"裝作不知道我來歷,照章辦事。給我安排在五組,稍後有空再聊。"

這手勢是錦衣衛用的,經常跑外差的羽林衛也很熟悉。看百戶微微點頭,就知道他沒猜錯。

"新來的!"

百戶裝出照章辦事的樣子,登記完資訊後,跟高德吆喝起來:"到這裡來就是搬東西的,少說話多做事,分到哪片區域就待在哪裡,照著規定線路走。亂跑會被當做奸細抓起來,即可遣回中京下獄審查!"

他遞給高德一塊腰牌:"你去第五組!從這邊的電梯下去,再按照路牌指示去第五組那邊的地頭。"

高德拿著牌子,跟著人群進了跟礦場差不多的電梯,轟隆隆下降了起碼二三百米,出電梯後就置身於壯闊非常的礦場之中。

說是礦場,其實只是因為有跟礦場差不多的鐵軌和貨車。車裡運的也不是煤粉而是各類雜物,粗略看去,大多都是他在羽林衛倉庫見過的那些武器和裝備,只是基本都帶著厚重的鏽蝕甚至只是殘缺部件。

高德暗暗嘆氣,生出濃濃愧疚。

還真是他害得小麗跟姚婆婆又回來搬東西,不,這已經不是搬了,看情況還是從地下挖出來的。

上次小麗和姚婆婆搬東西回來,他就跟小麗抱怨了一大通,說化魂衛擴充得這麼快,武器裝備完全跟不上。另一方面北冥山那邊雖然告一段落,但還得提防惡魔捲土重來,光精靈也得補充裝備。當然最要緊的是,各地桃山得作為後盾配合四方都督府,需要海量武器,聖山走就走吧,他們從魔人那裡弄來的灰器模械總不成全部帶走,有多少就弄多少,哪怕是壞的也能拆部件用。

結果他這些話就逼得小麗姚婆婆又跑回來挖東西...

高德隱隱感覺,小麗恐怕就是感覺時間不多,能做的事情就儘量多做一些。等不周山的形勢變得嚴峻了,她恐怕就得變回女皇坐上社稷之座,甚至永遠不可能下來了。

難怪...

越想越唏噓,越懊惱,越恨不得馬上說服小麗接受他的方案解決社稷之座的事情。

難怪這幾天與小麗重聚,她都表現得像烈火一樣熾熱,似乎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順著路牌指示,高德穿越堪比機場候機廳大小的地下空間,再轉了若干圈螺旋通道之後,到了第五組所在的工作區域。

一路上他不僅動用超脫視野觀察,還小心的潛入陶特的視野觀察。

"這又是條貝魔通道,比之前那條通道大得多,不過好像已經封閉了,只剩下給貝膜之下的物質世界進行定位傳送的功能。"

陶特給出的評判是:"看來是你的先祖建造的傳送樞紐,匯聚各個區域的傳送節點,然後傳輸給建在貝膜之上的中心基地。"

"現在沒辦法傳送到貝膜之外了,還可以傳送到物質世界內事先定點好的地方。"

這個高德倒是知道,包括羽林衛倉庫裡的各類裝備和模械,顯然不是靠旋翼機運回去的,而是直接傳送到羽林衛倉庫所在的地下基地。否則這麼龐大的物資量,還有那些動輒幾十噸的大個頭模械,哪可能塞得上旋翼機。

旋翼機就是運他們這些羽林衛,而羽林衛的工作,也僅僅是挖掘和整理物資,再運送到**傳送的區域。

小麗和姚婆婆會在哪裡呢?

他沒敢深入探查,催動魂火掃描整個地下世界,應該能看到,只是那樣小麗她們必然會發覺。而動用陶特的視角,只能關注到全域性。哪怕只是按力量波動的特徵來找,也等於是大海撈針,他的力量可支撐不起那麼高的解析度。

大致猜測,高德覺得,她們應該是在最深的地方,那裡是挖掘現場。

所謂的聖山根柱,就是仙洲人基地的倉庫。只是若干萬年下來已經陷在地層深處,就像當初的麗德號那樣,必須挖下去才能取出原有的儲存。

來到第五組所在的地下大廳,上面應該是另一座石山。

高德見到了之前搭話的謝勝和張定,他們正在清理從更深區域轉運上來的物資,把泥巴石頭植物弄下來,再堆到另一輛礦車上,湊夠一車就拼到車組上。等湊夠了若干車,就由專門的人駕駛小小的蒸汽車頭,把整列車拉上去。

謝勝和張定見到他,都遠遠的點頭,然後擠眼歪嘴的示意不要說話先幹活。

於是高德老老實實幹了一上午近似礦工的活。

很快午飯時間到,羽林衛雖然是被當做臨時勞力派過來幹活的,待遇上並沒有敷衍了事,還有公共食堂。

整個第五組有接近兩百人,圍著長條桌坐下,米飯醬肉鹹魚泡菜,雖然都是方便食物頗為簡陋但不算寒酸。

"今天麗小姐或者陛下沒功夫來了。"

謝勝左張定右,兩人挨著高德坐,謝勝遺憾的道:"所以沒有鮮肉鮮菜。"

"應該是去其他組了吧。"張定嘆道:"她們也夠累的,親自在下面挖東西,午飯晚飯還要慰問大家。"

說到謝勝火氣又上來了,低聲罵道:"還不是那家夥害的!"

說完似乎把醬豬肘子當成了"那家夥",懷著深沉大恨的啃了起來。

"沒錯!"高德感同身受,也大口啃著。

吃完了高德問:"你說的事情..."

"到晚上就知道了。"謝勝警惕的掃視周圍說:"這裡的大小頭目不少還是一腦子愚忠,根本不相信這些事情,現在還不是鬧起來的時候。"

現在還不是時候...

高德暗暗凜然,這些傢伙是真想搞事啊。

飯後還有休息時間,高德掃視這處地下空間,注意到各類與仙洲人有關的裝飾。正在琢磨是不是找到類似能量迴路乃至控制迴路,像黑西嶺神山基地那樣黑進去看看,之前那個百戶來了。

"你的檔案有問題,跟我去複查下。"

百戶來勢洶洶,高德名正言順的跟著他走了。

"事情很複雜啊。"

像是審問室的封閉房間裡,自稱楊大載的百戶嘆道:"那些沒跟著劉經歷外放去都督府,也不願意嘗試用魂火替代冰雪之力的人,也不是都信這些謠言。比如說我,我就不想接觸魂火,但我也不相信高閻王是那樣的人。即便他身世跟那個塔林之主有關係,但他跟麗小姐的關係,還有他對女皇陛下的忠誠,這都是大家看在眼裡的,他怎麼可能是那種人?"

"不過年輕一些的就不像我們這些人穩重了,他們想的就是冰雪之力被高閻王廢了。他們是受害者,所以很容易信了高閻王其實是魔王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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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這些謠言...尤其是高閻王是塔林之主的兒子這事,似乎是由新加入羽林衛的戰僕傳來的。那些戰僕原本是磐巖系的,他們的力量之源早就廢了。只是靠著被岩石之力永久浸染了的身體,還有些特別本事。"

"至於磐巖戰僕是從哪知道這些事情的,我也不知道了。"

楊大栽交代完高德問到的一系列謠言,有些緊張的問:"遠坂總管察覺了?我們這些還在努力壓制的中層都很頭痛,不知道該怎麼跟總管說。有人也跟姚長老提起過,姚長老卻根本不理會。"

高德的"真正身份",就是遠坂愛聽說這邊幹活的羽林衛有點異常,所以派了他這個密衛過來查探。

姚婆婆竟是這樣的態度?

高德皺眉,他甚至隱隱懷疑,這些訊息以及羽林衛的異動,都是姚婆婆的謀劃。

這老婆子又是為了什麼怎麼做呢?

跟她的交情那麼好,還算是她準女婿了,沒道理啊?

高德再問:"麗小姐和女皇陛下沒察覺到什麼嗎?"

楊大載搖頭:"大多數時候都是女皇陛下露面,麗小姐很少見到。女皇陛下...姚長老都沒反應,大家怕女皇陛下傷心都不敢提。我想那幫人也是同樣想法,從沒在女皇面前提過這些事。"

"他們可不是不敢提,他們是敢做。"高德說:"我只是在那幹了半天,就有人跟我提到了要搞什麼事情,你們一點頭緒也沒有?"

"早有感覺。"楊大載攤手苦笑:"可我們能勉強讓這些傢伙老實幹活就很不容易了,現在就是努力分辨哪些人可能是參與謀劃的骨幹人員,然後把他們早早送回羽林衛。可沒想到總管那邊不清楚情況,很快又把不少人派了過來。"

他如釋重負,甚至是有點感激涕零的道:"我們也在頭痛該怎麼跟總管報告,可從程式上說我們現在沒有向總管報告的權利,逾矩是什麼結果我們誰也不知道,誰也不敢冒險。現在好了,你來了就好了。"

這傢伙的話也不可盡信,說不定是另一層遮掩。

高德抱著警惕的拒絕了對方要給他通訊器,讓他發現陰謀或者需要支援的時候呼叫。

"我只是來調查,不是來做什麼的。"他強調自己的立場:"後面該怎麼做是總管的事,我也不能越矩。"

楊大載倒沒在意:"那倒是,理應如此。"

回到第五組所在的地下空間,謝勝湊上來問:"出什麼事了?"

高德擺手說:"沒什麼,手續問題。剛從老部門出來,文書交接沒跟上。"

這是官僚衙門常有的事,羽林衛也不例外,謝勝也沒追問了。

這傢伙壓低聲音說:"我跟信使說了,晚上信使會找你,你想知道的一切,信使都會告訴你。"

信使?

是誰竟然潛在了小麗姚婆婆身邊侵蝕羽林衛,而她們還茫然不覺?

"就是我們的人啊,"旁邊張定說:"只是為了掩人耳目,他們沒有公開身份。你剛才不是被那個楊百戶找去查手續了嗎?楊百戶那家夥,就是少數還被矇蔽在鼓裡,把我們這些人當做潛在敵人打壓。"

謝勝也道:"所以在公開場合還是得小心一些,不要給那些傢伙留下把柄。"

高德點頭,裝作無事的去了殿堂角落裡。那裡有臨時休息用的床鋪,羽林衛幹活日以繼夜,卻又留有相當多的休息時間。

"剛才你觀察的地方,我也看了下。"

殘角裡傳入陶特的意念,"感覺有些古怪,似乎這條通道還有能連通貝膜的縫隙。只是縫隙很小,肯定沒辦法傳送人和東西,傳送些資訊還是可以的。"

這就是說,聖山雖然撤走了,但其實還是跟誰保持著聯絡?

難道是姚婆婆?

她終究名義上還是聖山長老之一。

高德正在思索,微微的力量波動忽然透牆而入。

這股波動變作直接碰觸心靈屏障的擾動,向他傳出近似呢喃的資訊。

"我是信使,到旁邊的通道裡去,我會在盡頭等你。"

這麼快?

高德凜然之際,心口又熱了起來。

看看你這傢伙到底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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