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說出“兩個都要”的時候,反應最大的還不是群臣,而是遠坂愛,她的嘴巴張得可以吞下拳頭了。

至於女皇,她還沒啥動靜,估計是還沒反應過來。

“天下男人果然都是一路貨色!”

遠坂愛趕緊出聲,卻是怕女皇下一刻拍桌子大喊:“拖下去斬了!”

她惡狠狠的瞪著高德說:“你把自己當誰了?作皇夫還能納妾?還妄想麗做妾?我看你是活膩味了自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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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

高德裝作懵懂,頓了頓才恍然的道:“我又不是……咳咳……”

都忘了正主是女皇,他又沒必要回應遠坂愛。

朝還處於雕像狀態的女皇拜下,高德說:“微臣該死,微臣沒有說清楚。微臣的意思是,國事與私事,微臣都要。”

“國事就是娶……不,給陛下做皇夫,私事就是娶麗。”遠坂愛替代女皇質問,“這難道不是一回事?”

“震旦之天下,大明之存續,又豈能繫於陛下的婚姻之事呢?”高德已有定計,心不慌了肝不顫了腿也不軟了,說話中氣十足。

“臣雖與聖山有些關聯,卻仍是微末凡人,是大明子民。陛下乃萬金非凡之軀,馭天下之命運,定大明之乾坤,豈是微臣這等凡人可以輕褻的?只是皇夫這一詞,對陛下就是大不敬,臣請禁天下人用此詞!”

他轉頭掃視眾臣,語氣越加嚴厲:“陛下可以自嘲,可以開玩笑,你們不可以!你們非但不勸諫陛下,還附從陛下自輕,陛下是你們可以輕賤的嗎!?”

高德這番討伐讓臣子們再度發懵,事主不是你麼,怎麼你反而置身事外,把我們拉進渾水裡了?

呂適行眼珠急轉瞬間醒悟,輕咳一聲正要開口,卻被高德當做了目標。“尤其是你,呂大學士!君王無忌,陛下自然可以說皇夫,你為何也跟著說了?皇夫什麼的,是臣子可以說的嗎?”

這通質問聲音特別大,震得殿堂裡都嗡嗡作響。

為了強調效果,高德又加了一聲:“咹——?”

呂適行五官扭曲鬍鬚亂抖,自是被氣得不輕。下一刻就轉為平靜,向女皇拜道:“是微臣僭越!微臣有罪!”

不愧是能在關鍵時刻站對位置的狐狸,呂適行已經大略明白高德的思路,知道照著這個路子走應該能化解眼前的“高黨危局”。為此冒點被治罪的風險丟點臉面,不算什麼。

“張大人……”一拜就起,呂適行馬上拉對手入坑:“我是無心的,你剛才怎麼也跟著說了,你又是有何用心?”

張懷遠瞪眼:“我……”

“你什麼?”高德神氣活現的訓斥他和其他臣子:“還有你們,陛下說皇夫你們腦子都不轉一下就跟著附和,可以想見平日你們對陛下是何等輕慢!你們肯定都在想,陛下終究是女人,終究要找男人,要生兒育女。到了那個時候,陛下無心國政沉湎男色,你們就有把持朝政上下其手的機會了!”

“別舉手別嚷嚷!我知道有些人是反對的,可你們也就是嘴上嚷嚷而已,滿朝文武,竟然沒一個做點什麼勸諫陛下。柱子就在那裡,撞個頭破血流的死諫都不會嗎?這說明你們也只是故作姿態!”

群臣:“你……”

“這些話本來不該我說。”高德搖著頭,痛心疾首。“我終究是當事人,總得避嫌。可陛下玩笑開得過火都不知道收斂了,我再不站出來勸諫,君不似君那就國將不國啊!”

眾人:“嘶……”

轟隆一聲,寶座前的桌子碎成木屑,女皇終於有了反應。

一巴掌把桌子拍碎,她壓著嗓門,似有雌獅咆哮前的呼嚕聲。“高德!你敢罵朕!”

頓了頓,她強嚥下怒氣,冷聲道:“麗說過,你這傢伙,特別擅長轉移話題。現在你就是在玩這樣的伎倆,休想騙過朕!”

“微臣豈敢!”女皇翻臉了,高德也懶得再裝卑微,語氣梆硬。“微臣剛才說了,陛下乃大明天子,豈能以自己的婚姻之事來謀國事。陛下的榮辱便是大明的榮辱,若是陛下委身凡人,大明便顏面無存。大明既已無顏,子民們的滿腔赤誠也就散了。沒了子民的忠誠,不管什麼王朝,都不可能延續。微臣覺得,這是三歲小兒都明白的道理,陛下又怎會不知呢?請陛下不要再開這樣的玩笑!”

女皇輕咬貝齒,揉著額頭說:“朕不是……”

“微臣之事有各種解決辦法,怎麼可能窘迫到讓陛下做那等選擇,以至於天下大譁,人心鼎沸呢?”高德強行打斷:“就算是把微臣貶官為民,另派得力之人,比如朱大都督鎮守扶桑,結果也比陛下開的玩笑好。朱大都督即便不能解決惡魔艦隊,也能穩穩守到聖山出手,微臣相信他!”

旁邊一直像泥菩薩般閉眼入定的朱大都督猛烈咳嗽,指住著高德卻說不出話。不過在場所有人都明白大都督想說什麼……高德你這是變身瘋狗了啊,逮誰咬誰,一個都不放過。

“你這不也是……”女皇恨恨的說,可剛開了頭,又被高德打斷了。

“請陛下收回剛才的戲言!”高德義正辭嚴、正氣凜然的道:“古人雲君辱臣死,陛下如此輕賤自己,不就是要臣子們死嗎?若是陛下不收回剛才的話,臣就……”

轉頭瞥了眼不遠處三人合抱的圓柱,高德撩起袍擺,擺出要往柱子那衝的姿勢。“臣就撞死在殿上!”

女皇鳳目瞪得圓溜溜的,齜牙咧嘴那模樣跟另一人真惱了時的樣子沒什麼差別,可惜高德正在擺造型沒看見。

“高德你混蛋!”遠坂愛又替女皇叫了出來:“你這也不是在開玩笑嗎,那根柱子就能撞死你?就算把整座乾明殿撞塌了你還是活蹦亂跳的好嗎?你該死!”

“臣散了功撞不行嗎?”高德先朝女皇拱手,再對遠坂愛招手:“我這就死。”

遠坂愛是瞠目結舌,女皇無言以對,或許是怕一開口又被高德打斷了,只是咬牙握拳。殿堂上其他人則是完全驚呆了,沒人想象得出來,身為聖山之女有傳奇之力隻手就能滅國的女皇,頭一次被別人當作胡鬧的熊孩子一樣訓斥,還半是玩笑半認真的拿死諫威脅。

要是尋常臣子,真要死諫女皇揮手就制住了,或者壓根不在乎。可高德哪是尋常臣子呢,這傢伙手握上古戰艦,據說還幹過惡魔乃至魔思達。即便不是女皇對手,遠坂愛也說得很清楚了,哪怕整座殿堂塌了他也死不了。

沉寂持續了不知多久,蒼老咆哮激盪殿堂。

“夠了——!”

竟然是朱大都督朱應能,他竟然一反常態挺身而出,呵斥高德:“高國公,你既然知道陛下是開玩笑,也知道君言無忌,為何緊抓著戲言不放?你這不也是在輕慢陛下嗎?還拿死諫要挾,你還當自己是大明臣子嗎?”

滿堂臣子們都松了口長氣,連高德自己都如釋重負,朱大都督出來搗漿糊了,女皇這下該有臺階下了。畢竟大都督是宗室,按輩分算還是女皇叔爺。

“微臣該死!”高德順坡下驢,跪地叩首:“請陛下責罰!不過微臣是急出來的,就怕陛下執迷不……呃,太入迷,讓臣子們誤會。”

“高德……”女皇終於能說話了,不過說話前先瞅了瞅殿堂側門,那裡似乎沒人,但她知道有。接著再瞥了眼朱應能,後者完全沒有剛才呵斥高德的豪氣,誠惶誠恐的低頭拱手。

最後目光才轉到高德身上,她長長的吐了口濁氣,剛才是真被高德堵得鬱悶。

“到了最後你還有說道,證明錯不在你啊。”女皇冷冷哼著,可不少人卻聽出了歡快的味道,感覺異常奇妙。“那麼錯就是在朕嘍?朕就不能開你的玩笑?”

或高或低的吐氣聲連綿起伏,臣子們都覺熬過了這一關,女皇承認是開玩笑,不逼著高德當皇夫了。

只要高德放低姿態求饒,此事應該就這麼過了,沒想到這傢伙卻又硬起了脖子。

“微臣乃陛下子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有什麼玩笑開不得的。可陛下不能拿自己開玩笑,也不能拿國事開玩笑,微臣惶恐,此事陛下有錯!”

別說捶胸頓足的朱大都督,連呂適行跟林德誠都抖起了手,恨不得衝上來一人摁住高德一條胳膊,壓著他給女皇磕上九九八十一個響頭。

“好了都別開玩笑了!”女皇剛湧起的那點歡快瞬間沒了,她是真生氣了,或者說是惱羞成怒:“莫非你還要朕下罪己詔嗎?”

“臣不是開玩笑。”這時候的高德就跟倔驢一樣毫不鬆口。“罪己詔嚴重了,但陛下至少得認錯。”

“你、你……”女皇霍然起身,纖纖玉指遙指高德:“你還沒完了呢?”

遠坂愛上前想要勸解,被女皇擺手止住,她氣咻咻的說:“你剛才拿撞柱子威脅朕,是不是不敬?呂適行!你管著都察院,說話!”

呂適行嚇了一跳,瞅瞅高德,咬牙道:“是,高國公確實犯了不敬!”

“拖出去!”女皇有力的揮手:“打三十大板!”

“我去監刑!”遠坂愛趕緊攬下任務,從縮在角落裡的羽林衛裡抓了兩個出來,一人撈住高德一條胳膊,直接把他拖出了殿堂。

“謝陛下不殺之恩!”要出殿門的時候高德還回頭喊了一嗓子,讓不少人再也忍不出,噗嗤笑出了聲。

女皇沒有怪罪,因為她自己都快忍不住了。

這時候掌印太監邵皓鑽了出來,招呼太監清掃垃圾,擺上新的桌子。女皇回座,悠悠的側耳聽著,把依稀的噼啪響聲當做了樂曲享受。

等板子聲沒了,女皇才搖了搖袍袖說:“朝會就此為止,高德之事,你們就等著旨意吧。”

待群臣散去,女皇進了側殿,也就是平時批改奏章以及單獨會見臣僚的地方。

“姑奶奶,你怎麼護著高德那家夥了啊!?”

宮女形貌普通,開口卻是姚婆婆的嗓音。“人家說得也沒錯,大明的國事怎麼能跟你的私事混為一談呢?而且當著臣子的面說自己要招皇夫要嫁人,多不體面啊。就算是要考驗高德,也沒必要在朝堂上,完全可以在這樣的地方,不至於讓那些個凡人笑話嘛。”

姚婆婆嘆道:“別看那些大臣們一個個誠惶誠恐的,這會怕不是個個都興高采烈的,恨不得馬上廣傳天下。他們還會添油加醋,說你欲求不滿什麼的,總之種種不堪入耳的話他們都整得出來。”

“姑奶奶~~~”女皇受不住了,腰肢扭成了麻花:“你也在取笑我!”

“誰讓你沒個節制呢。”姚婆婆搖頭晃腦的,說話也是語帶雙關,羞得女皇跳腳發嗔。

“我只是……”等平靜下來,她苦笑著說:“只是那時候好奇,想看看他的反應,沒想到他反過來讓我狼狽了。”

姚婆婆沒好氣的道:“我看你是玩瘋了還沒收心!”

接著壓低了聲音,“不過……你滿意了嗎?”

“作為麗,當然是滿意啦。”女皇嘻嘻笑著,轉瞬臉色變冷:“作為女皇,那可是大大的不滿意。”

“陛下不滿意,就再打他一百大板!”遠坂愛進來了,附和著說:“剛才那三十大板,拿千年鐵木打的,他居然邊挨板子還邊跟我說笑話!”

“他人呢?”女皇卻是另有想法,頗為憂心的探頭看遠坂愛身後:“你沒帶過來?”

“來了來了,在外面候著呢。”遠坂愛恨鐵不成鋼的搖頭,小姐這時候是心虛甚至後悔了,擔心自家情郎受傷呢。

開什麼玩笑,那家夥是大炮都打不死的啊!

“帶進來帶進來。”女皇急切的招手,又招呼姚婆婆:“姑奶奶你也該走了,快走吧,別留在這礙事。萬一那家夥發現了,那可不好玩了。”

“你這丫頭,就把老婆子當牛馬使喚,需要了就拉過來,礙事了就馬上趕走。“姚婆婆抱怨:”真是沒良心!”

身影虛化,即將消失時,老婆子又道:“我看你還要玩到什麼時候,別到時候玩砸了。”

“我、我知道,可現在只能這樣。”女皇也頗為糾結,“女皇終究只屬於大明。”

“隨你吧。”姚婆婆嘆氣,“反正……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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